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厌说,沈七弃在成婚当天拿到凤凰之石,觉醒凤凰血脉。
沈七弃身入聚灵阵法,炼制出来火系的聚灵之石。
他会保全她的性命,用特殊的方法让她“假死”。
沈七弃以‘假死’破除凤家与青家的杂灵根联姻,同时切断了第二条蒙蔽天机的渠道。
至此,天地澄澈,天地启动自我修复。
“我怎么信任你?我怎么知道你是让我真的死还是假的死?”
这是将她的命,放在了青厌的身上。青厌说了这么多,这才是重点。
沈七弃将书放回石台上。
石台是眼睛形状的,当书重新落在眼睛上的时候,那书忽而燃烧起来。
那火,赫然是黑白红三色交织的火。
青厌脸色一变:“你的本源之力混入到了书中,天地检测到了你的存在,不好,快走!”
这里极为秘密,驻守了太多的高等级修士,青厌也只不过是迷惑了他们一时。
出现了异常,必然要将他们惊醒。
“现在还不能被抓到!”
火熊熊燃烧,将周遭的壁画都吞没到火中。
沈七弃被青厌拉着逃走,她蓦然扭头看去,只看到石台眼睛凝视着她。
石台的纹路像是瞳孔,它冲着她,眨了眨眼。
沈七弃的神识海恍若爆炸,蓦然晕了过去。
……
沈七弃又做了一个梦。
自从九岁那年决定不再回到凤家开始,沈七弃的梦境便是纷乱的、无序的、重复的……
她做着不同的梦,梦里会在不同的地点,两世记忆与幻境光怪陆离的交织。
幼年的她奔跑在荒芜的山村,她穿过土路,跑进破败的老屋,凤归年的爹娘,也就是沈七弃的爷爷奶奶慈爱地给她做饭吃,她在老屋旁玩耍,在院落中摘草,在坟墓旁痛哭……
她混淆了时间与空间,她也不知道自己眷恋的是年幼时候的温情还是当年岁月的美好。
她在凤府里被人称作二小姐,她与那些并不喜欢的玩伴一同玩耍,铺天盖地的大火让她惧怕,她拼命地想要逃出去,最终浑身发抖地走在雪地里。
她光着脚,踩在雪地里,瑟瑟发抖,她如此惧怕那时无依无靠的自己,她想念凤归年与冷烟雨,她想要他们来救她。
没有人来。
她躺在地上,就像是一滩烂泥,有人鄙夷着踹她,有人往她的破碗里扔下半块馒头。她啃着馒头,眼睁睁看着凤归年与冷烟雨带着一个小小的女孩从她面前走过。他们金尊玉贵,是一家人,而她是多余的。
她捧着碗惊恐地跟在他们身后,走过了泥路,走过了荆棘,走过了山海,他们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她想要像是凤鸾一样,能给凤家带来荣耀。她偷偷修行了禁术,一时间没有人发现她的异常。
她有了修为,能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凤家,能被凤归年看到,能说上几句话,能帮他们一点点……
她拼了命的想要实现自己的价值,她将自己都榨干成粉末……
然后她修行禁术的事情败露了,她被失望的目光击倒,她重新回到了桎梏中……
她不甘心……
她彻底离开凤家,她修行魔族功法入魔,她被正道抓住,早就扬言要与她断绝关系的凤家将她认回来,她被当做凤鸾的代替品,代替凤鸾出嫁。
她就是一只泥做的麻雀,心比天高,却怎么也飞不上凤凰的天空。
她在梦境中挣扎,歇斯底里过,这些梦境里出现了匪夷所思的片段,而不变的重复……则永远是凤归年、冷烟雨、凤鸾。
就像是她的心魔。
她白日清醒的时候以为自己放下了,却在她的睡梦中化为梦魇不断的纠缠着她,她永生永世也无法摆脱。
而这次的梦里,似乎有些不一样。
连绵的群山里,太阳缓缓落下,晕染开一片一片的红色。
周遭杳无人烟,她攀爬着一层一层的台阶,一丝力气也没有了,她仰头看着台阶最高处的身影,恍惚看到了凤归年与冷烟雨。
他们就在前面,她想要快点追上他们。
凤鸾能撑起他们想要的一切,她也可以。
她穷尽全力,却怎么也爬不到最高处的台阶。
而她的身后,是无边无际的悬崖峭壁。
她坐在石阶上嚎啕大哭。
画面又是一转,夫子严肃地告诉她,她已然决定从书院退出,那么便不再是她的学生。
她不应当在这里出现,也不必听他的课。
她茫然开口:“那我要去哪里呢?”
夫子的声音极为飘渺:前路无依,你该寻找自己的路了。
“可是,我已经没有路了。”
她捂住自己的脸,泪水潸然。
夫子挥手,画面变幻。
“你的眼前,是没路了。不妨将生命的维度放的远一点,长一点……”
“你的梦境里,是一成不变的,因为你还眷恋着它们。心魔将你困在当下,你该抬起头,看看最远处有什么。”
沈七弃放下手,眼睛通红:“我看不到。”
她只看到了自己被驱逐,被利用,被抛弃,拼尽全力却怎么也变不成坚强的模样,她的一生如此艰难,她为什么会如此艰难?
是绝路啊。
“你看到了。”
她看到了吗?
她分明什么都看不到。
“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沈七弃有些迷茫,她有些回答不上来。
她是谁呢?
她是凤秋,是凤归年的女儿,是冷烟雨的女儿,是凤鸾的姐姐,是凤家的人,是……
一声叹息回荡在梦境里,回荡在天地之间。
“你到底是谁?”
她在梦境中想要说出自己的是谁,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夫子的声音缓缓褪去,与年幼时候老乞丐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老乞丐喝着酒,洒脱的声音在唱着:
我是小乞丐,自由又自在。
当个小乞丐,快乐似神仙。
……
沈七弃霍然坐起身来。
她急速喘息着,就像是一条即将缺氧而死的鱼。
窗外,昏沉的日光落下。
刚刚寅时。
她踱步到窗前,听着窗外的鸟叫。
麻雀在叽叽喳喳的叫,而她甚至不能到院子里看到他们的身影。
脑海里尚且有老乞丐的余音。
——你是谁?
——我是小乞丐。
小乞丐,又是谁呢?
……
凤归年推门而入,他的脸色很差。
“你偷偷潜入了藏书阁,还纵火烧书阁,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沈七弃醒来之后已经在凤家的房间,她并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凤归年如此气势汹汹的质问,对于沈七弃来说,她只感觉无所谓。
“是我纵火烧了藏书阁?”
凤归年冷笑:“不是你,难道是我吗?”
藏书阁是由四大世家的真传血脉联手封印的,非四大血脉不可入、不可毁。
这次烧书阁之举,若非纯正的火系灵气,根本不可能将藏书阁烧毁!
凤归年的眸子变幻,他将沈七弃训斥一番,看着她虚弱的面容,最终道:“你为什么烧了藏书阁,又最后看到了什么?”
沈七弃摇头:“不是我烧的,我只是想去看看书,没想到出现了火。之后我就晕了过去。”
她在那一刹那间,明白不能说出她看到了“眼睛”。
她可以偷偷去藏书阁,却不能主动烧毁藏书阁,亦是不能看到“眼睛”。
既然她的身份特殊,那么在特殊的地点,出现什么并不例外。
沈七弃咬死这么说,果然看到凤归年的脸色稍缓。
“圣人那边要问你话,看他能否相信你的说辞。藏书阁对于修仙界来说意义非凡,你承担不起烧毁藏书阁的后果。”
沈七弃有些好奇:“会怎样?”
凤归年的眸光有些冷:“死。”
“现在,你只有祈祷圣人能赦免你的罪名。”
……
恢弘的大殿内,纯白空寂。
就像是沈七弃那天在藏书阁“眼睛”那里看到的那样,如出一辙。
圣人是最接近天地法则的存在,这里给她的感觉,与那天感觉到的一致。
沈七弃从未见过圣人,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圣人。
她被人从凤家直接押送到圣人殿内,最后所有人都退了下去,她一步一步地往殿内而行。
她站定。
良久,圣人出现在她面前。
圣人是个很清瘦慈祥的老人。
他的眉眼间看上去有些清苦,手中抱着一本书,长长的袍子曳地,他满是慈祥地看着沈七弃。
“你就是凤秋。”
沈七弃想要开口说她是,可是梦中的话让她对凤秋两字生出抵触,怎么也开不了口。
圣人的声音有些飘渺:
“抬头,看着我。”
沈七弃不由自主地看向他的眼睛。
她无法抗拒。
那一瞬间,她仿佛被人看到了神识海的最深处,她所有的一切都无处遁形。
她的心提起来,她怕他看到了那天夜里她与青厌的密谋。
然而圣人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他哂然一笑,收回了目光。
他又重新变成了慈祥和善的老人。
“是它找到了你,这火并非你蓄意而纵火。”
沈七弃的眸子里适当出现了茫然:“它?”
看来,那眼睛篡改了一些她的记忆,亦或者保护了一些她的记忆,便是连圣人都无法看到当天的真相。
“我可以现在赦免你的死罪,然而你亦是需要向我做出承诺。”
圣人缓缓道:“你若想现在不死,就要好好完成你该做的事情。”
他的眉眼满是忧虑:
“凤秋,你知道你该做什么。”
“我要你的承诺。”
一诺换一命。
无处不在的逼迫与威压,无处不在的恐惧与服从。
沈七弃只觉着越来越窒息,她无法呼吸了。
她深吸两口气:
“我承诺,我会好好与青厌成婚,诞下孩子,为凤家带来荣耀,不负‘凤秋’之名。”
对圣人的承诺,便是对天地法则的承诺。
沈七弃骤然明白,为何圣人亲自见她。
她亲自说出口,不论沈七弃,亦或者有他人,有再多的算计,都成空。
她永远也无法违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