第15章 第15章

楚祁听到晏久歌的话语,目光仔细地打量了他一番,从外表看,晏久歌没有什么异常,或许是使用灵器消耗了不少灵力,才会疲倦。

思忖后,楚祁抬手给晏久歌施展了一道恢复灵力的灵术。

白色的灵术光华掠过晏久歌的眉梢,令他下意识地垂下眼帘。护体灵力几乎要在下一刻自发防御,但经脉内多了一丝柔和的灵力,温和地滋养着灵台。

晏久歌回神,褪去了所有防御禁制,任由楚祁的灵术落在他的身上。

像是一场初春细雨,滋润着寒冬过后的大地,卸去了冰寒,余留生机与欢喜。

灵术散去,晏久歌抬起眼帘。

身前,穿着墨绿色医修服饰的楚祁正抬头看他,目光满是殷切,“感觉好些了吗?”

“好多了。”晏久歌点头,哪怕他并非身体疲倦,依旧能在楚祁的灵术中感受到力量。

听到灵术有效果,楚祁眉眼流露出几分高兴,“我现在修为太低,只能用低阶灵术,等日后我提升了境界,效果会更好的。”

“好,我等阿祁变厉害。”晏久歌心情亦是很好。

*

有晏久歌的灵器与楚祁的治疗灵术加持,二十亩药田很快就开垦完毕。

事后,剑修弟子们各自得到了一瓶钟灵峰药阁出品的回灵丹,令他们有些受宠若惊。

入天玄宗多年,还是第一次得到本宗医修炼制出来的灵药。

“多谢长老赐药,如今药田都已开垦完毕,弟子先带诸位师弟回造化峰。”柳未明向清越长老作揖,打算告辞,他等会还要和掌门禀告今日的任务。

“嗯,去吧。”清越长老点头。

柳未明等人离开,晏久歌自然也是要跟着一道回造化峰。

楚祁目送着他们的身影离开,直到看不见为止,才收回自己的视线。等楚祁转身,便对上了自家师父严肃的目光。

“师父。”楚祁喊了一声。

“心收回来了没有?师父也不是不让你和别的弟子一起玩,但该修炼的时候,亦是要认真修炼。”

清越长老语重心长地告诫楚祁,“你的修炼天赋很好,可不要荒废。”

“弟子知晓,谨遵师父教诲。”楚祁乖乖应声。他今日的确是该修炼了,药田都开垦完毕,只差种植灵药。

更何况,晏久歌已经筑基,他还在炼气前期蹉跎时光,着实不应该。

想起今日给晏久歌施展的回复灵术,楚祁便觉得自己修行尚浅。眼下只是祛除疲惫,若是今后遇到了危险,或者要治疗伤势,他这点灵力完全不够用。

要抓紧时间修炼才行!

楚祁在心中暗暗提醒自己。

**

一晃半个多月过去。

楚祁的修为从炼气前期过度到了炼气后期,每日都过得十分充实又平静。

清越长老建议让楚祁最好挑个时间闭关,一口气突破筑基再出来。

楚祁有些意动,便在问剑峰早课结束后,与晏久歌说了这件事。

“闭关一段时间?大概是要多久?”晏久歌仔细询问。

“我也不太清楚,但应该不会超过一个月吧?”楚祁回答。

“那正好。”晏久歌侧过脸,目光看向此起彼伏的山峦,那个方向是天玄宗的山门。

“正好什么?”楚祁没有听明白。

“我筑基已有一段时日,可以接一些门派任务去历练。正好你要闭关,我便做些任务。”晏久歌解释。

天玄宗的门派任务很多,抓灵兽、找灵药,亦或是巡视宗门势力范畴的安稳。除天玄宗的宗门,还有很多依附于天玄宗生存的城镇或小门派,有时候他们出了什么事,也会向天玄宗求救。

如今晏久歌才刚筑基,应该不会触及到巡视安稳的任务,大概率会去宗门范围内的山峦抓一些灵兽,这种任务还是比较简单的。

楚祁想了想,从自己的乾坤袋中拿出近期炼制好的一些灵药,给晏久歌递过去,“这些灵药你历练的时候拿着用。”

楚祁炼制的灵药有回复灵力的,也有治疗外伤的。功效虽然简单但实用。

“好。”晏久歌没有拒绝,将灵药都收好。

从天玄宗回去云隐界的路还挺长,中途确实需要补充一些灵力。

于是,在楚祁闭关的那日,晏久歌从天玄宗内随手接了个历练任务,自山门出去了。

*

如果说云华界是一方小世界,那云隐界就是大世界。

云隐界大能的修为最高能达到大乘期,并有许多前辈飞升成仙的先例。传承与灵气较之云华界,都要高出许多。

不过,由于空间禁制,云华界与云隐界的修士并不经常来往。能够自由通行两界的,只有极少部分人,云隐界晏家便是其中之一。

身穿灰色衣袍的晏家执法者守在边界之地,没有多余情绪的眼眸注视着周遭的一切。

在执法者们的身前,有一道空间传送阵,正是这道阵法连接了云华界与云隐界,成为了两界唯一的出入口。

一道灵力波动从传送阵上传出来,令驻守在此处的执法者们有所感知般地靠拢。

随后,身穿黑金色华服的少年自传送阵中走出来,他眉目生得俊美,神情十分冷厉,额间那抹暗红的灵纹像是一簇火焰,衬着那双暗金的眼眸,不带丝毫情绪。

“属下见过少主,恭迎少主回归。”

执法者们褪去戒备,皆是恭敬地朝那名少年行礼。

来人正是从云华界回来的晏久歌,亦是云隐界晏家的继承人。

晏家执掌戒律,职责所在,是维护修真界安稳。因此空间禁制,空间传送阵,甚至是升仙台,都归晏家所管。

晏家人深居简出,行事神秘莫测,隐居在云隐界,非重要之事不会现身。不然这云隐界仿佛是晏家的一言堂。

越过守在空间阵法前的执法者,晏久歌朝晏家主宅的方向御剑而去。

晏家主宅离边界之地不远,晏久歌御剑飞行一刻钟便到了。

临近期限之日,晏家上下戒备森严。上古大阵尽数打开,一层层禁制如茧层一般,将主宅护在其中。

晏家正门口,除去穿着灰色衣袍的护卫,还有一道墨色身影,亦是伫立在门口处,一派等待着什么的模样。

晏久歌自半空御剑飞行而下。上古大阵对他毫无阻拦,感知到他的气息,守在正门处的护卫皆是垂首行礼。

唯独那名穿着墨色华服的男子,眉眼冷峻下来,望着才回来的少年开口训斥,“每次都是快迟到才回来,晏久歌,你真该好好反省。”

晏久歌瞥了他一眼,没有多言,这话晏久歌早就听厌了,如今再听一遍,也全当他在放屁。

只是四目相对时,晏久歌那双暗金色的眼眸,教男子沉默了片刻,才缓和了语气,继续开口说道,“你脾性愈发桀骜,若是封印失控,会惹出许多祸端,还是要尽快回来才好。”

“少说些废话。”晏久歌厌恶地皱起眉头,“我脾性不好,封印可能失控,皆是拜谁所赐?”

“……”

“晏明朝,你有空在这说些废话,不如早些开启祭坛。”晏久歌语气冷漠,“我赶时间。”

“你随我来。”

晏明朝从他身上收回目光,语气有些轻,不知是不是怅然。

其余围观了这一场争吵的护卫们各自岿然不动,他们早已习惯了家主与少主之间的争吵。

晏家要守的东西太多了,可晏久歌只有一个。

这层压在他们晏家的锁,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古老的建筑往内,在整个晏家主宅的中央,是一座巨大的祭坛。

与其他祭祀上神的祭坛不同,这一座祭坛禁制重重,是用来镇压祭坛之下的东西。

聚灵大阵遍布整个晏家主宅,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凝重的神采,在他们脚下,都有一个阵法符文。

届时若是灵力不足,聚灵大阵将会从他们身上抽取最多九层的灵力,补给给阵法中央之人。

“开始罢。”晏明朝沉声开口。

“嗡!”地一声轻响,原先被封锁的祭坛逐渐解开了最外层的禁制,墨玉铺就的地面朝下凹陷,露出一道深不见底的黑渊。

丝丝缕缕的魔煞之气从祭坛上的缺口溢出来,像是一张露出了獠牙的嘴,毫不客气地流出恶意的垂涎。

“晏……”

未等晏明朝开口,伫立在他身侧的少年已经朝祭坛中央走去。他孤身一人,载着身后千百人,甚至是整个云隐界的重担。

光影彻底在晏久歌身上消失时,他的身影亦是被黑渊吞没。

晏明朝的眼眸凝重,抬手调动灵力结印,“结阵,抱元守一,起——!”

聚灵大阵的光华在晏家主宅之中浮现,一个又一个符文被点亮。守在符文边上的人脸上浮现出隐忍与痛楚之色。被阵法强行抽走灵力,这种滋味并不好受。

可不这样做,位于阵法中央的晏久歌,便会被魔煞之气反噬。

那里积累了千万年的魔煞之气,足以颠覆整个云隐界,令生灵涂炭。

晏家一脉,之所以负担这样的责任,是因为他们生来体内就有一团仙气,或大或小,皆能封印魔煞之气。

只不过拥有仙气的人,承受了一些魔煞之气后,就会消失这样的天赋。晏明朝的仙气便是这样消逝的。

但晏久歌出生后,却是逆转了晏家的危机。

——因晏久歌天生仙骨。

有仙骨在,便能一直封印魔煞之气。

*

祭坛之下,黑渊之底。

没有任何光线,就连时间都仿佛停滞,寂静幽黑。

魔煞之气无声地朝晏久歌涌来,逐渐侵蚀晏久歌的身体,仙骨于它们而言有着巨大的吸引力。

对于这些没有任何灵智而言的魔煞之气来说,被封印的危险远不及本能反应。

聚灵阵的灵力也从阵眼处汇聚到晏久歌身上,让他的身体变成了两股力量争斗的战场。

痛楚是必然,失控和清醒反复在那双暗金的眼眸中交织。

这样的煎熬晏久歌并不陌生,他垂着眼,手指合拢,无意识地捏紧。

令晏久歌稍感意外的是,他手中多了一个白玉质地的瓶子,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从乾坤袋中取出来的。

还未等晏久歌细想,蚀骨之痛再次传入脑海。

“哐当——!”

玉瓶坠地,碎成了几片。里面装着的回灵丹滚落了出来,丝丝缕缕的药香在这不见天日的黑渊中浮现。

“……”

那双暗金眼眸流露出几分清明来。

晏久歌将乾坤袋中所有的玉瓶都取了出来,打开了瓶塞,让灵药的香气浮动在他的周围。

低阶灵药于如今的晏久歌而言,并没有多大的用途。但他舍不得丢弃,一直保管在乾坤袋中,带到了云隐界来。

最后能陪在他身边的,也仅仅是这些充满熟悉的药香。

“阿祁……”

低语声染上了沙哑,晏久歌听见自己的呢喃声。意识渐生恍惚,他阖上眼眸,想起了许久之前的事。

*

晏久歌早就知晓,他要走的路从生来便已注定。

除了遇到楚祁。

第一次遇到楚祁的时候,是在晏久歌九岁那年。

那时晏久歌刚刚封印完魔煞之气,又因年纪尚小修为不够,控制不住魔煞之气的反噬,脾气暴戾无常,时常会发疯。

晏明朝别无他法,只得动用了族中禁制,给晏久歌再下了一道封印。

此后,晏久歌的额间便有一道暗红色灵纹,修为被压制到了炼气,并被送去了云华界休养生息。

晏久歌本是无所谓的。他哪日生,不曾经过他的意愿;他哪日死,亦不能被他所期。

活着便是教魔煞之气所累,无趣至极。

直到那日傍晚间,晏久歌住的院落里,闯进来了一个小孩。

小孩手里拿着一根糖葫芦,另外一只手扒着墙头,脚踩在墙外的树干上,正在努力地从墙外爬进来。

不过片刻,“砰!”地一声落地,小孩从墙那头进来了。

晏久歌察觉到了动静,因为身体困乏,懒得动弹,坐在院落的石椅上,斜眼望去。

四目相对。

小孩脸上的笑容顿时愣住。

他模样生得玉雪可爱,又喜于形色。先是呆呆地看了晏久歌一会儿,又转过头去看那八尺高的围墙,来回看了两遍,最终有些不好意思地朝晏久歌开口。

“我走错院子了,打扰了你,真是对不起。”

小孩的声音柔软,道歉的时候态度诚恳又乖巧,让人不忍去过分责罚他。

晏久歌静静地注视着小孩,他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人,模样和人本身一样无害,一丝修为也没有,却是凭借着自己的本事从墙那头爬了进来。

似乎是见晏久歌脸色没有缓和,小孩犹豫了一下,把手里的糖葫芦朝他递了过去,“要不然,我赔给你一串糖葫芦好了。这可是我费了好大力气,偷偷背着林叔买到的,很难得噢。”

糖葫芦在晏久歌眼中就更稀奇了。

一串红彤彤又裹着淡金色糖壳的东西,连带着空气都泛着几分糖的甜味来。

当时也不知是为什么,晏久歌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从小孩手中接过了糖葫芦。

可惜还未等晏久歌细看这是个什么东西,他身上残留的魔煞之气便顺着他的指尖涌了出来。

晏久歌的手指一颤。

“砰。”的一下,手里的那串糖葫芦应声坠落到了地上。

小孩瞪大了眼睛,黑润的眼珠飞快地蒙上一层雾气,一边委屈一边指责,“你不喜欢可以告诉我,我不给你就是了,你为什么要扔到地上!”

晏久歌看着他的眉眼,破天荒地解释了一句,“没拿稳。”

“你比我还大一个人,怎么连糖葫芦都拿不稳。”

“那你怎么又走错了屋子?”

“这是两件事,我在和你说糖葫芦的事。”

“是一件事,万事先有因,后有果。你不走错屋子,我也不会丢了糖葫芦。”

“不对!我是我走错了屋,我还丢了糖葫芦,我最倒霉。”

“……”

争执声不负众望地引动了双方院落里的人。

小孩被他家的林叔带走了。

而晏久歌,在自家侍从极度震惊的目光中,屈尊降贵地弯下腰,将地上那串落了灰的糖葫芦重新捡起。

“少……少主……”侍从震惊得连话都说不利索。

“这个是什么?很珍贵吗?”晏久歌问他。

“这是云华界小孩子喜欢吃的一种零嘴,名字叫糖葫芦,对于小孩子而言,喜欢之物应该是弥足珍贵的。”

侍从艰难地为晏久歌解释完,又小心翼翼地提醒,“但这串糖葫芦落了灰,便只能扔掉了。”

“方才那个孩子……”

“他是我们隔壁邻居的孩子,名字叫楚祁。”

“楚祁。”晏久歌念了一遍。

话音落下后,晏久歌的目光从糖葫芦上挪开,往一墙之隔的方向看一眼。

日光难得能照亮他的眼眸,缀上一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