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是真情敌

公主府。

裴子渠一跨入门槛,折己便从厅上走出迎接。

“奴才见过公主。”折己低着头,恭恭敬敬地行礼,声音里的喜悦之情却早早溢了出来。

“折己,你怎么瘦了?”裴子渠对着折己的脸端详一番,伸手勾起他的下巴道:“没吃饭是不是?”

下巴被抬起,折己清秀的面上微微泛红,他没敢看裴子渠,依旧是垂着眼帘的,低声道:“回公主,奴才日日都有吃饭。”

“那就是吃太少了。”裴子渠不悦地松开手,言语中尽是责备,“从今日起,你再敢把自己吃瘦,我就将你的月钱全部分给其他下人。”

“是,奴才知道了。”折己躬身跟在裴子渠身后,语调轻扬。

裴子渠径自去往后院,折己瞥了瞥一旁的临莞,忍不住问道:“今日休沐,驸马为何不与公主一道过来。”

“他与郎兮夜吃酒去了。”说起这事,裴子渠也不傻,每逢休沐日,薛浥便会与郎兮夜出门吃酒,一次两次是意外,回回就不是了。

她很清楚,薛浥在避她。

折己捏紧手,似有话说话,可最后,他还是将到嘴的话压回了肚里,因为他没有立场。即便他是正常男人,他都说不出那句话,何况他是个太监。

裴子渠进入卧室,在案上挑了几本名字还不错的话本,对着后头进门的临莞道:“临莞姑姑,你将我挑的话本收起来,待会儿带回薛府。”

“是。”临莞上前收拾话本。

折己立于一旁,怕裴子渠收拾完话本便要走,忙道:“公主午时留在府里用饭么?”

被折己一问,裴子渠不由停下了动作,她琢磨着,反正薛浥午时不回薛府用饭,自己也不喜对着张氏,留在公主府里用饭更好。

“嗯。”

闻言,折己双眼一亮,欣喜道:“好,奴才这便去为公主准备午膳。”

说罢,他飞快出门去了。

临莞侧过脸,悄无声息地吐了口气。

裴子渠踢开绣鞋坐上床榻,随手拿了话本翻开,里头说的是书生与女鬼的故事。

话本中的书生性子与薛浥差不多,是个清冷公子,女鬼是个美艳惑人的女鬼,任凭她如何引诱,书生始终不为所动,反倒开始说教了。后来,女鬼装起可怜,书生反倒温柔了许多。

裴子渠看得满头疑惑,心道,男人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女人,装可怜的?

好比纪忱,纪忱就喜欢画眉那般柔柔弱弱的女子,又好比她的二哥,喜欢夕鹭那样的可怜女子,倒是她的五哥哥与众不同,他喜欢五嫂嫂那种端庄大方的。

至于薛浥,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她到现在也没试出来。

想到这里,裴子渠不禁觉得难过,弯弯的柳眉逐渐锁了起来。

难道她以后要在薛浥面前扮柔弱?

午饭时分。

一人用饭无趣,裴子渠便拉着临莞和折己一道用饭。

她坐下身,看着一桌子爱吃的菜出神。薛浥的喜好她记得一清二楚,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而自己喜欢吃的,薛浥大概一个也不晓得。

从始至终,都是她在讨好他。回报有么,有,但是甚微。

今日,她甚至什么都没说,折己便为她准备了一桌子爱吃的东西,这落差真大。

见裴子渠发愣,临莞和折己煞有默契地对望了一眼,问道:“公主,可是这饭菜不合口味?”

“不是。”裴子渠摇摇头,落寞道:“是太合了,我有点儿难过。”

临莞稍一作想便猜到了裴子渠的心思,立马转开话题,“公主今日要不要去归云布庄瞧瞧,夏日来了,挑些好看的料子做夏衫。”

“不想去。”被薛浥的事一搅,裴子渠的好心情登时没了,说什么都提不起劲儿。

折己接着道:“公主想去看戏么,奴才听人说,城北来了个外地的戏班子,唱的尽是些棒打鸳鸯的戏,特有味儿。”

“噗嗤。”裴子渠笑了,拿起筷子开始夹菜,“棒打鸳鸯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看两情相悦的话本。”

没一会儿,久祎来了公主府。

裴子渠还道久祎是来找自己回薛府,急忙放下碗筷,“什么事?”

久祎低着头,没敢看裴子渠,小声道:“公主,小人是来给驸马带话的,今晚驸马宿在郎公子家,不回薛府了。”

“他今晚不回薛府?”这几字尤为刺耳,裴子渠登时黑了脸。

久祎以为裴子渠生气了,怕她刁难自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哆哆嗦嗦道:“驸马,驸马,他,他,说今日,好不容易与,与昔日同窗相见,不不,不醉不归。”

裴子渠自嘲地笑了笑,她清晨逼问他,他嘴上答应,其实心里头还是不喜的。“我知道了,你回去吧。”说罢,犹如失力一般,她慢慢坐了下来。

“是,是。”久祎听得这话如同大赦,拔腿便跑。

折己心头气愤,脱口道:“既然驸马今晚不回薛府,公主今晚便留在公主府里歇息吧。”

临莞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裴子渠。

裴子渠夹起一大块红辣椒塞进嘴里,狠狠嚼了两下,直到面上都红了,她才开口,“是啊,人家在躲我呢,我干嘛巴巴地回去独守空闺。”

临莞心疼道:“公主……”

“其实在这儿也是独守空闺,哪儿都一样。”裴子渠吸吸鼻子,使劲给碗里夹菜,“好了,不说那个混账了,来,我们吃饭。”

夜里。

裴子渠沐浴后躺上床榻,她幽幽地望着房门,脑中一直想着自己今早与薛浥说的话。

他明明说了“好”,说要自己晚上穿那件寝衣等他,却宿在了郎兮夜家里。自然,那话是她强迫他说的,不是他真心说的。

兴许是深夜的缘故,裴子渠开始胡思乱想,想以前自己是如何去翰林院寻薛浥的,完全不顾别人的眼色,就是一门心思想让他喜欢上自己。

“臭男人,臭男人。”

裴子渠大骂两声,拉起被子捂住自己。

她想,倘若自己嫁的不是薛浥,而是一个父皇安排的人,而这个人还跟薛浥一样对她,那她肯定会忍不住找十七八个男宠玩乐。

可薛浥是她自己挑的,是苦是甜她都得挨。

沉默良久,裴子渠抱着被子转过身,慢慢回忆起她与薛浥一道经历的事,很少,但也是有的。

去年三月,官玉迎办了个赏春诗会,还特地请人来邀她,她闲着无事便去了。

那日,薛浥也在,他穿着一身暗纹白衣,话不多,却格外引人目光,相比之下,状元郎于成璧就显得张扬得多,穿得张扬,性子也张扬,总是要别人瞧他几眼才罢休。

后来,有人故意引于成璧与薛浥争诗会第一的名头,于成璧要面子,明里暗里挑衅薛浥。

她听不下去了,出言讥笑了两声,于成璧没敢回怼他,便对薛浥下战书。两人各自作诗,得票多者胜。

众人乐得看戏。

一炷香后,于成璧作了首家国情怀的诗,念得极为大声,可这诗读起来没什么味道,太过流于表面。

薛浥则是舞剑,剑尖沾着酒水,酒水随着他的一招一式抖落在地,渐渐写出一首诗来。

舞中有剑,剑中有诗。

那是她第一次知道,薛浥也会剑术,不仅会,还极好,身姿矫健,动作有力,不比那些练家子出身的武官差,加之外貌出众,很难不叫人心动。

他写的虽是山河景色,却叫人觉出了热血之意。

不出意料,薛浥的票数比于成璧多一倍,于成璧起初在笑,谁想票数一出来,他的脸都绿了。

当时,她看着两人的作的诗便在想,于成璧这文采真不如薛浥,用的词儿也平庸,怎么他就成状元了。

还是说,这里头有什么门道?

若是有的话,门道多半是于成璧的爹。那殿试呢?父皇瞧不出于成璧有几斤几两?

她自顾自想着,全然没注意到酒杯顺着水流停在自己身前,直到有人喊了她一声,她才回神。

“还请公主作诗。”开口的人是官玉迎,她今日打扮的很是惹眼,头戴红羽,笑吟吟地望着她,似乎正等着看戏。

她方才想于成璧想得太过投入,以至于压根没注意这酒杯流到了哪儿,也没听他们方才说的东西,一下子哑巴了。

适时,薛浥出声,“公主方才望着湖边春色,想必是胸有成竹了。”

经他一提醒,她顿时明白过来,原是要以春景作诗。她感激地瞧了眼薛浥,着实没想到他会帮她,然而薛浥并没瞧她。

她文采一般,以前也没怎么用心念过书,便随意念了几句。

“三月花开四五六,才子佳人七八九,春色无边你要休,心怀鬼胎一处红。”

一时间,大伙儿都诧异地望着她,神色各异。

裴子渠也不觉难为情,大大方方地看回去,反倒是这些人被她看得受不住了,纷纷别开目光。

“公主作诗随性洒脱,不受条条框框束缚,当真是不拘一格。”薛浥再次出声,对着裴子渠举起了酒杯。“敬公主的,花开四五六。”

他又一次替她解了围。

也因着这件事,她对薛浥的喜欢更深了一点。

……

裴子渠断断续续地回忆着两人之间的事,说不上甜蜜,但就是叫她印象深刻。

翌日。

在公主府用过午饭后,裴子渠回到了薛府,一进府门便听得下人在说“二少夫人来了”。

裴子渠记得,薛崇曾经说过一句话,“我那二弟妹要从老家过来了,你可得看紧点儿三弟。”

之前听着便觉得古怪,眼下二嫂来了,她更觉不对劲儿。

裴子渠进入前厅,只见前厅里坐着三人,张氏,刘金娇,另外一位她没见过,长得端庄秀丽,举手投足之间全是书卷气。

不用猜,这位便是薛崇口中的“二弟妹”。

“公主回来了。”裴子渠一来,张氏赶忙站起,她站,其他两位哪儿还敢坐着,忙不迭站起身来。

“母亲不必多礼,坐吧。”裴子渠挥了挥手,拖着略长的裙裳坐在张氏身旁,她看向新来的女子,故意问道:“这位是?”

阮素问行至厅中,敛眉垂眼地行了礼,“民女阮素问,见过锦灵公主。”

裴子渠暗中打量阮素问,看得出,她出身书香门第,说话不卑不亢,自信从容,显然与刘金娇不是一类人。

“二嫂。”

阮素问微微笑开。

她如此,裴子渠也不好为难她,抬手道:“坐吧,以后见着我也不必行礼。”

“谢公主。”阮素问颔首,重新回到位置上坐下。

“原本她是要和金娇一道过来的,谁想她爹出了事。”说着,张氏看向阮素问,“你爹的后事都了了?”

“嗯。”阮素问瞬间红了眼,哑声道:“都处理完了。”

“那便好。”张氏言行冷淡,面上也无悲伤之色,“你舟车劳顿先下去休息吧,我已经让人给你打扫好屋子了,你若是有什么缺的尽管跟下人说。”

这时,薛浥进门。

“二嫂。”

裴子渠抬眼看去,这一看,她心头霎时一冷。她还从未见过薛浥如此舒展眉眼的样子,看得出来,他在高兴。女人心思敏感,再念及薛崇的话,她心里整个都不舒坦了。

难道薛浥是因为阮素问才对她冷情冷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