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池一把薅住季野蟒袍的领子,踮起脚尖吻了上去,力气大的甚至让季野痘没站稳,跌了一下。
空气静了。
云散去了,太阳漏了出来,也带起了阵阵凉风,几片落叶被吹落在两人中间。
似乎哪里不对,气氛有些尴尬。
姜池睁开眼,两人四目相对,姜池的唇正贴在季野的下巴上。
“......”姜池无语,心里不由的发着牢骚。
季野怎么比她高出那么多,明明差一点就能亲上了的,她说这触感怎么不对。
季野逆着光站,发丝被渡上了一层金光,他眼中宛如一摊波澜不惊的死水,垂着眼睫,平静的看着姜池。
把持朝政十余年,从未有人敢在季野面前如此放肆。
姜池眨眨眼,一抹羞红在她脸上爆开,她觉得自己像奸计未得逞的小贼一样好笑,羞耻在这一刻填满了姜池的心,冲昏了她的头脑。
姜池愣愣的看着季野的下巴,没注意到身前男人的眼中已经盈满杀意。
鬼使神差的,姜池舔了舔季野的下巴。
不知为何,姜池舔了一嘴中药味,这人莫不是药罐子熏出来的?
季野那被姜池握着的手臂一僵,而后摇着头轻轻的推开姜池的肩膀。
“殿下怕是疯了。”
男人的声音很细很轻,冰冷中透着一股浓浓的无奈,宛如耳侧呢喃一般。姜池呆呆的站着,她以为季野会大发雷霆的骂她一顿或者不知所措的愣在原地,可是没有,季野依旧平淡不惊,如高山的积雪一般常年不化,任何风水草动都干扰不了他。
姜池的小把戏对他造不成什么影响。
明明没什么的,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却突然让姜池感到无比的落寞,今天的一切让她意识到了些季野和她的差距。
季野是何许人也?东厂历任厂督,他是任职时年纪最小的。十岁入宫,十九岁任职,他如今在这朝堂沉浮了十四年,杀过的人比姜池吃过的盐都要多,他的心机城府,姜池只可望不可即。
而姜池呢?她只是一只囚在池雨宫的金丝雀,风未吹过,雨未淋过,她没见过那些季野见过的阴暗,她也没有走过季野走的路,她空有一腔热血,一腔不值钱的热血。
而最重要的,姜池小了季野十七岁。
想到这,姜池回过头,看着季野离去的身影,只能慢吞吞的跟在后边。
她有点想哭,太委屈了。
她决定她晚上要多吃两碗阿潭姐姐做的鸡蛋羹。
可没人注意到季野离去时红嫩嫩的耳垂。
—
季野扶额靠在软垫上,眉蹙的很深,上面刻着卸不掉的烦躁。
良久,季野不耐烦的睁眼,抬手便将小案上的暖炉甩了出去。“砰”的一声,砸在了马车外的木板上。
四分五裂的暖炉碎了一马车,前头的马儿似乎不满这巨大的声响,扭了扭脖子使劲的哼唧好几声。
秋子真微微侧身,显些被砸到。
“何事让大人不悦?”秋子真斟酌一下问了这么一句。
季野眼尾透着红,面上满是烦躁,左手抚在小案上咯吱作响,整个人都透着阴冷的气息。
季野不知自己此刻为何如此乱,心脏跳的很快,他从未有过这种情绪,茫然焦躁充斥着他的心。
他一闭上眼,脑海里便浮现出姜池抬头望着他的样子,还有...下颚那奇怪的感觉。
季野手指摸了摸下巴。
姜池的唇,很热,是他从未有过的温度。
想到这,季野猛的回过神,他嘲笑着自己的荒谬,嫌弃的拿起案上的方帕擦起了手。
心脏还是“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季野慢慢的,放下了方帕,他已经有了他的答案。
“子真,去追汶阁。”季野冷冷的说。
马车外的秋子真愣了一下,然后扯着马鞍调了个方向。
“大人可是要见韩公子?”
季野淡淡的“嗯”了一声,秋子真心下了然,便也不再多言。
—
长安第一楼
人声鼎沸的酒楼里,无人注意到被黑袍笼罩全身的季野与秋子真。
两人跟着一个小侍默不作声的走上了右侧四楼的阁楼。
阁楼里早就侯着一位紫衣男子,男子背对着门,紫色长袍上花里胡哨的绣着各式各样的花纹。
男子有着与常人不同的银白发色,白发任由一支黑木簪高束起,男子听到声响回过神,一双眼眸妖娆妩媚,鼻梁高挺,浅色的眉毛下带着一颗红色的痣,虽然下半张脸被修罗面具掩盖,但仍旧看得出来是的难得的美男。
“哎呦呦,季大官人怎么有空来我这追汶阁呀。”男子声音魅惑,富有磁性,像那海妖一般,轻轻柔柔的嗓音在人耳边转了又转。
此人正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追汶阁阁主韩玉书,相传,韩玉书,五岁尝百草,十岁品百毒,能医能毒,玩了一手让人闻风丧胆的枯木针,被江湖人称“巧针阎王”。
季野见怪不怪的寻了个太师椅坐下,右手“啪嗒”一声撂在了桌子上。
“我感觉我中毒了。”季野皱着眉,疲惫的看着韩玉书。
他没想到那姜池竟然如此有能耐,不过须臾之间,竟然给他下了一个这么变幻莫测的毒,还真不愧是韬光养晦多年的三殿下。
“什么人能毒的了你季野啊?”
韩玉书一愣,有些不信,但还是收起了那副不正经的模样,疾步走到季野身边,眉目紧锁着,伸出两根纤细的手指搭在了季野手腕上。
“你经脉平稳,不似中毒之兆,莫不是你判断错了?”
韩玉书难解愁色,收回手指歪个头认真的盯着季野。
“那你说说你什么症状,哪里不适?”
季野沉着眉想了想,“心跳不止,头有些发昏,耳根发热,脑海里总会浮现起之前的画面。”
韩玉书吸了口气,左想右想也没想出来这能是什么毒。
“可我看你脉象确实不像有事,莫不是这毒藏得太深,你这症状持续多久了?”
“一个时辰。”
“嘶,那你可有接触什么人,什么事?”
季野盯着韩玉书片刻,别过头低沉地说:“今日我一直待在给宫中了,出宫的时候被人亲了一下,也就没接触什么了,莫非是那人以身下毒?”
“你你你——”
韩玉书眼睛“唰”的瞪了老大,美眸中满是不可思议,支支吾吾的说不全话,抬起手指着季野,抬了又放,放了又抬。
“铁树开花了?!”韩玉书绕着季野转了又转,打量了又打量,最后看向门口的秋子真。
秋子真忍笑两声,看向别处没说话。
“我看韩阁主是活的不耐烦了。”
季野阴测测嗓音,韩玉书听着像是被毒蛇缠了几圈一样不舒服。
韩玉书咂咂嘴,抓起季野手腕把了又把,最后甚至从衣袖中捏出一根银针插在季野指腹,他在季野指尖沾起一点血闻了闻瞧了瞧,最后一脸严肃的将手拍在季野身下椅子的椅背上。
紫衣男子向前倾着身,腾出一只手捏了捏季野下颚,左右打量着,又拨了拨季野的眼睛,有了判断。
“季野,你完了。”
季野嫌弃的推开韩玉书,掏出方帕擦着自己的下巴。
事情不妙。
“有屁快放。”
看着季野认真的表情,韩玉书“噗嗤”一声乐了出来。
“你坠入爱河了。”
季野笑了。
一道掌风,韩玉书被砸向了墙壁。
“咳咳咳....你个狗。”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流出,韩玉书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控诉着季野的罪行。
过了许久,韩玉书颤颤巍巍的扶着墙起来,“你个老不死的下手是真狠啊。”
—
季野不太信韩玉书的话,挑眉试探着问:“我真没事?没被下毒,没被下蛊?”
“你比天王老子都健康。”韩玉书惨笑着揉着心口。
“呦,这不是前些日子我阁中拍的南疆玉吗,怎么跑你那去了?可四千两呢。”男人玩味的说。
“小姑娘送的。”季野低眉看了看腰间的玉佩,一声嗤笑,轻飘飘的留下句话便起身离开。
韩玉书看着已经空荡荡的太师椅,捏着下巴自言自语道:“让本阁主猜猜是谁不要命的亲了季野这尊大佛的呢,呵呵...也就那位三殿下了。”
—
“小王八蛋知道回窝啦?”
姜池刚进自家院子,就看郁坚吊儿郎当的卧在花园的柳树上,嘴里咬着个不大的苹果。
“呵。”
姜池轻笑一声,在地上捡了个石子,瞄准郁坚,狠的向他身上砸去。
“嘿你个小兔崽子,很疼诶。”那石子精准的砸在了少年脸上,郁坚一个不稳从树上栽了下来。
“无事不登三宝殿,郁小爷说说吧,这次又是什么事情?”
郁坚拍了拍背上的灰,幽怨的盯着姜池。
“小没良心的,你那个事情有找落了。”
姜池挑了挑眉,来了兴趣。“怎么说?”
“你那晚所中的毒,在于你吃的那盘糕点,此毒名为断肠散,极烈,中毒之人的五脏六腑会在极短的时间内被侵蚀,一般中了这个毒的活不过半个时辰,你也是命大,能从此等毒物下留条命。”
姜池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然后呢。”
“这毒已经许久没人用过了,甚至可以说离失传不远。制作断肠散的过程里,需要一味名作双生草的草药,并且缺它不可。此草分阴阳,阴为毒阳为药,交叉生长,药毒极难分离。再说这味药只在每年夏天生长,离开原生土壤后药效会在三个月内消失殆尽,变成一株废草。”
“那也没什么太奇特的。”姜池深思片刻,说道。
郁坚笑了,“确实,但这药只在南疆生长。从南疆边界到北姜边界,路途也起码三个月,再者说寻这草药需要时间,加工它也需要时间,离谱的是,最终制成的断肠散,毒效只有一天,也就是说,一天之后,这个药屁用没有。”
郁坚在姜池身边绕了几圈接着说,“太巧了,若是花大价钱去买这药,时间线也不会卡的这么准,那我们不妨进行一个大胆的推测,有人知道你要归京,也算好了你的生辰宴,然后花费巨额金钱和大量时间制作这毒药只为杀你。那是谁呢?清楚的知道这一切,然后只为让你死在你生辰那天?这是恨你恨到什么地步了?”
“况且,谁能未卜先知你何时归京?”
姜池沉默了,若是这么说来,有嫌疑的也没几个了。
只有姜帝才能把控姜池何时回京,也只有姜帝的身边人能清楚的了解到姜池在苏州的风吹草动。
“可以,但是没必要,若是他们想要杀我,轻而易举,何必大费周章。”
郁坚叹了口气,“所以说,这才是让人头疼的地方。”
“我查了,那盘糕点经过手的宫人都失踪了,尸体都找不着。”
“所以说这个凶手怕是一时半会查不到了。”郁坚无奈的说。
姜池想了想,“那就不查了,想杀我的人,早晚会再次行动的,我们凡事小心,守株待兔便是了。”
郁坚跟吞了苍蝇一样看着姜池,揪起姜池一绺头发,“小兔崽子你心是真大啊。”
姜池恶狠狠地拍掉郁坚的手。“九叔怎么说?”
“切,他可在气头上呢,理都没理这件事情。”
“九爷刀子嘴豆腐心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去和他服个软,不就什么都好说了?”郁坚和姜池挑着眉。
“我才没错呢,我还不能喜欢什么人了?”姜池不乐意的哼唧着。
郁坚靠近姜池,压低声音在姜池耳边说:“有嫌疑的也就那几个,骆王,曲相,甚至还有...季野和姜帝。”
“其实在你归京前几个月,长安城里就已经流言四起,不知道哪来的消息,民间都传说你要被姜帝立太子,赐虎符。有的还说你要谋权篡位,更有什么说你是灾星降世,会带着北姜走向覆灭,反正说什么的都有,看来在姜帝病后,早就有不少人盯上了你。”
“嘶,头疼啊。”
姜池一直在沉默。
“哑巴了?”
夕阳西下,仅有姜池和郁坚站的地方还有些淡淡的暮光,余下的一切都被暗色笼罩。
“郁坚,这座城里的人,看来我是一个都信不得了。”
姜池望着天边最后一线的夕阳,喃喃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