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半夏回到住处时天色将明未明,刚一摸到床边,她就半昏半睡倒了下去,意识恍惚之际听到耳边急切的喊叫。
“姑娘,您怎么了?姑娘?!”
“额头好烫。”
“明明昨夜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一觉醒来病的这般严重。”
“还有浴桶里的水,看起来姑娘并未沐浴。”梦玉没有主心骨,摸过袁半夏滚烫的脸颊,她慌乱无措的在屋内来回打转,“老爷还在外面等着,若知晓是因为咱们失责使得姑娘病重,怕是……”
“别自乱阵脚。”焦玉低声斥道,“去将姑娘的常服取来。”她摸着袁半夏身上半湿男装,眼神闪烁着莫测的光。
昨夜便是她们要守夜,想来姑娘也不会允许,到底为着什么事情,姑娘要在陌生之地雨夜还要外出,还将自己搞的如此狼狈。
梦玉慢半拍反应过来,“姑娘身上穿的怎么是男装?”
“别乱想了,衣物还潮着,赶紧拿替换的来。”
“哎,好。”
“焦玉?梦玉?”袁半夏呢喃了两句,“好渴……”
给袁半夏理顺头发的焦玉连忙端了杯水喂到她唇边,“慢点喝,别呛着。”
接连喝了好几杯水,袁半夏喉咙的干痒稍稍缓解,借着焦玉的力依靠在床头,袁半夏脑子还没有开始转动,眼神有些放空。
“您现在感觉怎么样。”焦玉行事惯来妥帖,且谨守本分,不该多问的绝对闭口不言,只是事关袁半夏身体,她心中既有埋怨也有担忧,开口时语气难免带出情绪,“就算是天大的事,您也不该冒雨出去,清早奴婢和梦玉进来看到您脸色烧红的模样快要吓死了。”
“咳咳,抱歉,是我想的不周到。”
焦玉沾湿帕子替她擦拭脸颊,“您是主子,凡事自有主张,何苦跟奴婢道歉,大不了您病出个好歹,奴婢跟梦玉抵了这条命。”
她这话说得有点很,梦玉拿着衣服撞她肩膀,“你脾气什么时候这么大了,亏得姑娘性子,否则定打你板子。”
焦玉梗着脖子没说话,提心吊胆的等候还不如直接挨板子来的干脆。
袁半夏叹了口气,眼神诚恳的看向焦玉、梦玉,“我知道你们担心我,只是有些事情我不能讲明,但是我保证,以后我若是再有事,一定提前打声招呼,届时你们可以选择跟着我或者留下,可以吗?”
“姑娘既这么说了可不能食言。”
袁半夏抓住她们的小指晃了晃,“拉钩盖章。”
“只要您能照顾好身体,怎样都行,梦玉,你快去烧热水,我服侍姑娘穿衣。”
抬胳膊的动作袁半夏做起来都异常艰难,焦玉手背贴着她的额头试探,“温度高的都能烫鸡蛋了,必须得请大夫诊脉医治,晚点老爷问起来,您夜里外出之事依旧瞒不住。”
袁半夏揉着眉心,“爹那里还好说,若是被娘亲知道才叫糟糕,我非被她的眼泪淹没不可。”
忆起昨夜境况,她脑仁像是有个锤子乱凿,被质问被怀疑的复杂情感翻涌如潮,她当时有急智装晕躲避,做派行为假的不能再假。
百里贺卿那声轻笑,分明对一切了然于胸,现在再回想自己的无赖行径,袁半夏莫名有种羞耻感,他是秉着什么心思看自己演那出拙劣、漏洞百出的戏码?
看袁半夏脸上表情来回变幻,焦玉安慰道:“别多想了,您早些病愈老爷和夫人才能少担心。”
“姑娘要喝粥吗?”
袁半夏摇头,她现在就想烂泥似的躺在床上,什么都不想干。
“您再睡会,奴婢去请大夫。”
袁崇晨起后本想陪着女儿用膳,属下汇报的消息让他急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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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起于易寒之也由他结束。
袁崇被易家之事牵绊,雨夜着火,细究后发现是被泼了桐油的缘故,内里还有几具伤痕累累的尸体,他忙活两日也没查出眉目。
易家背后涌动的暗流让人心惊,泥足深陷被拉入乱局,他唯恐自己抽身不及酿出大祸。
就在袁崇不知道拿这个烫手山芋如何是好之际,梅妃寿辰当日,旨意传来。
圣上登基多年,膝下空虚,为着即将降生的皇子祈福,小赦天下。
经由御史台查明,易松只是在准备寿礼时疏漏查看,并非有意谋害皇嗣,且梅妃胎相坐稳,此事可大事化小,即日释放易家诸人,念及易松在狱中自杀谢罪,赐其忠勇称号,责令看守杖刑十,其上官即袁崇免俸三月以儆效尤。
一条人命以及其中暗藏的龌龊,就在这道圣旨下归于平静。
然则表面波澜不惊,暗处却在酝酿更大的风暴,只待时机成熟,大黎朝都要因此倾覆坍塌。
从长平县返回西洲的马车上。
案件就此了结,袁崇面色却不见轻松,他虽不知小说剧情,但身处漩涡中心,为官多年的谨慎让他从中窥出端倪,事情并未真正结束。
抬头看向坐在角落里仿佛在沉思的袁半夏,他脸上已经没了任何思虑之色。
“暖暖,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已经没事了。”
“下次淋了雨可不能随意对待,原本到这地界是让你避暑的,病了两日,脸色越发难看,你娘看到,又该心疼了。”
袁半夏笑道,“只要爹别说漏嘴,只当我是苦夏难眠,不然咱俩都要被娘亲念叨。”
“小丫头,还想拉爹下水。”
袁半夏乖顺的坐直身子,“都是女儿的错,我主动跟娘亲坦白。”
“脸色煞白,别硬撑着陪爹逗乐了,去坐后面那辆铺着软垫的马车休息吧。”
“好。”
不用在袁崇面前掩饰,袁半夏身上逸散的气息越发倦怠,剧情还在有条不紊的演绎,接下来她要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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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了,皇甫修然还没有从一见钟情的人是个男子这件事上释怀,虽然个子高了点,声音沉了些,但是五官那么精致好看,怎么会是个男子。
“啊啊啊,太可怕了!”皇甫修然趴在窗边,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百姓,他突然失控嚎了一嗓子。
“又在发什么疯。”
皇甫修然抓住尹子修的手臂放在自己胸口,“表兄,你摸。”
“?”
“仔细感受一下,心脏是不是跳的特别快。”
“所以呢?”
皇甫修然哭丧着脸,“我明明知道他是个男子,但是想到他我的心跳就会加快,我该不会是疯了吧。”
尹子修挑眉,“疯到不至于,许是你有了龙阳之癖。”
“……那可不行,我爹娘要是知道我喜欢上男子,肯定把我腿打断。”
尹子修:“所以你真的在考虑后果?”
皇甫修然在脑子里想了想,疯狂摇头,光是想到两个大男人抱在一起,他浑身便直冒鸡皮疙瘩,“我还是喜欢娇娇软软的姑娘,我去问问寒之是否有姐妹。”
“食色性也,一见之下的倾心不过是被皮囊所惑,下次遇上别的貌美女子你还是会心动。”尹子修敲他后脑勺,“所以啊,别整日想情情爱爱,易寒之背后代表的麻烦才值得你多思量。”
“什么?”
尹子修瞥他,“自己想。”说罢,转身离开。
“又在故作高深。”皇甫修然翻了个白眼,他打小就被父亲带在身边教养,耳闻目睹的倾轧争斗数不胜数,商道阴谋与官场纷争有异曲同工之妙,左不过为着个利字。
易家之事自然也与此相关。
“啧,烦。”事情想的太深入脑子累,皇甫修然晃动脖颈,杞人忧天个什么劲,反正麻烦还没有找上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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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床了啊……那个,咳……你伤的很严重,余毒还没有除清,最好还是卧床多休息。”皇甫修然摸着鼻尖,眼神对上易寒之时略微躲闪。
“门没关,我就自己进来了。”
见鬼了,心里的坎过去了,眼睛上的坎没过去,这大兄弟的模样着实戳他审美。
临窗深思的易寒之回过头,眼神中的情绪变了几遭,随后郑重向皇甫修然行礼,“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日后若有需要在下的地方,赴汤蹈火绝不推辞!”
他不惧生死,可他不能如同虫子一般死在无人可知的角落,就算死也要拖着所有仇敌一起下地狱。
“别客气,好歹相识一场,你倒在我面前总不能视而不见,更何况……”
皇甫修然眼里的笑透出三分戏谑,“上次见面你是女装打扮,美貌惊人,我对你那可是……一见钟情。”
那四个字在他唇舌间咂摸了好久,贸然吐露,就像水滴砸到滚油中,噼里啪啦乱响,颇有种不顾别人死活的快意。
“你懂我意思?”皇甫修然挤眉弄眼,一张好看的脸皮让他皱的树皮一般。
电光火石的对视,两人脑回路完全不在一条轨道,易寒之咽了口唾沫,喉结艰难的滚动,“真要如此?”右手拽着腰带玉扣纠结的青筋鼓起。
皇甫修然嘴角抽搐,步子往门口挪了两步,“你想干什么。”
易寒之面无表情的回:“不是你说觊觎我美色,我准备为了救命之恩慷慨献身。”
“……”皇甫修然干笑,“哈哈,你一本正经开玩笑的样子真有意思。”
易寒之咬着牙根,特别想把衣服脱了扑过去吓一吓皇甫修然,多年的孔孟教育让他做不出这等出格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