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灵踏上了仙云峰的峰顶。
仙云峰的峰顶是一片和缓的平台,这不是人工造景,而是天然便如此。
像是有一位驾云路过的仙人,随意挥出他的鬼斧神工,在这峰顶之上一划,于是尖耸的山峰就变成了开阔的平顶。
平顶之上有各种怪石错落伫立,这些石头天生地长,崎岖各异。有些形似卧牛,有些如同猛虎,有的像是祥云落在了人间,云上带着一只玉兔……
还有一块巨石,特别神异。
它立在平顶中间,足有十丈之高,人在其下,若是仰头去望,便会产生如看天柱之感。
但要是离得远,远看去,这怪石却分明如同一尊飘动着衣袂的剑仙,在剑指东南,俾睨天下呢!
程灵上山之后,乍然一看,也觉目眩心惊,大自然的奇景,总有许许多多常人想也想不到的绝妙。
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才说,人要走出去。
你看了这个世界的千姿百态,自然就会觉得,眼前的蝇营狗苟,也不过如此了。
程灵欣赏着平顶怪石,忽然就听闻到一阵大笑声响起。
闻声望去,一行读书人,个个衣袂当风,飘然而来。古之名士的风采,便仿佛是在此时重现了。
其中一人高谈阔论,正说着:“古有林下之风,是谓竹林先贤。咱们今日没有竹林,却有石林,有茱萸,有美酒,若以此为序,人人题诗,成一诗集,千百年后流传后世,岂不也是一段佳话?”
此言一出,顿时引来阵阵附和。
读书人,不为眼前名利,便为身后声名。极少有不在乎身后之名的读书人,尤其是这种文名。
出诗集这种事,基本上更是没有人会不喜欢。
一阵阵附和声中,有一人忽然从人群中大步而出,向程灵走来。
人未走近,笑声已经先来了,是骆游!
“程兄来得及时,快来快来,今日的诗集中,若是少了你的大作,咱们必定不依。”
随着骆游的走动,众人也都见到了程灵。从那一天在摘星楼前写诗之后,程灵的名声就小范围地传开了。在场的读书人基本上都去过摘星楼,也都知道程灵。
当下有人欣悦道:“是程兰芳,骆兄说你要来,你果然来了!骆兄不欺我……”
程灵脸上的笑容却在这一刻有些微的僵,她怀疑自己听错了,这人叫自己什么来着?
“果然是程兰芳,哈哈哈,程兰芳快来,今日的诗题咱们还未定,大家正讨论着,要以什么为题才好呢!”
“程兰芳……”
“程兰芳……”
“……”
程灵:……
程灵如遭雷亟,她确定自己没有幻听,却简直是恨不得自己真幻听了才好!
这些人……这些人到底是什么脑回路?为什么要给她取这种外号——或者,这个不应该叫外号,而应该叫名号?
就比如骆游被人称作骆经纶?
程灵艰涩道:“诸位,何谓程兰芳?”
“程兄还不知吗?”一人从骆游身边走出,笑说起来,“我爱幽兰异众芳,程兄的诗,已经传遍雍州,甚至是传向了更远的地方。程兄写兰,风采特异,读诗之时,便仿佛有兰芝芬芳。”
所以,所以大家就叫她程兰芳……
程灵现在就一个感觉:谢谢大家取外号的水平,如此看来,玉修罗简直能打满分呢,呵呵,呵呵。
尴尬之余,程灵忽然灵机一动,她连忙说:“诸位兄台厚爱了,倒不必如此客气。在下大名程灵,字愚之,诸位兄台唤我愚之便好。”
程灵原本其实并没有什么字,但这并不妨碍她临时给自己取一个。
虽说古人取字,一般是要等到及冠以后,由长辈赐下,不过程灵骨子里并不是真的古人,对她而言,自己给自己取个字,是没什么心理负担的。
骆游等人不知内情,听了程灵的话,当下纷纷抱拳称呼:“愚之兄。”
骆游还感慨说:“愚之兄本是钟灵毓秀之人,更是以‘灵’为名,可你家尊长却为你取字愚之,可见用心良苦。”
程灵只是呵呵一笑,算作回应。
骆游又为程灵介绍在场的其他读书人,众人又互相行礼,正式见过,然后就一起向那仙云峰中间的仙人石方向走去。
仙人石的侧边方向有一座凉亭,这个亭子是骆府君到雍州任职州牧以后,新近命人修建的。
骆府君也是爱赏玩山水之人,前两年重阳节时,他甚至还会主动带上当地官员,又叫上当地的读书人,一起到青原山登高。
今次,骆府君却未曾出现,这事却是有些奇怪。
自然,在场就有读书人忍不住问起了骆游:“敢问经纶兄,府君大人今年不来青原山登高么?”
骆游说:“家父有些公务要忙,今年我代他登高,等插茱萸时,也为他插上一株。”
长子代父,这没什么问题,相反,骆府君的公务却是不能深问的。当下人们便只管称赞骆游父子情笃,至于骆府君去哪里了,自然是无人再有多言。
话题回归诗会。
如今的诗会形式多样,最流行的一种是流觞曲水。但那需要场地,而仙云峰上虽有凉亭,凉亭却不够大,这里的地形也摆不了流觞曲水。
还有更简单直接,但也更有趣味性与争斗意味的一种形式,则为“连句吟诗”,又称之为“即席唱和”。
这种难度更高,完全就是即时性的。不但要即兴作诗,还要应情应景,符合格律。要是没有足够的本事,接不住别人抛出的句子,那真的是很容易当场丢丑。
这种形式的诗会,也是最难作弊的一种!
而骆游则提出,这一次的重阳诗会,就以“连句吟诗”为主题,大家“即席唱和”,最后集结成册。
仙云峰上,读书人已经聚集不少了。其中大多数是年轻人,也有年纪大的,但论起身份地位,还是以骆游为尊。
一时之间,先是有附和声零散响起,紧接着,忽然有人看向下方的山路,惊喜道:“是卢公子与伍先生来了!”
又一批前来登高与参与诗会的人到来了,只不过这一次不再是卢公子的主场,而是骆游的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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