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这么说,你那日放走的刺客,被季野弄死了?”
池塘边,少年将军盘腿坐在巨石上,右手蓄力,“嗖”的扔出一个石子,打了几个水漂后沉入池底,池面上荡起一圈圈波澜。
“但也不一定,万一那几人本就是季野派出去的呢?”
少年自顾自的说着,自己推翻了自己的猜想。
“要我说啊,你还真就不该回来。你看你,才回来几个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我光是听着都觉得烦,你倒好,居然乐在其中。”
“你脑子莫不会真的傻掉了吧?”
郁坚戳了戳一旁姜池的脑袋,但被后者毫不留情的拍了回去。
“你一个莽夫懂什么?”
姜池一袭鹅黄长裙,上身套着白色夹袄,在这萧萧晚秋里,她却是一抹春色。
郁坚翻了个白眼,甩了甩眼前的碎发,向后一仰,躺在巨石上,闭上眼附和着姜池:“是是是,我不懂,我不懂,哪有咱们三殿下聪明绝顶啊。”
姜池笑出了声,“知道就好。”
过了会,郁坚一个鲫鱼打挺坐了起来,“姜池,你说,你以后当个皇上怎么样?”
姜池呆呆的看着郁坚,过了会,池边爆出一声杀猪般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郁坚你想什么呢、我、还女皇?哈哈哈哈哈哈。”姜池自己都笑着自己没那能耐。
“我可没那能耐,我就适合游手好闲的当个米虫。”
郁坚一个糖炒栗子弹在了姜池脑壳上,“有点志向,你要是能坐上皇位,哥哥我就帮你打江山,管他什么南疆西疆,哥通通给你打下来,就盼着你到时候给哥一碗饭吃。”
“要我说,你指定比你那两个皇兄强,那大皇子是个榆木脑袋,二皇子的心思又没在这上边。”
姜池看着郁坚认真的侧脸,先前的笑容敛了下去,她沉默一会,又轻笑一声。
“那我尽力。”
两人皆是少年,都还年轻,他们看不到未来的景象,也想象不到这条路上会是多少腥风血雨。
更察觉不到,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开始倒数。
“哦对了,我前几天进宫探望姨母,她还和我提起你了呢,埋怨着你回京这么久,都没想着看看她去。”
“要知道小时候,姨母最疼的就是你。”
郁坚的姨母,皇贵妃郁蒂。
姜池一听,惊道:“完了,我还真不小心给姨母忘下了。”
郁坚幸灾乐祸的笑着,“等着姨母墨迹你吧。”
郁蒂这人,性格豪爽,年轻时也是位横刀立马的女将军,可惜没在战场上耍几年,就被她父亲强行送进皇宫了。
这一呆,就是二十三年。
当年英姿飒爽的持枪少女,如今也被熬成了难以展翅的笼中之鸟。
“刑部尚书洛清淮,关于他,你知道多少?”姜池眼睛转了转,问的突然。
郁坚一听这名字,愣了愣,眼中复杂,蹙眉道:“这人很危险,你少和他来往。”
“他?危险?”
危险嘛,姜池虽然没感觉出来,但她的直觉,告诉她,洛清淮不对劲。
“他在刑部的手段,可不比季野差多少。”
姜池心想这也看不出来啊,洛清淮每次来找她,都是那副木讷古板任人拿捏的样子。
“非礼仍视者,当挖去双目。仍听者,当砍下双耳。仍言者,当割断舌头。为臣者不忠,该杀。为父者不慈,该杀。为子者不孝,该杀。不守忠义礼孝信者,皆为无用之人,当斩。”郁坚说。
“什么?”
“洛清淮说的。那年殿试,姜帝问在他看来律法该如何制定。他便对着姜帝洋洋洒洒的说了两个时辰。归根结底的意思就是,不听话的都得死。”郁坚战起身,拍了拍身后的灰,冲姜池伸出两根手指。
姜池望了望天。
是啊,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好人。若是将那些不忠不孝不礼不义的人都杀了,这天下的人也快死光了。
“你知道季野听完,是怎么回答他的吗?”
姜池一听心上人的名字,眼眸一亮,来了兴致。
“怎么答的?”
“那季野一声讥笑,反问洛清淮:‘民心何在?’”
姜池微愣,咀嚼着季野的话。
民心何在?
杀伐解决不了任何事情,唯有教化,才能根治病入膏肓的人们。
郁坚懒懒的抻了个腰,“小爷真是闲的,没事就陪你聊天来,也好啊,总比你天天跑那太监那儿强。”
“太监怎么了?切,太监都有人喜欢,就你没有。”
“小兔崽子!你活够了吧!”
—
姜池回府好些时候,也没见阿潭的身影。
倒是奇了怪了,阿潭很少会让她找不见。
“阿潭呢?”姜池在院子逛了一圈,碰巧看到府上的王管家路过,忙问道。
“呦,殿下回来啦。阿潭?这不快中秋了嘛,阿潭带人出去采买东西去了。”
“阿潭说,这是殿下在京城过的第一个中秋,绝不能含糊了。”
姜池挠挠头,“什么跟什么呀这是。”
什么第一个中秋,她哪在乎这些。
“殿下不是最喜欢我做的月饼了吗,长安不似苏州,有些食材味道不同,我便想着细些挑选,不然到时候,殿下又要闹了。”
身后传来阿潭的声音,姜池“噌”的转身。
“阿潭姐姐!”
阿潭看姜池这不稳重的模样,皱起了眉。“半点女儿家的样子都没有。”
“殿下的嘴早就被我啊,养刁了。到时候吃不到熟悉的味道,可不就又要闹了?”阿潭温柔的笑着。
姜池嘿嘿一笑,继而又想到了什么。挥了挥手,赶走了王管家后,忙拉着阿潭来到一边。
“阿潭姐姐,你能不能明天先给我做一点月牙糕,我有急事。”姜池小声的说。
“当然可以,不过殿下要做什么?”阿潭温柔的问。
姜池支支吾吾的,“我想……送朋友!”
阿潭睁着眼睛反问:“殿下哪来的朋友?”
姜池:……还不让人交朋友了?
“求你啦~阿潭姐姐!”
姜池抓着阿潭的衣袖,嗲嗲的撒着娇。
“真是拿殿下没办法。”阿潭轻笑。
“嘿嘿嘿,那阿潭姐姐你先忙,我还有公务,先走一步哦,晚上就不回府上吃啦。”
少女一边说着,一边撒欢的跑了出去。
阿潭目视着姜池离开,收敛了笑容,不知在想些什么。
—
天色已黑,晚风萧瑟,寒意侵染着树梢。
今晚的月亮被厚厚的云层遮挡住,漏不出一丝光亮。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这条小巷偏得很,巷子里的房屋也有些年头了,破破烂烂的屋顶,看着随时都有可能坍塌下来。
姜池一袭黑衣,脚步急匆匆的,口中不住的念叨着,似乎在寻找什么。
“木连巷,八十三号,诶?是这家吧。”
姜池抬起头,昏暗的夜色下,勉强看清了大门上的封条和一旁的木牌。
她看了看这院子围墙的高度,退后一步,脚尖轻点,一下子就翻了进去。
突然,耳边传来一声尖叫,姜池被吓了一跳,差点没站稳。
她回过身,望向声音的源头,连忙上前捂住他的嘴。
“别叫,是我。”
这厮真是头脑有问题,非叫她晚间一人来这,小心翼翼的跟那做贼一样,他可倒好,自己又先暴露起来。
“殿下?哦……是殿下啊,殿下武功真好。”
洛清淮蹲坐在墙边,正昏昏欲睡着,突然见一个黑影闪过,这才被吓到。
“你非要这黑灯瞎火的约我来这,做什么?”姜池不悦的说。
“此地是李兄故居,臣不想旁人来打扰他清净。何况那么多眼睛盯着此案,臣怕被人算计,再出差错。”
姜池黑着脸听洛清淮讲了一番,所以他觉得他动作足够小心了?
那她来时刚撂倒的两人是什么?
姜池懒得解释什么,从怀中掏出个火折子,点燃。
这院子里没什么旁的物件,一套桌椅摆在院内,屋子旁立着个秋千。
姜池侧首,“李清有子女吗?”
洛清淮摇摇头。
“夫人呢?”
“那他建这秋千作何?”
“这,臣也不知。”
这秋千的工艺甚是精良,看得出来是由人精心打造的。
“就是在这间院子底下查出的万两白银?李家三代为官,住宅也不至于如此破败吧?”
姜池看这府邸属实简陋,不像那能贪万两白银的人物住的屋子。
“老爷子在世时,确实还有些家当。但他走后,遗产都被李兄那几个哥哥争去了,他那几个哥哥不愿为官,甚至看不上李兄这样的读书人。遗产是半点都没给他留。李兄先前贫困的还在臣这借过几百两银子。”
“做什么了?”
“似乎是为了帮一女子赎身?”
事情似乎变得有趣起来了。
“我要你去做一件事情,若成了,离还你李兄清白也就不远了。”
洛清淮一听,立马激动起来。“殿下请讲,就是上刀山下火海,臣也在所不辞!“
姜池冲洛清淮招了招手,将人召唤的身边,低声道:
“我可以没兴趣要你的命,凑近些,你且听好......”
……
“殿下!这这这,臣怎可去那种地方!”
“不想还你李兄清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