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州港那边的杀喊声离程灵这边其实很远,毕竟一个城东,一个城西。
雨又下得那么大,天幕下都是漆黑的夜,程灵纵是登高远眺,论理也根本就不可能看出什么。
但隐约间,程灵却总有一种感觉,她觉得这雨夜之中像是蛰伏着一只恐怖的怪兽,怪兽张开了它黑洞洞的巨口,在不停捕杀物!
危机潜藏在黑暗中,此时此刻的她,该何去何从?
是死守程宅,还是循着心中的感觉,去向东方查探?
程灵的情绪并不平静,却听下方院子里响起穆三娘的声音:“灵哥儿,你看到什么了?”
穆三娘到底还是从屋子里出来了!
只不过她披着蓑衣,还是很听程灵的话,并没有让自己淋雨。
程灵轻轻吐出一口气,道:“阿娘,叫大姐二姐也穿好蓑衣出来吧,咱们今夜不睡,保持警惕,轮换练习阵型。”
她终究还是做下了死守程宅不离开的决定。
这个决定也很难说是正确还是错误,因为这一夜的等候事实上也并没有使程灵等来什么明显的危机。
但在天快亮,雨渐小的时候,程灵却忽然听到,雍州城中部,涪阳王府所在的方向忽然传出一阵震天的杀喊声。
仿佛万人齐呼:“杀!”
如此,这声音才从城中传到了城西。
程宅左右,百姓居民无不瑟瑟发抖。偶有胆子特大的,悄悄推门向着城中的方向望去。
当然,隔着重重屋宇和巷道,实际上他们是什么也看不到的。
再到后来,天光越发明亮,那边的杀喊声渐渐小了。又过一会儿,不知是个什么情况,那杀喊声竟全歇了。
安静又弥漫着恐怖气氛的城东街道上,忽然就传来一阵哗啦啦的急促蹚水声。
平安坊,程宅的门前,程灵忽然亲自动手打开前门。
一人踩着水,一身狼狈与慌乱地冲进来,见到程灵便扑通跪下,大哭道:“郎君!小的没用,咱们精巧阁,被砸了!”
程灵亲自将人扶起,洪广义连忙去将程宅大门关上,隔绝了周边邻居的探看。
冲进来的这个人原来是姚守忠,他夜里带着两名伙计在精巧阁守着,不防却有鬼英部落的军队趁夜冲进来,当时就将两名伙计杀了。
姚守忠在二楼被惊醒,一时亡魂皆冒,大气也不敢喘地,连忙寻找僻静地躲了。
也是他命大,鬼英部落的军队忙于抢夺财物,没有时间仔细搜人。
可是精巧阁因为还在修整中,店铺里却是既无货物,也没有多少现银存留。冲进去的鬼英人眼看抢夺不到什么贵重物品,出于泄愤,顺手就是一通砸。
姚守忠躲在二楼的夹壁中,心惊胆颤等了大半夜,直到天将亮时,听到外头有大量的声音在欢呼说:“贼兵走了!王爷千岁!”
是涪阳王府的护卫军出手,联合重整旗鼓的雍州守军,赶走了半夜入侵的贼兵。
姚守忠这才敢从二楼下来,一面恐惧难过,一面连忙跑回平安坊向程灵报信。
这一路,却又是十分艰辛的。
姚守忠有些语无伦次道:“路上都是水,东边的好些屋子都塌了。小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来的”
太难了,太难了。
当初从赤霞城逃出来的时候都没有这么艰难过,彼时他们毕竟是走得快,并不曾遇到这样实打实的大规模冲杀。
姚守忠颤抖着嘴唇将先前发生的事情颠颠倒倒地往外倒,好不容易,终于将一切都讲述清楚。
程灵安抚了他一通,道:“姚师傅辛苦了,快去歇着吧,叫厨下弄些温热的吃食来,缓一缓,压压惊。此番大难,非个人之力所能对抗。精巧阁被砸了,大不了再建便是。人还在,就是最大的财富。”
这番话说出来,不仅仅是姚守忠,就是院子里的其他程氏部曲,也无不感动。
这些人跟随程灵的日子不算长,却共同经历了许多。如今在这个陌生的魏国,大家依附程灵而生,那种归属感更是牢牢牵附。
程灵的存在就是他们的主心骨,撑天柱!
这位主家既有魄力,又有果敢,还有仁善与宽容,如此人物,谁又能不安心追随呢?
程灵没有耽误,等姚守忠下去后,又将眼下还在院子里的人分成了三批。
一批年纪大或者体力弱的,也似姚守忠一般被安排着回房去休息。
剩下的人里,也有一些体格强健的大娘婶子,以洪峰娘子为首,程灵叫火工队去准备热食。
当然,她还不忘叮嘱一点:“不要弄香气大的食物,多烧些热姜茶,分给每个人都喝一碗。”
接着,程灵又安排洪广义为首的一批人,一边清理院子里的积水,收拾昨夜在风雨中被翻倒的东西,同时也是继续保持警戒。
虽然姚守忠带来的消息是说鬼英军队都退走了,但谁又知道这城里是不是还有漏网之鱼呢?总之保持警惕是没错的。
然后程灵叫洪峰带队出去,查看周边情况。
不说鬼英人造成的破坏,就说昨夜那样的风雨,也值得人去好好查看清理一番。
程灵自己则准备往东去看看,她安排好一切之后,就随在洪峰等人之后,出了门。
这一出门,却是一惊。
姚守忠先前的描述在此刻被具体化了,只见那院门外,街道上,积水之深,一眼看去竟是难以见底
当然,实际上这水大约是半尺深,之所以难以见底,那是因为水太浑浊,所以一眼看过去才给人这种错觉。
程宅之所以没被淹得多么严重,竟是多亏了先前修整院子的时候,程灵特意做了一番排水。
但是外头街面上积水不除,程宅排水做得再好也迟早要被倒灌。
这水要是淹进屋子了,粮食万一受潮发霉,那就亏大了。
洪峰带着人一路查看,一边去敲左邻右舍的门,准备发动大家一起清理积水。
程灵见他将这些事情处理得不错,就不再多看,轻功一动,顿时翻上旁边屋顶。她脚下飞快,纵跃之间径直便往城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