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厂
炽热的烙铁在黑暗中闪着火光,衣衫褴褛的囚犯在铁笼下嘶吼挣扎,男人一袭黑衣融入无尽的阴暗,平淡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慈悲?呵,三殿下还真是抬举咱家。”
季野面色白的悚人,眉目间忧郁狠戾,听闻手下的传话后,轻嗤一声。
“三殿下昨日所言,厂督所信几分?”
“一分可信之处都无。”
眼前恐怖血腥的一幕,似乎对季野没有造成一丝一毫的影响,他靠坐在铁笼对面的太师椅上,从容饮茶。
季野冷声开口,声音略微沙哑,牢内潮湿阴暗,男人身上披着夹了棉的蟒袍,似还觉凉。
“她若真心投诚,又怎么如此招惹是非,引人注目。不过是想利用咱们东厂罢了,她若亡,东厂将来也未必会落得个什么好下场。”
不愧是姜家的血脉,骨子里都是一样的阴谋诡计。
“大人是否要——”秋子真压低声音,手指并拢在脖前横扫一下。
“没必要。”
“三殿下归京不过几日,便出了事故,谁来交代这件事,又由谁来背锅?归根结底,陛下该怪罪的还是咱们东厂。”
十四年前,姜帝提拔季野为东厂厂督,之后一步步的放权给季野,季野便知道,他不过是姜家统治者的一把刀罢了。
一柄刀刃永远指向前方、闪烁寒光的利器。
“她若想明哲保身投靠东厂,本督便同她玩玩。”
十一年前的那场血案,至今仍是北姜国的一个不可言说秘密,那是掩盖在光鲜亮丽、皇权之下的阴暗真相。
而这真相,似乎也随着姜池的归京,慢慢的开始展露端倪。
——
“殿下……”
“说过了叫我小姐。”
“小姐..您归京不过数日,便几番出府,或有不妥吧。”
长安街上,姜池一身素装,未着粉黛,容貌依旧出众。此时迈着欢快的步子东窜西窜,阿潭的话对她而言,不过是耳旁风罢了。
“没什么不妥的,父亲知我好奇心重,早已允了我随意出府的权利。”
“可是...”
姜池摆摆手,新奇的看着街边的事物。
“你说我送季大人点什么好呢。”少女眉头微蹙,似乎对此事很困惑。
阿潭脸色一白,声音愈来愈小。“小姐,您不会真的喜欢上那...季野了吧。”
“是啊,难道我不能喜欢他?”姜池毫不掩饰自己眼中对于季野的欲望与喜爱。
“恕奴婢多嘴,此事...实属荒唐。那东厂季野残暴不仁,阴郁嗜血如地下修罗,统治东厂以来刑罚严峻民不聊生,实属祸害,人人得而诛之。”
阿潭的声音很轻,生怕被什么居心叵测的人听了去。
“那又如何?那都是外人的闲言碎语,我便觉得季大人很好。”
阿潭叹息一声,眉有愁色却也不再相劝。
姜池的性子其实很犟,她认定的事情一般人改变不了。
“那小姐..咱们现在去哪?”
姜池面上一喜,眼睛微微眯着,笑的娇憨可爱却又像只小狐狸一般狡猾。
“长安楼。”
长安楼共分六层楼。
一至三层是裸露于世人眼前的酒楼,这里是数不尽的花天酒地和纸醉金迷。
而四至六层则是闻名于江湖之中的三阁,三阁又分为追血阁、追风阁与追汵阁。
六楼追血阁管控的是情报买卖与暗杀,五楼追风阁把持的是江湖生意来往。
而四楼追汵阁则是一个秘密的拍卖场,在这里你有足够的金银,没有不能被交易的东西。
一切不可见人的阴暗与欲望皆埋藏在追汵阁。
追汵阁每个三月开阁一次,相传这里出现的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消失数百年的武功秘籍,就连起死回生之药在此也可求得。
姜池今日便是为了一块南疆古玉而来。
“小姐,您来这么危险的地方不告知一下陛下吗?”阿潭小心翼翼的说。
姜池莫名的微微皱眉,“告诉父亲作何?我又不是小孩子。”
“可是...”
姜池觉得阿潭近日很奇怪,总喜欢杞人忧天。“阿潭,你最近怎么想的这么多?”
阿潭自认说不过姜池,便也住了嘴。
姜池踏上了三楼的台阶,向上走去,进入四楼率先入目的是一条长廊,两侧的墙上皆挂着火烛,长廊尽头是一面关闭的石门。
氛围有些古怪。
俞往里走,火烛越多,愈发光明。石门旁有这一个凹槽,姜池从袖中掏出一块巴掌大的令牌镶了进去,刹那间,令牌化为灰烬。
铁石也徐徐打开。
姜池越过石门,被眼前的景象惊了一惊。
金碧辉煌的拍卖场内,形形色色的人们都带着面具,皆规矩的坐在各自的位置上,整场鸦雀无声。
这是追汶阁的规矩,追汶阁阁主喜静,在这里不可大声喧哗,出声呼喊之人下一秒便会葬身于此。
姜池在门旁的木架上取下一个赤色的狸猫面具,轻声扣在面上。阿潭也随着姜池的动作戴上面具。
姜池一步步走向拍卖场中央,择了个位置坐下。
真奇怪呢,姜池心中暗想。
无声也是追汶阁不同于其他拍卖场之处,本该人声鼎沸却偏偏死寂如灰。
忽的一切陷入黑暗,一阵古筝声缓缓奏起,前调平缓而后愈发急促,随着音乐高潮来临,大厅上方亮起一盏晶蓝的的吊灯。
浅蓝色的光芒撒在众人肩上,姜池鬼使神差的侧眸望去,目光落在她右方一名面戴狐狸面具的黑衣男子身上。
男子脊背挺直,坐姿优雅。本专注的望着前方,似乎察觉到什么后,微微歪头向左看过来。
“?”
姜池的衣袖被阿潭扯了扯,方才回过神。
顺着阿潭指的方向,姜池看向主台。
暗门缓缓打开,走出一紫袍男人,男人带着阎罗面具,给人感觉便阴冷狠辣。
“八方聚客,追汶开阁。在下追汶阁阁主韩玉书,此番有礼了。”
“拍卖过程中,若看上心仪之物,便摇动椅上的铃铛,以此加价。”
韩玉书惜字如金,简单介绍流程之后便退向后方。
只听筝声再次响起一声,正台上方缓缓降下一个足有两米宽的玻璃柜。
姜池瞳孔微缩,玻璃柜里躺着一个少女,少女眼上被一块黑布缠着,身上唯有一层红纱覆盖。
少女肤如凝脂,唇红齿白,生的是媚骨风情。
“南疆国七公主,闻人悠。起拍价三千两白银,每500两白银加价一次。”
“叮铃铃。”
寂静片刻,右后方传来了摇铃声,没多久,左前方也开始起了铃声。
此起彼伏的铃声开始在厅内奏演着。
渐渐的,声音停下。
“六千五百两白银,一次。”
“二次。”
“三次。”
“恭喜这位公子,得获此女。”
姜池随着铃声望向了闻人悠的买主,那是一个金衣男人,带着猴面,手上带着大大小小的金扳指,旁边跪着两个仆人充当垫脚,光是这番架势给人的的感觉便自负傲慢让人厌恶。
六千五百两白银来买一个女人,这是什么样的身家背景才能如此挥霍。
看来这长安城里的水比姜池想象的要深。
寂静无声的拍卖场中,姜池昏昏欲睡,她不觉得这里多么的有意思,她来此地只是为了那块玉。
南疆古玉,有养身安脾之奇效,冬暖夏凉,传闻中佩戴后可治百病,可解百毒。
那天姜池偶然间在宫中听到几个小宫女议论此玉,不由想到了季野那苍白不健康的肤色。
不用深思便知道他身体虚弱极了,风一吹便倒了似的,羸弱得很。
但一想倒季野那副病美人的模样,姜池心尖便是一颤,着实让她喜爱又心疼。
到了拍卖的最后,古玉才现了身。
贵为最后的压轴宝物,不知为何竟没有几人感兴趣。
起拍价三千两,加价的人却没几个。
最后到底是姜池以四千两两白银拍了回去。
“殿下,花费如此价钱只为了一块玉,未免也太奢侈了....九爷知道了定会斥责您。”
“秋子真说季大人喜玉。”
姜池坐在回宫的马车上,手中的锦盒里是那块南疆古玉,她转动盒身,细细打量着这块玉。
看着似乎也没什么不同的,不过是比平常的玉石漂亮了些?
“这几日你寻个靠谱些的工匠,把这块玉打成玉佩。”
阿潭看着自家主子的神色不似玩笑,不免暗叹又要支出一笔钱。
“大人若是喜欢,怎样都值得了。”
姜池轻声吐出一句话,也不知是说给谁听。
傍晚,郁坚来了宫中。
少年卸去了平常的一身戎装铠甲,如今白衣玉冠,颇有些温润公子的形象。
但一开口,可就不是这个味了。
“姜池你怎么想的?!四千两买了块破玉!你身为三公主,还没落魄到去讨好一个奸人吧?!”
郁坚双手用力的拍在木桌上,可却没拍进姜池心里。
女孩轻笑着倒了一杯茶出来,“你今日怎么有空进宫?”
郁坚的姨母郁蒂是宫中人,独霸圣宠多年,位至皇贵妃,诞有一子,名为姜萧北。
姜萧北可是姜池正儿八经的皇兄。
而今日郁蒂召郁坚进宫,这才有空来见了姜池。
清脆一声,郁坚狠狠地拍着桌面,茶杯随着震动掉落在地。
“小爷没心情和你叙旧,你到底怎么想的。”
“什么我怎么想的?我说了我中意季大人,郁坚你怎的如此痴傻?”
姜池对于郁坚的暴怒并没有在意,反而笑的愈发灿烂。
“我——”
良久,郁坚也是冷静下来,他怎么忘了姜池这丫头的性子犟得很,不能硬来。郁坚整理情绪,刚要开口好言相劝,就见姜池面上的笑意黯然几分,此时手中正抚摸着一朵枯败的干花。
女孩稍微用力,干花成了碎片,但她却依旧笑的灿烂。
“我有我的路要走,郁坚,你不必为我担心。”
郁坚哽住,他只觉得此时的姜池既熟悉又陌生。
“你又何苦担忧我。”
少年轻叹一声,也不知如何言语,只能随着她去。
“二皇子如今二十有二,也到了立妃的年龄,姨母以二皇子的名义办了个迎春宴,宴请长安城内各大公子贵女来品茶赋诗、赏花作乐。说到底还是为了物色妃位的人选,姨母也给你递了帖子,那也是你皇兄,需要你过过眼。”
姜池眸中思绪不定,古灵精怪的笑着,然后漫不经心的说:“季野会去吗?”
郁坚本想反驳的。
一个阉人哪有资格掺和这些皇家之事。
但郁坚愣了愣,才斟酌着说:“这难说,季野如今把持大半朝政,没有什么不经他手的事情了。”
毕竟皇妃之位,一般人可坐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