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袁半夏看了看手里的折扇,再看一眼微微蹙眉打量袖子的百里贺卿,同样是皎洁月夜,同样是借着梯子向外望,场景熟悉的让她无言。

重复要素太多,她有些恍惚。

袁半夏目光停留的太久,被打量的人察觉后看了过来。

两双眼对了个正着,百里贺卿唇边洇出笑来,右颊处的梨涡若隐若现,嗯,守株待兔成功。

百里贺卿侧首,才要打招呼,袁半夏跟见鬼了一样,身子猛地往下缩避离他的视线,动作太慌乱,台阶踩空,她半滑半跌摔下木梯。

隔着高高的院墙,百里贺卿听到几声急切的惊呼。

“姑娘!您没事吧。”

“艹。”粗糙的墙体把她掌心蹭出血来。

梦玉啊了一声,“您踩到草了?”

袁半夏甩了下手,“把梯子搬回去。”

焦玉眼神敏锐,看出她曲臂的动作有些怪异,“姑娘是不是伤到了哪里。”

“蹭破点皮,没事。”袁半夏有些心梗,“困了,睡觉。”回屋前她左右看过两边等高的院墙,命运赠送的礼物果然需要付出代价。

梦玉拽了下焦玉的袖子,“姑娘的反应怎么跟我想的不一样,不像惊艳,到像惊吓。”

“收收你花痴的性子。”焦玉气的戳她额头,“往常姑娘从来不会作出如此失礼的行径。”

“干嘛怪我,刚才你也兴致很高。”梯子不重,梦玉身形娇小,也能将其抗在肩上挪回原处,迎上焦玉不悦的眼神,她吐了吐舌头小声道,“我去给姑娘拿药。”

袁半夏在屋里来回踱步,书灵叫他爸爸,百里贺卿真将男主当做自己儿子了,时刻守在身边看护着。

“姑娘,奴婢给您撒点药包起来。”

“嗯。”

简单处理好伤,袁半夏吹熄蜡烛躺到床上,翻来覆去越想越难以入睡,她还没想好怎么从易寒之身上找突破口,百里贺卿在这的消息就是圈住易寒之的钢铁笼子,靠近都难。

“呼……不想了,睡觉。”

睡前经历头脑风暴,好不容易睡着后袁半夏做了一夜梦,梦境乱七八糟的,惊醒后她怎么都睡不着,睁着眼到天亮,白天照镜子时,眼下黑青的眼圈像被人采阴补阳了。

焦玉剥了两个鸡蛋递给她,“姑娘有心事。”

袁半夏眯着眼团鸡蛋,“有些事想不通。”滚了一会儿,她失去耐心,直接把鸡蛋吃了。

焦玉想要阻止都来不及,“脏……”

袁半夏摸着自己的眼皮,“无所谓,反正不会死。”

焦玉无言以对,姑娘以前从来不会这么不讲究,看来她想不通的事真的很难解决。

晓兰隔着门在外面喊,“姑娘,隔壁易夫人给咱们送了水果,奴婢说要向您禀报,可是她把东西放下就走了。”

有人给她递筏子了,袁半夏眼睛发亮。

晓兰把篮子举高,“您看,奴婢该怎么处理。”

袁半夏把篮子拿在手里,“没事了,你去忙吧。”

她转头看向焦玉,“从府中出来时,爹娘还准备了什么特别的东西吗。”

焦玉摇头,“除了梦玉送出去的点心,都是些常用物件,老爷嘱咐奴婢好好照顾您,给了不少银子,让您遇上喜欢的尽管买。”

“点心还有吗。”

“就剩下您最喜欢吃的山楂糕和桃酥。”

“全拿过来,我亲自去送。”

焦玉惊讶,“这……不合适吧。”

“你随我一起,别让梦玉跟着。”

“好。”

袁半夏换了身颜色素雅的衣裳,也没刻意装扮,就这么上门拜访。

两家院子虽然只隔了个院墙,但里面的摆设构造大相径庭,易家空荡陈旧,打扫的虽干净,脱漆的门窗和带有裂纹的石桌尽显破败,卧房门紧闭也能听到里面老人压抑的咳嗽声。

易夫人亲自开的门,她穿了一身七成新的卦衫,眉心有道褶子,许是之前养尊处优,后来虽遭遇变故,脸上的疲态还没有深入骨髓,唯有皱眉时神色抑郁。

不等她询问,袁半夏便自报身份,“夫人好,小女子姓夏,住在您隔壁,早先我遣丫鬟给附近邻居都送了点心,您客气的回了许多水果……我初来此地,乍然遇到您这般热情的邻里,心下实在惶恐。”

“水果我收下,这点心也请您留着,不值几个钱,只是花样新奇些。”

易夫人神色有些局促,“礼尚往来,姑娘先前已送了不少点心,这些就不必了。”

“娘,我闻到了甜甜的味道,是不是又有好吃的了。”一道有些稚嫩清脆的声音响起,伴着木门开合,梳着双丫髻的少女探出头来,水灵灵的大眼睛好奇的看向袁半夏。

“娘,这个姐姐是谁?”

袁半夏心里一惊,猜出她的身份后,她端着点心盘子的手微颤。

易灵韵—男主的妹妹,狱中遭遇让她改变极大,十五六岁的少女模样,眼神却是稚龄孩童的单纯天真。

“娘?”易灵韵如同一个真正的小女孩,没得到母亲的回应,气呼呼的拉她衣裳质问,“您干嘛不理我。”

当着外人的面,易灵韵如此做派让易夫人有些尴尬,“韵儿,不得无礼。”初时她只是对袁半夏的出现惊诧,易灵韵一出来,她身上的排斥感立马加重。

袁半夏客气的笑道,“令千金活泼可人,我贸然登门才是失礼,点心就当做赔礼,夫人千万别再拒绝。”

她看向易灵韵,“我便住在贵府隔壁,易姑娘若闲来无事,可以随夫人一起来寻我,我身体苦夏,特意来长平县避暑,家中长辈俱不在此,平时也无聊的紧,巴不得有人陪我打发时间呢。”

“若得空,我与韵儿定去拜访。”

易灵韵接过点心,试探的看着易夫人,她娘无奈的点头,“拿去吃吧。”

话落目光转向袁半夏,“多谢夏姑娘了,我送您回去。”

“劳烦了。”她来此是为交好,人家不想与她多谈,她也不能厚着脸皮非要打扰。

快要拐出门口时,易灵韵捏着个点心冲她挥手,“夏姐姐,点心好好吃,谢谢你呀。”

“不客气,你若喜欢,我改日再送些给你。”

“嗯嗯。”

“韵儿!注意礼数。”

“娘,你好凶。”易灵韵皱着鼻子,点心渣蹭的满脸都是,易夫人神色难堪,“乖,到房间去吃。”

“不,我要等哥哥回来。”易灵韵执拗道,小孩子做事向来随心,她看明白母亲的深意也不想听命行事。

女儿变成现在这样,易夫人自责万分,恨不得把她当做瓷娃娃藏起来,哪里舍得严厉管教。

袁半夏闻声知意,自觉该主动离开。

也是巧了,正好与外出返家的易寒之撞个正着,初遇时,两人一个男装,一个女装,视线也只交缠数秒,接触短暂的可怜,这回再见,目光一触即分,仿佛谁都没有认出彼此。

易寒之避嫌的退开,只在袁半夏从他身边走过时微微颔首,全了礼数。

袁半夏还未走远,便听到易灵韵冲他撒娇说话,“哥哥,你回来了,我要的糖葫芦呢。”

“不止糖葫芦,还有你最喜欢的糖酥和梨汁呢,韵儿在家有没有乖乖听话?”易寒之声音温柔的如同春日晚风,熏得人昏昏然。

“我当然很听话,娘可以作证,我还很认真的写了三张大字哦,哥哥,哥哥,你快来给我检查。”

话音被风吹散,消弭在那扇高高的围墙内,袁半夏站在那,直到没有一丝声音传出,她才再次提步。

坐在院内树下乘凉,焦玉才宛如呢喃道,“真可惜。”

袁半夏喝着温茶没有开口,她从袁崇那听过易家几人的消息,但耳闻远比不上目睹,易寒之的祖父母在狱中遭了大罪,咳嗽声风烛残年,大限之日亦不远,易灵韵时而清醒时而如稚童,时而癫狂发疯。

易寒之被亲人的遭遇磨砺的心如磐石一点也不奇怪,事情若是发生在她身上,她大概也会迁怒。

这般想着,晓兰拎着个篮子急匆匆的跑来,脸上神色尽显无奈,“姑娘,这是另一位邻居的还礼,他更干脆,奴婢推脱时,他直接将篮子扔进府中,奴婢都没反应过来,他就不见了。”

焦玉觉得好笑,“姑娘,咱们备下的吃食全拿到易家了,如今可没礼送还了。”

袁半夏扯了扯嘴角,目光扫向篮中卖相极佳的水果,连回礼都送的和易寒之一样,不知是无意还是刻意。

她心内腹诽:长了一副世外谪仙脸,行事却透着毫无章法的无赖,纵使她能听到他与书灵的对话躲在暗处,也完全无法猜透他的心思作出应对。

焦玉用手帕擦拭表皮上的水珠,指尖被冰的缩了下,“真凉……好些水果都是冬季时令结的,盛夏弄来肯定不易,姑娘,如此厚礼要怎么办。”

“那就不回。”袁半夏眯着眼,看向墙对面郁郁葱葱的大树,枝叶繁茂,风吹过,叶子沙沙作响,一道浅绿色身影往枝杈处躲了躲,十七吸着气恨不得把自己变成一片薄纸。

他都藏的这么隐蔽了,怎么还会被不会功夫的人察觉。

身上被小石子砸了一下,小七循着看过去。

袁半夏露出诧异的表情,“原来真的是个人啊。”她拍拍手,从果篮里拿了两个柑橘慢悠悠的走远。

“???”

晓兰叫出声,“哎,就是他,原来他会功夫,难怪篮子扔过来时,里面的东西都没有滚出来。”

焦玉看看还在懵圈的十七,又看向袁半夏走远的背影,她气的也抓了石头往树上砸,“登徒子!”

“啥……哎?”十七茫然的抓头发,“我做什么了。”

叶片如刀插在他身侧的树干上,如此功力,当然非焦玉所做,十七怒视阿木,“你发什么疯!”

“蠢货。”阿木面无表情,“是你自己暴露的。”他往阴影处站了站,“我们的职责是保护主子安全,管好你的眼睛。”

“……”十七无语凝噎,他一直安生躲在树上,是袁半夏突然抬眼看过来他才往后缩。

他只是站得高看得远,他才没有窥伺闺阁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