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再次被人公主抱起身,袁半夏依稀察觉到环抱在膝盖处的力道变紧,指尖不小心拂过她的小腿,动作并无亵玩之意,更像一种提醒。
佯装昏迷的袁半夏脑子有些混乱,他应是已经猜出自己在假装,睁眼还是不睁眼?被水浸泡两日,她神志虽在,却不甚清醒,迷迷糊糊间难以用理智思考。
书灵还在喋喋不休,“你不要一副凡事与你无关的表情,我刚才说的那些话你听到没有。”
百里贺卿语音含笑,“那就要听夏姑娘如何回答了,嗯?”
被揽在怀里的袁半夏几乎能感觉到他说话时胸腔震颤的波动,好听的音色勾的她心神发飘,不用睁眼都能猜出他说话时嘴角勾起的戏谑弧度。
“咳咳……”袁半夏发出虚弱的低喘,费力的睁开眼睛,“这里是哪,我怎么在这?”
目光望进一泓清泉般的双眸,许是他身后阳光太和煦,也或许他面上表情太柔和,袁半夏朦胧的视线里光影璀璨,如梦似幻,“真美。”
她缓缓抬起手,手指堪堪碰到百里贺卿光洁的下巴便倏地跌落。
苍白破碎的容颜被薄晕映的如瓷如玉,百里贺卿看着袁半夏的脸数秒,幽幽叹了口气,此番应是真的昏睡过去了。
“?爸爸,你是不是被调戏了。”
“并未,她只是陈述事实罢了。”
书灵意会片刻才反应过来他在自夸,它嘴硬道:“我看她是被日光迷了眼。”
“也许吧。”
百里贺卿抱着个女人回去,一众暗卫大惊。
“主子,这位?”
“是夏小姐。”十七面露惊喜,挤开其他护卫凑上前,“吉人自有天相,林中寻了那么久没找到,竟会在此处遇上,这说明夏小姐命不该绝。”
百里贺卿下意识将人往衣襟处颠,让袁半夏整张脸都埋入胸口,“距离城镇还有多远。”
“回主子的话,再往前行二十里便是。”
“赶路吧。”
“是。”
十七想开口说后面有空置马车安置袁半夏,却被阿木拉住衣袖扯到一边。
“你拦我作甚,夏姑娘浑身湿透,应该赶紧换身干净衣物。”
“谁换?”
“当然是……”十七语塞。
“如何对待夏姑娘,主子自有主意,你听命即可。”
十七满脸纠结的看着百里贺卿抱着袁半夏走上马车,那位姑娘似乎很注重闺誉,主子与她共处一辆马车不合适吧。
后脑勺被人弹了一下,“发什么呆呢,赶紧上马。”
十七揉着头道,“夏姑娘的家眷兴许还在林中寻人,咱们不给他送个消息吗。”
“主子未说,不可自作主张,别胡思乱想了,赶紧跟上。”
“哦。”
车厢宽敞,纵使多躺个人,依旧不显逼仄,从水里捞出个人又一路抱着,百里贺卿的衣服同样湿了大半。
他看了一眼安静躺着的袁半夏,从柜子里取出条毯子给她盖上,随后宽衣解带。
“等等。”书灵掐着嗓子,“你好歹把人眼睛挡住。”
百里贺卿从善如流,捏着边角往上提了提,丝绸缎面细腻温凉,夏日盖着毫不沾身,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太过柔软,糊在口鼻处让人难以呼吸。
就比如现在。
“咳咳……”口鼻皆被遮挡,袁半夏挣扎着从昏沉的梦境中惊醒,意识到面上被盖了东西,她抬臂欲把遮挡物掀开。
“且慢。”一只更有力的手隔着毯子按住她的手腕,“冒犯了。”
袁半夏神志混沌,没听清他说什么,以为对方要让她窒息而死,另一只手猛地抓紧毯子,下拉,视野清明。
“!”寥寥顺次碰面,这是袁半夏头一次看到百里贺卿露出慌乱的表情。
他动作再快也及不上目光投去的速度,如珠似玉,淡粉清浅……
袁半夏愕然,而后闭目侧头,“抱歉。”
目睹一切的书灵安静如鸡,它好像出了个馊主意。
百里贺卿快速扣好里衣扣子,穿好外裳,眼睛则落在袁半夏白净的耳廓上久久未动,养在深闺的少女,乍然窥到外男裸.露,这位夏姑娘的反应有些过于冷静了,便是他心跳都有些失了节奏。
“咚咚。”指骨轻轻敲打桌面。
袁半夏试探着转过身,余光看见百里贺卿已衣着整齐。
“夏姑娘似乎欠我一个解释。”
“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百里贺卿捏着杯壁的手略紧,“此事姑且略过,我有一事不明,唯姑娘可以解惑,我们虽有过数面之缘,可我从未向姑娘自述姓名,敢问夏姑娘从何得知我的身份。”
“……”
百里贺卿目光湛亮,轻飘飘的视线堪称温和的看向袁半夏,“阐明事实应该用不着思索这么久。”
袁半夏眉梢微蹙,面色娇弱可怜,正要说话,百里贺卿倾身靠近,手背蜻蜓点水似的碰在她额头上,“没有发热,病弱这个借口不可行。”
他可真是未雨绸缪,连她想以病逃避问题的路也给堵死。
袁半夏伸手在自己额头摸了摸,皮肤温凉,竟然真的没有发烧,呵,她都不知道自己身体这么健康。
百里贺卿安静的看着他。
袁半夏设想过两人面对面交流的场景,可那是基于她能承担由此产生任何后果的前提下,而不是她毫无准备,且三番两次承情对方的救命之恩,穿成炮灰的愤懑和被救的感恩让她内心繁杂。
“夏姑娘?”
“出现那么大的纰漏我当然知道糊弄不过去,可是我不想告诉你真相怎么办。”
百里贺卿头一次见到把蛮不讲理说的这么理直气壮的女子,“人果然不能在水中浸泡太久,否则容易被同化。”
不愧是写文章的人,连骂她脑子进水都能这么迂回。
“我听得懂你在内涵我不识抬举。”袁半夏撑着卧榻坐起来,扯着自己还在滴水的衣摆道:“救命之恩能否容我换上干净衣物再回报。”
“可。”百里贺卿拉开暗箱,从里面拿出一套月白色衣衫,“这些衣物我并未上身过,姑娘请自便,一炷香后我再进来。”
“多谢。”
百里贺卿轻声道,“我并非坏人,也不是凡事皆可容忍的好人,希望待会儿姑娘的回答不会让我失望。”
竹帘撩起又放下,袁半夏看着他的背影无言应对,她也不知说出自己的来历后对方会是何种反应,但愿不会因为她想改变剧情而杀了她。
车子行驶速度减缓,原本因疾驰而行微微被带起的窗帘牢牢遮住车内景色,守在窗侧的护卫也落后车马一步。
袁半夏快速将湿衣脱下,手指摸到里衣内侧绣着的暗色花纹时蹙了下眉梢,海棠花?脑中某些想法一闪而过。
换好衣物她想下榻,脚才沾地,受伤的那条腿猛地一疼,人已然狼狈的跪趴在地,更糟糕的是,摔倒前她慌乱中企图抓住旁边的物件稳定身形,未果,矮桌上的茶碟滚落一地,杯中水洒了一袖子。
“怎么回事?”厢壁被轻轻敲响。
袁半夏瞄了一眼周边的凌乱,有些心虚:“我摔倒了……衣物换好了。”
百里贺卿撩开竹帘俯身进来,原本整洁的车厢像遭人打砸过,还没想好说什么,地上的女子递来一只纤纤素手,“劳驾。”
“……”他站在原地没动,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
袁半夏垂眸,把宽袖往下捋,确保两人不会肌肤接触,完全遮住手后她再次抬臂,“这样可以么。”
百里贺卿未语,之前停顿虽有男女之别的挂碍,在她掩耳盗铃般的行径下诸多心思烟消云散,没去拉袁半夏的手,他一手撑她肩膀,一手从她膝盖下绕过,轻松的环抱着将其放回长塌。
沉默间,百里贺卿收拢好落地的茶盏,从抽屉中重新取了一套茶具,“车内简陋,沏茶不便,只有浸泡的花果茶。”他递过来一盏茶。
“多谢。”
不知是空气中弥漫的香气破人心防还是他闲适饮茶的姿态太随意,袁半夏绷着的心弦稍稍放松,有些事情她突然就想通了,瓮中之鳖想逃出去,要么撞碎瓮要么钻地破土,以上她都做不到。
袁半夏描摹着杯壁上的山水墨画,轻声道:“我姓袁,名半夏,家父袁崇。”
百里贺卿放松的肩背明显变的僵硬。
“不久的将来,袁家被清算,三族皆灭,而让袁家遭受灭顶之灾的便是易家易寒之,乱世造就的枭雄帝王。”
“别误会,我没有重生。”
袁半夏顿了顿,语气温和,“作者大大,我看过你写的《谋略天下》,我是你的粉丝。”
书灵已经在百里贺卿的意识中叫成尖叫鸡,“啊啊啊啊!!!!!”
“安静点。”百里贺卿按着突然胀痛的太阳穴,难怪与她见面的契机都与易寒之有关,原来皆是她刻意接近。
“你看过书所以知晓还未发生的剧情,那你怎么知道我是这本书的作者。”
袁半夏面色不改,“我意识到穿书的境况时,易松已经在狱中横死,其家眷也在剧情推动下遭遇凄惨,袁易两家的敌对身份无从逆转,也许剧情大神觉得我这么死太无辜了,给我托了一场梦。”
穿书这种违背科学认知的事情都发生了,再玄幻点也无所谓。
能听到他和书灵对话之事,袁半夏绝不会说出来,这是独属于她的金手指。
“你想改变剧情?”
袁半夏轻笑,“没有人想死。”
“抱歉,剧情不能更改。”
袁半夏望着他的眼睛,“如果我一定要改呢,你……要杀了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