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四大世家的玄家,为你引导修行之路,大多数人,都会放下警惕,选择信任。
这是千万年来他们高高在上,导致寻常人对他们的惯性。
更别说沈七弃像是回到了过去那般,在书院的墙头上,看着他们争论着筑基之事,看他们想要筑基而不得,看着他们非常有生活气息的斗嘴……就像是沈七弃亦是生活在这里一样。
沈七弃盘腿坐在地上,手中捏着黑色石头,她得筑基了。
她熟悉筑基的感觉,若是她想筑基,她一念便可筑基。
身体的气息在异动,沈七弃觉着哪里不太对。
玄墨的声音带着些蛊惑:“我来为你护法,你且放心。”
就像是极乐城书院里的这些少男少女一样,待筑基之后,甚至比他们更强。她可以在书院里修行,与他们一同踏入大道。
沈七弃忽而睁眼,看着玄墨道:“那个红衣少女,和粉衣女孩,是谁呀?我怎么记不清楚了?”
玄墨微楞,复而笑道:“那是凤家旁支之女,一个叫做凤初夏,一个叫凤今雨。”
凤家跟她没什么关系吧,她不过是一个小乞丐。
她闭上眼睛,灵气运转全身,便要筑基。
便在沈七弃即将筑基的那一刻,神识海中的火忽而更猛烈的燃烧,就像是受到了火的吸引。
她被神识海灼烧这么多年,早已经适应了它的强度,忽而加大火力,便有些无法适应,痛的瑟缩起来。
正是这痛苦,让她惊醒。
不对……她为什么要听玄墨的话?
她明明记得,老乞丐说了,她不能筑基,她必须从凡人之身参悟。
等等,她……是谁呢?
玄墨的脸色变幻:“你怎么了?时间不对了,快筑基!”
沈七弃霍然睁眼,她的眸子里隐约有火在燃烧,将她额头伤疤照亮:
“玄墨,你在骗我!”
“这里并非极乐城书院,我亦是没有偷学书院功法,你跟我又不相识,你想要我筑基做什么?”
她被神识海火灼烧的越痛,越是清醒:
“你侵入了我的神识海,将我的记忆与你想要的,结合在了一起!”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看着玄墨:“我想起来我是谁了,我是沈七弃。”
“我本以为冥魔被我杀死了,原来没有,你是杀了无数人的冥魔!”
她摸到的黑色石头有古怪!
四大书院齐齐招生,为了拉拢人心,不以灵根论,而是以修为论。
只要能筑基,便有资格报名。
这些都是真的。
万山乃是十五年前刚刚创立的组织。
因为仙都之变,所以对四大世家形成威慑,这也是妥协之计策。
这也是真的。
可是……
她忽而想到刚才神识海里的火,和那两个少女。
沈七弃的脸色阴沉起来:“凤初夏,凤今雨!你杀了她们!”
玄墨将她拖入幻境,为了让她能更信服他,结合她的记忆为她编织了幻境。
然而极乐城书院、凤初夏与凤今雨的名字是她的记忆,可以编织进去,可是凤初夏与凤今雨的长相……与神识海的火被召唤,却不可以编织!
那并非沈七弃的记忆。
那是玄墨的记忆!
紫衣少年的脸色不再那么和煦,他的面容阴森可怖起来:
“这两个贱人,死了都要坏我好事!”
他的手霍然张开,黑雾纷涌,红衣少女与粉衣少女狼狈地摔在地上。
古朴的书院渐渐褪去,这里,变成了断壁残垣的黑色之地。
沈七弃直勾勾地看着这两个少女。
红衣少女与粉衣少女亦是抬头看着她。
这是两个完全陌生的脸。
可是从她们俩上,沈七弃能够看到一丝熟悉的痕迹。
她迟疑地喊:“大姐姐?小妹?”
……
当年,沈七弃还是凤秋,她的爹娘还是凡人。
凡人凤归年与凡人冷烟雨不甘心当凡人,将凤秋放在了寻仙州的凤家本家,两人便去寻求修仙之道了。
从那之后,凤归年与冷烟雨便消失在凡人世界中,饶是他们已经拜入师门,修为有成,亦是忘了他们的女儿,再也没有给凤家本家传过一次消息。
世界上没有这么狠心的爹娘,所以所有人都认为,凤归年与冷烟雨已经死了。
既然死了,那么他们的女儿便成了累赘。
凤秋在凤家本家过的并不好,不是谁都有资格能入本家,当初族长肯收下凤秋,并给凤归年保证她就是府中的二小姐了,是以为凤归年踏上修仙之路之后会回来找凤秋,总会得些好处,没想到凤归年与冷烟雨这么不争气死了。
二小姐凤秋的存在,便成了有心人的棋子。
族长宠爱姨娘冷落正妻,正妻只有凤初夏一个女儿,姨娘亦是只有凤今雨一个女儿,她便想借由二小姐凤秋的手,将大小姐凤初夏除掉。
没想到,凤今雨一向粘着大姐姐,那天大小姐凤初夏临时出去,凤今雨被烧死在闺房里。
她竟然烧死了自己的女儿。
事情便成了二小姐顽劣不堪,嫉妒三小姐凤今雨天赋异禀,所以趁机纵火烧死了凤今雨。
族长大怒,然而念着二小姐凤秋父母双亡,又年幼,便将凤秋送到乡下庄子里。
在路上,凤秋被痛失爱女的姨娘派的人捆走,她被带到了雪地里,死在了乱葬岗里。
是老乞丐救了凤秋。
她才活了下来。
从那之后,沈七弃便离开了凤家本家。
沈七弃的记忆里,大姐姐凤初夏年纪要小一点,而凤今雨不过是个小萝卜头,现在两个人却长大了。
可是,她们却没有实体。
沈七弃将玄墨制服之后,凤初夏与凤今雨手拉着手,看着沈七弃笑起来,笑容里有些苦涩:
“当年,我心知你不会这么做,我追去马车,听他们说你跳车逃了。而后我便央求爹爹查明此事,只是爹爹昏庸,反而听了姨娘的话,要将我嫁给一个商贾。我娘软弱病重,没有撑到我成婚,我万念俱灰,便逃了出来。”
她的目光落在玄墨身上,透着十足的恨意:
“我便遇到了玄墨,我以为他是良人,没想到被玄墨所骗,丢了性命,被他炼制成了傀儡,不得超生。”
沈七弃沉默些许:“那小妹呢?当年,不是……”
当年,凤今雨明明被烧死了。
“我也以为自己死了,然而不知道怎么,火一开始是很痛的,后来便觉着温暖,我的魂魄在火力燃烧着,反而有些舒服……”
凤今雨说,她随着火的灰烬飞舞,魂魄飘来飘去,没想到飘着飘着,便被人抓到了。
抓到她的人,是玄家的玄墨。
所以,凤今雨最终还是与凤初夏重逢了。
两个人被玄墨炼制,这些年反而长大了。
这也是为何沈七弃一开始没有认出来两个人的原因。
她们虽然是鬼傀儡,没有身体,却被玄墨控制着。
“我们看到了你,但是被玄墨控制着,没有办法提醒你。大姐姐说,你的神识海里有火燃烧,便用真火与你的真火相互映衬,这才灼醒了你。”
她有些陌生,又有些亲切地拉着沈七弃的手:
“二姐姐。”
就像是她在书院里,亲切地喊着凤初夏大姐姐一样。
沈七弃反手握住凤今雨的手。
手很凉,很阴森。
她看向脚下踩着的玄墨:“我师父在哪里?”
玄墨十分狼狈,却放着狠话:“你师父若是自己不走出来,也是死!”
老乞丐会被困在什么地方?他又没有两个姐妹提醒他!
沈七弃的脸色阴沉下来。
……
立冬的这天,是百年一遇的大雪天。
也唯有这天的亥时,才会生长暖蒲草,用暖蒲草编织的草鞋,踩在多深的雪中都不会冻掉脚指头。
大雪将乱葬岗蒙上一层厚厚的霜色,老乞丐背着破麻袋采摘暖蒲草,脚下不时踩到冻僵的尸首,他面不改色挪了挪,混当没看到。
直至,骤然间乱葬岗起了一团炙热的火,暖蒲草在雪色中熊熊燃烧。
老乞丐瞠大了眼,乱葬岗何时有这样的奇景?
与此同时,一只小小的手,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脚踝。
“爹爹……”
“娘亲……”
“你们在哪里……”
女孩喃喃,满是痛苦。
老乞丐抬起脚便要蹬开他的视线落在诈尸的小鬼上:
满身血污的小孩仰起头,她的额头上火色凤凰痕迹正在褪去。
——眉心有金色凤凰标志的,便是凤家人!
老乞丐蹲下身,查探一番,沉默了:
快死了。
凤家不愧是凤家,有多么风光,便有多狠厉。
对一个小女孩下这么重的狠手,到底有多大的仇恨。
他沉默半晌,叹了一口气。
黑气麻黑的夜里,塞进凤秋的嘴里一枚黑乎乎的药丸。
老乞丐背着凤秋,走在厚厚积雪上,草鞋踩下去,鞋印清浅,恍若浮云掠过。
……
破庙外面的风呼啸而过,卷起来千堆雪,将整个世界包裹成银装素裹的极冷世界。
老乞丐正在编草鞋。
他听到小女孩在喊爹爹。
他站起身来,俯视着像是一团烂泥的凤秋,小小的一团瘫在草席上,满身都是血,如今又傻了,怕是活不过今夜。
他就不该救她。
凤家的血脉……都该死。
他明明发过誓,不再涉足这一切。
老乞丐的手,捏在了凤秋的脖颈上。
杀?
还是不杀?
“剑四顾,你刚才就不该心软救她,如今,她死了,才是不违背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