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蒙蒙亮,袁崇命人套马车,他撩开帘子,看到端坐其中正讨好笑看自己的女子,神色倏然顿住。
“暖暖!你怎么在这?”
“爹。”袁半夏乖巧的凑到袁崇身边,声音软糯,“回府后要日日去祖母那请安,我根本起不来,听说长平县临山临湖,温度适宜,所以……”
“胡闹,爹去长平县办正事,你跟着算什么,快回去。”
“您放心,我决不打扰您,我只是想找个能睡觉的好地方。”袁半夏可怜巴巴的眨眼,指着自己用黛粉描出来的黑眼圈,“您自己看,我真的受不了一点热,冰盆放多了可能会跟娘亲一样受凉,只能生生熬着。”
“爹,您舍得女儿整宿整宿的寝食难安吗。”
袁崇心忖:你昨晚吃的到是挺多的。
袁半夏蔫哒哒的打哈欠,“又累又乏,可惜怎么都睡不着,好难受啊。”
“你这孩子……”袁崇想指责,看她倦怠疲累的娇弱样又不忍心,“届时爹要领兵出去搜查,根本顾不上你。”
“女儿会乖乖找个靠山的地方窝着,绝不出去乱跑。”
“你娘知道你出来么。”
袁半夏点头,“我让丫鬟跟娘亲说了,她最希望我能好好休息,肯定不会阻止。”
“也罢。”袁崇无奈妥协,“再套一辆马车,这辆车子减震效果不好。”
袁崇瞥向远处懒懒散散等待的官兵,那是从西洲边防卫调来的人,上梁不正,底下的人也不是强兵,他意有所指道:“反正寻人的事也不着急。”
“一路都是官道还算太平,我再派两个功夫好手给你赶马,车马跟在我后面便可。”
“谢谢爹。”袁半夏跳下马车,上了另一辆早就让焦玉布置好的马车。
袁崇瞧着她的背影摇头,十七岁的大姑娘了却还是童稚之心。
想起昨夜夫妻夜话时,赵氏提起给她相看一事,袁崇又收回刚才的念头,暖暖才十七岁,半大的孩子罢了,不急着嫁人。
女儿随性而为,袁崇怕老夫人知晓她才从庄子回来又乱跑心生不满,派遣人留个暖暖去外祖家探亲的理由糊弄,孝道与为父之道他到底还是偏向女儿。
袁半夏钻到马车里,脸上率直的笑立马收敛,“东西准备的怎么样。”
“奴婢依照姑娘的尺寸连夜改好了,只是还没上身试不知是否合适。”焦玉打开包袱,露出里面几套颜色暗沉的男装。
“你手艺灵巧,肯定没问题。”
梦玉性子急,惊觉姑娘近日行事与往常不同,一直用欲言又止的眼神看她。
“不用担心,我自有分寸,你俩昨夜睡得晚,趁现在好好休息。”
袁半夏将帘子掀开一条缝隙,目光从前方驾马缓行的兵士身上划过,那群人高矮胖瘦不一,全都佩戴着弯刀,若非身下所骑之马高俊挺拔,到像一群踏青游玩的普通人。
用这种恨不得昭告天下的方式抓捕逃犯不吝于大海捞针,难怪他爹嗤笑此行寻人一点都不着急,若真想把人找出来,易家还存活的人便是最好的钓钩,啧……
顾忌袁半夏马车坠在后面,行速减缓三分,到长平县地界时已至末时。
日头正是毒辣的时刻,因着长平县两面绕山,又有一条广阔的大河流经此处,较之别地,的确凉爽许多。
袁崇安排好袁半夏的住处,迅速赶往长平县衙与暂管此间事宜的县丞碰面。
随侍身边的护卫还是熟面孔,正是从庄子上把袁半夏接回来的那两位,略高点的叫王松,另一位是钱多,均是四十左右的年纪。
他们是护卫也是袁崇的眼线,身处陌生地方,她又是貌美未嫁的少女,袁崇担心她无聊外出,故让人仔细看守。
房子是袁半夏看过定下的,院子只有一进,靠近厨房却有个直通街道的后门。
“梦玉,等会你随王松去买饭菜,回来后安生在屋里等着,我与焦玉出去一趟,若我回来之前父亲寻我,你就说我在睡觉,千万不能让他知道我溜出去。”
梦玉脸色煞白,“姑娘,您到底有什么打算跟奴婢说清楚啊,万一您出了事,奴婢怎么跟老爷夫人交代。”
“放心,我和焦玉会小心的,你只管守好这里。”
“姑娘!”
袁半夏摸摸她的头,“乖,多买点你喜欢吃的东西。”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担心您的安危……哎呀,算了,焦玉,你好好保护姑娘,千万不能出事!”
“好。”
交代清楚后,袁半夏朝院门口走去,笑容真切诚挚,“王叔,赶路太久我有些饿了,想让丫鬟去买些熟食,初来此地,我担心梦玉一个人危险,劳烦你陪着一起可好。”
她对外的形象贤淑温婉,完全不是跳脱性子,王松不疑有他,抱拳应下后,示意钱多好好守着,便与梦玉离开。
袁半夏笑望他们离开,而后回屋换上男装,确认没有纰漏,跳窗绕过厨房从后门离开。
焦玉胆战心惊的跟在她后面,直至站在繁华热闹的街道她还心有余悸,“姑娘,咱们这就出来了?”
“不然再与钱多斗智斗勇一番?”
“别别别,这样就好。”焦玉连忙摆手,换了男装,她形容做派一眼也能看出是个女子,袁半夏适应良好,手里还摇着把折扇打风。
“姑娘,您到底有什么安排?”
“找人。”
“找谁?”
袁半夏哂笑,“有缘人。”毕竟她不知道易寒之长什么样,没有详细剧情托底,猜不到他藏匿于何处,甚至对方真的出现在面前她该如何面对,她都没想明白,一切随缘。
聪明人向来喜欢那套理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但愿这位男主没有反其道行之。
袁半夏在易府附近寻了个隐蔽的角落倚墙站着,眼神逡巡打量身旁经过的人。
“姑娘……公子,咱们在这站着干嘛?”焦玉小声问道。
“嘘,安静看着。”
找人最简单的办法是向周围人打听他的踪迹,若连要找的人长什么模样都不清楚,那便玩一出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戏码,让他主动出现。
袁半夏脑中有无数个引易寒之现身的想法,可都不适用当前情况,后面既然还有他成就王图霸业的剧情,便说明他在谋害皇嗣事件中全身而退。
雪中送炭也要考虑对方是否想要这块炭,袁半夏出现在这儿,只是想偷偷观察男主。
事关袁家数条人命,知己知彼方可对症下药,身处书中世界,她不会小瞧任何纸片人。
站的太久腿有点酸,袁半夏姿态不雅的蹲在地上揉按膝盖,小声呢喃着,“难道我猜错了,还是说易家惨事并没有传出去,他依旧在四处游历?故事没有强烈的冲突可就没意思了,作者应该不会这么写……”
早知道会穿成炮灰,她一定把跟自己同名的小说通读全文,也不至于当真穿书后两眼一抹黑。
袁半夏无限感慨,百里贺卿到是什么都知道,可听他与书灵的对话,维持剧情运转才能确保这个世界不会崩溃,她上门求助不见得会得到帮助。
焦玉有些不安,“公子,咱们出来差不多一个时辰了,还要等多久?”
“不急,距离天黑还早着呢。”袁半夏环顾四周,“斜对面那家糕饼铺子生意不错,你去买些零嘴,边吃边等才不无聊。”
“额……好。”姑娘的想法越发让人难琢磨了。
目光再次扫过对面商铺,袁半夏游离的目光猛然停住,那位薄纱覆面身姿曼妙的女子似乎有些眼熟,一炷香后女子从首饰店走出,去了隔壁的胭脂铺,约莫停留两刻钟的时间她又进入旁边另一家店。
周而复始,焦玉排队买糕点的时间那人就在易家附近游走。
巧合还是刻意?袁半夏眼睛微眯,企图窥探出她脸上真正的情绪,可惜距离太远,她又戴了面纱,雾里看花徒增朦胧。
焦玉:“姑娘,店主说他家红豆糕最软糯清甜,这是刚做出来还热着呢,您快尝尝。”
“嗯。”袁半夏眼睛还盯着远处的女子,语气有几分心不在焉,焦玉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远处,“您在看什么?”
“一个身着紫色纱衣的女子。”
“呀,单看轮廓便能瞧出是貌美动人的姑娘,只是……”焦玉低语道,“那位姑娘个子是不是太高了。”
袁半夏眸光发亮,她总觉得对方给她的感觉怪异,却忽略她比身旁男人高出半个头的海拔,觉出端倪再去打量她,才恍觉对方许多地方都不合理。
肩膀太宽,胸部太平,领子又过高,如此热的天气,交领直接抵在下巴处,姿态虽曼妙却全无女子的柔美婀娜。
袁半夏把糕点塞给焦玉,“在这等我。”她起身后掸平衣服褶皱,摇着手中折扇,故作潇洒的朝着紫衣女子走去。
两人擦肩而过之际,袁半夏心下感慨,真高,下一刻她佯装挥扇,手肘猛地向旁边撞击,紫衣女子下意识抬起拎着东西的手臂抵挡,油纸包落在地上,果干在地上滚动。
两双眼,一个幽深如墨,一个清亮似星,视线交缠的瞬间,袁半夏心脏狂跳,她掐着掌心用疼痛提醒自己不可失态。
男主之于炮灰,是一种玄妙而不可言的宿命感。
嗅着随其俯身而传来的清淡竹香,袁半夏无声发问,是你么,易寒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