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随着带路小厮来到一家名为“问天”的书肆前,这书肆里头人流不多,略显冷清。
阮素问偏头瞧了瞧,不解道:“在这儿做差事?我能做什么?”
薛浥瞥见郎兮夜从书柜后头走出,轻轻笑开,“待会儿便知道了。”
“嗯?”阮素问不由觉得奇怪,直到她瞧见郎兮夜的身影,此刻,她心底失落极了。原来这差事不是薛浥找的,而是他让郎兮夜帮忙找的。
“阿浥,素问!”郎兮夜原本在与掌柜说话,见薛浥与阮素问过来,急急跑了过来,他面上挂着灿烂的笑,朝气扑面。
薛浥不冷不热地哼了一下,用眼神示意郎兮夜,“承策,你同我二嫂细说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成,你有事我便不留你了,下次请你去望江楼吃酒。”郎兮夜乐得眉开眼笑的,抬手朝他打了个快走的手势。
“二嫂,我先走了。”薛浥颔首,转身进了人堆。
阮素问目送薛浥远去,心头五味陈杂。
郎兮夜侧过脸,正好撞见阮素问眼中翻涌的情绪,他心下黯然,面上却还挂着笑。“素问,近来天热,别站在外头了,快进去吧。”
“好。”阮素问柔柔点头。
两人进入书肆后,郎兮夜大致介绍了一番,这是他名下的书肆,既卖通读书册,也卖文房四宝,雇有一个掌柜和一个伙计。
说罢,他看向阮素问,“你以前不是在书院里做过账房先生么,正好,我店里就缺一个账房先生,月钱五两,做七休一,节日有礼,你意下如何?”
阮素问清楚郎兮夜的心思,她虽不喜他,但也抵不住钱的诱惑。再者,她信郎兮夜的为人,即便她与他在一处,他也不会做出逾矩的事。
“好,承策,谢谢你了。”
“都是老相识,说什么谢啊。”郎兮夜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日出,道上人流渐渐多了起来。
一时间,薛浥也想不出自己要去哪儿,便跟着人流往前走。走着走着,他看到不远处有一对夫妻。
那男人像是很怕他妻子,卑躬屈膝的,像个懦夫,却又在流氓欺负自己的妻子时将流氓全揍趴下了。而一刻钟前还趾高气昂的妻子,见男人受伤又哭成了泪人。
他看得疑惑,真会有人爱对方爱到不要自尊么。
反正他不会。
他不贪裴子渠的钱,也不贪她的权势,但最近这三日,他过得确实不自在。明明日子还是跟以前一样,他却觉得自己没了方向。
真要去哄她么?
薛浥烦躁地蹙着长眉,这个念头一起,他本人便被分成了两半,半是豁然,半是逃避。
他从未哄过人,要如何才能让她开心。
他无意识地摸着腰间的香囊,这是父亲送他的生辰礼,也是他收到的第一个生辰礼,他一直带在身上,足足戴了十五年。
这一摸,他倒是想出个哄裴子渠的法子。裴子渠送过他许多东西,他却很少用,再者,除了裴子渠过生辰外,他几乎没送过她东西。
打定主意后,薛浥去了帝都城里的最大一家首饰店。
巧绛阁。
“驸马今日怎的有空来我们店里。”
张别楼眼尖,余光瞥见薛浥便迎了上来,他是卫家的大管家,而帝都城里的产业多半是卫家的,尤其是大店。
“楼叔。”遇上张别楼,薛浥反倒有些手足无措了,他虽与裴子渠成了亲,但与那些皇亲国戚还真不怎么熟,与裴子渠的好友也说不上熟。
他向来不喜攀龙附凤,更不愿让人看轻。
“驸马今日是来买首饰的?还是买其他东西,若是挑不出,老朽可以帮驸马挑一挑。”张别楼看人看事经验老道,一眼便看出了薛浥的来意。
薛浥尴尬地扯了一下嘴角,暗自懊恼自己来错了地方,以张别楼对霍酒词的忠心,他要做点什么,霍酒词肯定知道,霍酒词知道,裴子渠也就知道了。
“不用,我,我随意看看。”
张别楼笑了,“驸马有话不妨直说,老朽绝不将此事告诉公主。”
闻言,薛浥抬眸看他,又低头看向腰间的香囊,如实道:“楼叔,我想做一个一模一样的香囊。”
说着,他将腰间的香囊解了下来。
张别楼接过香囊,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看样子有些年头了,这布料怕是难找,要做个一模一样的还真得花些时日。”
“能不能尽量快些?”薛浥略微焦急道。
张别楼奇怪地瞧着薛浥,思量片刻才道:“老朽尽量让绣娘赶时间帮您做,也不会将此事告诉公主,驸马放心吧。”
“多谢楼叔。”薛浥喜上眉梢,当即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恳切道:“还请楼叔费心。”
石巷街的新宅子是个空宅子,需得人打扫,也需得置办各种物什,张氏舍不得出钱请人打扫,便让薛府里的下人过去帮忙。
薛崇依旧不着家,说是在外头做事。刘金娇怀着身孕,自然动不得,张氏便让阮素问去置办物什,钱只给了二十两,又让她买全吃的用的。
阮素问觉得这钱买不了太多东西,开口同张氏多要,张氏劈头盖脸一顿骂,让她想法子杀价。
阮素问无法,薛浥不在府里,她只得去求郎兮夜帮忙采买床榻衣柜。郎兮夜二话没说便帮了,甚至偷偷垫了一部分钱,阮素问瞧见了,但她什么都没说,反而装作不知道。
回府的一路上,阮素问一直念着郎兮夜,郎兮夜如此帮她,她心里真真是过意不去。但要让她用感情回报,她也做不到。
这边,裴子渠迈出大门门槛。
她刚用过午饭,正要去归云布庄找霍酒词聊天,结果刚好与阮素问碰上。
阮素问走上台阶,见着裴子渠便矮身行礼,“公主。”她一弯腰,怀中的香囊就这么掉了出来。“啊。”她小小惊呼一声,急忙捡起地上的香囊放入怀中,似乎很是急切,生怕人看到。
裴子渠直直盯着阮素问放香囊的地方,这香囊她哪儿会不认识,是薛浥的,他一直戴在身上,倒是昨日和今日没戴。
她和薛浥吵架不假,几日没说话也不假,但她依旧忍不住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昨晚她还在奇怪,他为何没戴香囊,今日可算找着答案了,原是送给了阮素问。
以前,她摸摸这只香囊,他都会不动声色地避开,像是宝贝什么一样,如今转眼便给了阮素问。
好,好啊。
裴子渠心底一片冰凉,大步越过阮素问,径自上了马车。
一而再,再而三,谁也受不了。
“咯吱,咯吱……”
马车来到归云布庄,裴子渠直上二楼雅间,碰巧,裴知逸与霍酒词都在,两人正在嬉笑打闹,恩爱得很。
裴子渠看得咬牙,嘴巴撅得老高。无疑,她是羡慕这俩的。
霍酒词瞥着门口的裴子渠,赶忙推开裴知逸,上前道:“锦灵,你怎么来了。”
裴子渠没好气道:“是啊,我不该来,打扰你们俩恩爱的兴致了。行,我识相,我走。”
“走什么。”裴知逸一把拉住她,笑着道:“我是忙里偷闲来瞧她的,这会儿就得走了,你们俩聊吧。”
裴知逸走后,裴子渠怏怏地坐下身,一脸阴郁。
霍酒词好笑地打量她,问道:“怎么,又吵架了?”
裴子渠呆呆地望着一处,脑子里全是阮素问从怀中掉出的那个香囊,“五嫂嫂,我想放手了。”
“啊?”霍酒词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在她看来,裴子渠绝对不是一个容易放手的人,她要是想放手,那其中一定出了天大的事。“为何这么突然,他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算是吧。”裴子渠自嘲地笑了笑。
“我看驸马不像是那种人,你们之间多半有误会。”霍酒词对薛浥了解不深,但也不信薛浥会背叛裴子渠,再者,裴子渠是公主,哪儿有驸马敢背叛公主的,不怕被牵连全家么。
“这事说来是我的问题,我从来都不知道他已有心上人,一门心思嫁给他,强迫他,难怪他不喜欢我。”说着,裴子渠来了泪意,她觉得没什么好哭,可泪意汹涌,使劲忍都忍不住。
第一滴泪落下的时候,她抬起脸,狠狠抹去。
霍酒词沉声道:“他心里有人?怪不得。”她无奈地吐出一口气,不由想起了自己曾经经历的事,感叹道:“心里有人的男人还是趁早放弃为好,不管你再怎么努力,你都比不过那人的。”
“是,我现在算是知道了。根本不是我努力不努力的事儿,而是他的心从未对我敞开过。”裴子渠垂下面庞,使劲吸着鼻子。“来的路上我想了很多,这样没意思,真的没意思。我是大胤的公主,身份尊贵,这么委曲求全做什么。离了他,我又不是不能活。”
她一句句说着,说到后头,眼眶里“扑簌扑簌”落下泪来。
见状,霍酒词急急拿出帕子给裴子渠,搂住她的肩头安慰道:“看开就好,只要你看开了,没什么事是忘不掉的。”
裴子渠委屈地伏在她怀里,低低啜泣。
夜里。
裴子渠在长卿院用晚饭,没来前厅。
饭桌上,张氏的脸色十分难看。
这会儿薛崇倒是回来了,见裴子渠不在便问了一句,“公主呢?为何不见她?”
“你问老三。”张氏冷声道,“我让他多哄哄公主,结果他把人哄到归云布庄去了,怕不是明日皇上就要治他的罪。”
薛崇下意识看了眼阮素问,随后才看向薛浥,端着一副说教的口吻道:“老三,这我就要说你两句了,人公主多好啊,打着灯笼都难找,对你又死心塌地,对我们家更是没话说,你怎么能气她,快去哄哄。”
薛浥自顾自吃饭,他心里烦乱,更不想搭理薛崇。
“你瞧瞧,他如今翅膀硬了,不会听我们的。”张氏没好气道。
听得这话,薛崇面色一变,仿佛想到了什么,没再说话。
阮素问借着夹菜的间隙瞄向薛浥,她不大确认薛浥现在是个什么心思,或许,真有几分喜欢裴子渠。她念起以前种种,急忙将这个念头甩开。
……
饭后,薛浥没去书房,而是去了长卿院主卧。
见主卧的灯还亮着,他心里竟松了一口气。他上前一步,想想又退了回来。
罢了罢了,就等香囊做出来之后再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