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荟直勾勾地望着她,此时她身上完全没有了倪景兮第一次见她时的那种艳光四射妩媚动人。她穿着一件极普通的白色短袖还有一条牛仔短裤,头发随意扎着,露出素面朝天的一张脸。
不过她此时哪怕只是一张素净的脸,身上似乎缺了那种神采飞扬,依旧好看。
柳荟望着倪景兮,像是恳求一样:“请你让我跟你爸爸见一面吧。”
倪景兮皱眉,刚才她说这个话有几分是气话在里面,哪怕冷静如她也有一碰就炸毛的地方,柳荟就是其中之一。
倪景兮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不要看起来尖酸又刻薄,她冷静地说:“柳小姐,看来你要清楚一件事,我父亲是一个成年并且有自己判断能力的人。我无法也不会限制他任何事情,他要跟谁见面,不跟谁见面我都不会阻止。”
柳荟睁着眼睛看她:“可是他说过他要顾虑你的感受。”
倪景兮听得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知道柳荟的意思,无非就是觉得她是他们之间的绊脚石,如果没有倪景兮,现在倪平森还在越南跟她过着开心无忧的生活。
话不投机半句多,倪景兮转身准备离开。
可是柳荟却上前一步挡在她面前,皱着眉头看向倪景兮,像是下定决心般说道:“你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和你爸爸呢?”
我和你爸爸?
倪景兮被她这个形容词逗笑了,她点点头,认真地问:“我是不怎么不放过你和我爸爸了?”
她还真的想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需要她这么直白地控诉。
柳荟愣了下,倒是先开口说:“抱歉,我不像你是名牌大学毕业的人,读过这么多的书会说话,我只是想说我是错,可是我跟你爸爸也是真心相爱的。哪怕我错的再多,这七年是我一直陪在他身边的。我们把这世上所有的苦都一起吃了,你父亲是我的支柱,我相信我也是他的支柱。”
倪景兮冷漠地看着她,安静地把她所有的话都听完。
等她说完之后,倪景兮反问:“你说完了吗?”
柳荟这次默不作声了。
倪景兮看着她,声线极冷地说:“如果你说完了,那么现在我可以开始说了。我告诉你,你跟我之间连陌生人都不是,所以你今天来找我的行为愚蠢又可笑。”
柳荟猛地抬头,她知道倪景兮对她不会有好态度。
可是倪景兮这种冷静又克制地语气,平静地说出这样的话,反而叫她更难受。
但她能怎么办,倪平森完全不愿意跟她见面,哪怕她从越南来到上海。
倪景兮:“还有,千万别再说我爸跟你如何吃苦,你们两个怎么相依为命,因为这只会让我更厌恶你。要不是你的私心,他不用活的这么辛苦也不用活的这么累。”
她从不觉得柳荟掉几滴眼泪说几句话就能打动自己。
相反柳荟说的越多,倪景兮就会想到倪平森曾经遭遇的那些事情,如何在中东那样的地方生存下来,如何一路辗转流落到越南。
这些事情光是听一两句,她就会打心底里起火。
这是他们甜蜜的爱情故事吗?
放屁。
倪景兮发现有些人真的是自我感动类型,明明她做的事情只对她一个人有利,可是最后偏偏还要编造出各种理由,仿佛她的付出如何重要。
其实这些所谓的付出别人压根不需要。
这些一起受过的所有磨难,是柳荟强加给倪平森,她根本没想过倪平森愿不愿意要。
当然,她或许想过。
但她就是要强加别人。
柳荟发现不管是她哀求也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也好,倪景兮仿佛铜墙铁壁般压根不为他所动。
于是柳荟红着眼睛望向她:“你不要逼我。明明是你把他从我身边带走的,你母亲已经去世十几年了,她早就死了。”
当这个‘死’字出口时,倪景兮猛地举起手掌。
柳荟下意识地闭上眼睛等着这个巴掌打下来。
她反而恨不得倪景兮将这巴掌落下来,打吧,拼命地打她,这样她就把欠的都还了。这样她就能重新去把倪平森追回来,她知道他是生气了,但他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凭什么说散就散了。
马路边上汽车鸣笛,周围吵嚷不断,可是她们之间流转的气氛依旧紧张。
仿佛有个透明玻璃罩将她们两人笼罩在其中。
两人之间是沉默的。
柳荟睁开眼睛的时候,倪景兮已经放下手,哪怕是再生气她还是不想动手。
倪景兮看着柳荟,语速极慢地说:“我不想再从你嘴里听到关于我妈妈的任何一个字,更不想再见到你。”
待她转身重新拉开车门准备上车的瞬间,顿住,又抬头看过去。
“我妈妈是去世很多年,可是她一直都活在我爸爸的心目中。”
“你赢了她,死都别想。”
倪景兮说完,上车之后迅速重新启动车子,往后倒了几米之后,绕开柳荟开了出去。这次她很顺利地开车上了路。
等她到酒店的时候,直接跟服务员报了包厢名。
这是个极私人的会所,装修是传统典型的中式风格,大厅的一面石青色墙壁上缓缓流淌着水流,叮咚清泠的水流声悦耳又动听。
大厅上的吊灯是兰花形,散发着浅白色灯光,并不刺眼相反很柔和。
服务员穿着浅白色中式旗袍,微笑地给倪景兮带路。
等她进了包厢才发现自己居然是第一到的,倪景兮从包里拿出一个手机低头看了一眼,发现距离约定的时间居然还有半个小时。
她本来出门的就早,刚才路上开过来的时候,居然很顺利的没堵车。
倪景兮进了包厢里的洗手间,把自己带来的一套连衣裙换上,好在这个洗手间不仅装修的豪华,就连设计的功能也很全面。
没一会儿,倪景兮换好衣服之后,又给自己补了一个清爽的妆容。
她收拾妥当之后,推门出来,结果没想到她出来的时候,霍慎言居然也推门进来了。
“爸妈他们还没到吗?”霍慎言看着空荡荡的包厢,微微蹙眉。
倒是倪景兮看着这么大的包厢,认真地问道:“这里会不会太大了?”
倪景兮知道他今天只请了双方父母,并没有什么其他人,可是这个房间里的餐桌实在是太大了,差不多有十五个人的位置。
巨大的一个摆在包厢里,偏偏包厢面积也极宽阔。
霍慎言笑道:“第一次宴请双方父母,怎么隆重都不为过。”
倪景兮眨了下眼睛,要隆重呀,她说:“要不你现在去-->>
外面放个鞭炮庆祝一下?”
霍慎言转头,微眯着眼睛盯着她,他怎么觉得倪景兮最近越来越皮了。
倪景兮大概也觉得自己这个玩笑开的微微惹到他,赶紧转头看向桌子,此时桌子正中央摆着插花,花团锦簇煞是好看。
她微侧着头,露出侧脸和好看的脖颈线,她今天穿着的连衣裙领口有些宽松,连带着锁骨也露了出来。
纤细的线条雪白的皮肤,视觉效果有点儿过分惊艳。
霍慎言抬起手,他没有去捏她的耳垂也没碰脸颊,反而是伸手穿过她披散在肩上的乌黑发丝,轻轻地摸到她的后颈。
待他手指微勾,将她的长发挑落在后背,后颈莹白皮肤露了出来。
他的手指有点儿微凉,明明此时是炎热的夏日,可是他这个人似乎天生冷体质,这会儿手指都是凉凉的,这么贴着皮肤反而很舒服。
只是当他的手指一点点磨蹭着的时候,倪景兮觉得那种酥麻的感觉,从她后颈的那块皮肤里猛地窜起。
几乎是在分秒之间,传递到整个身体。
她忍不住地缩了下脖子。
霍慎言看着她这自然的反应,忍不住轻笑了声,低头靠近她的耳边:“星星。”
倪景兮回头看他,偏偏这个人居然还什么都不说。
她真的要被打败了。
就在倪景兮还在思考的时候,包厢的门再次被推开,霍慎言的手掌瞬间从倪景兮的后颈处拿来,安静地垂落在身体一侧仿佛刚才撩人的那个并不是他。
“爸爸。”
倪景兮看着门口的人,诧异地喊了一声,因为她实在没想到倪平森居然和钟岚他们在大厅遇到了。
钟岚看了倪景兮一眼,回头又对倪平森笑着说:“在大厅的时候,我还跟老霍说这会不会就是景兮的爸,他非说没那么巧。”
原来他们前脚刚进门的时候,倪平森后脚跟了进来,他步子走得快,越过钟岚的时候,被她看见了。
钟岚还小声跟霍振中嘀咕了一声,这个人瞧着挺眼熟,不会是景兮的爸爸吧。
霍振中大概是觉得没那么巧,带着她要直接去包厢。这家会所霍振中和钟岚平常都会来,两人宴请朋友的时候也会选择这里,所以地方挺熟。
直到他们听到身后的服务员客气地给倪平森带路时,说出了包厢的名称。
钟岚这才调头,试探性地打了声招呼。
霍振中笑道:“果然还是缘分,要不然也不会是咱们两家当亲家。”
霍慎言往旁边让了下,客气地说:“大家都先进来吧。”
于是很快所有人进了包厢,霍慎言吩咐服务员开始上菜。
此时霍振中和钟岚已经跳过了跟倪平森相互认识的阶段,倒是两位爸爸在聊天,霍振中虽然是上市集团的主席,可是为人一向温和彬彬有礼,有种高知分子的儒雅气质。
至于倪平森则是过分年轻,是那种不管是面相还是气质都看起来过分年轻的那种,瞧着根本不像五十岁的人,只有四十出头的感觉。
饶是钟岚这种一向被人夸张年轻漂亮的人,瞧着倪平森都有点儿压力。
这顿早就该一起吃的饭终于开始,大家反而挺轻松。倪平森虽然失忆,但他之前在越南是开餐厅,虽然平时都是柳荟招呼客人,但是刚开始的时候他会学着。
时间长了,倒也养成了跟谁都聊得来的性子。
等霍振中等着倪平森说起他如何处理海鲜,激动地邀请倪平森下次一起去海钓。
他说:“我参加了一个海钓协会,会找时间去海钓,不过谁都不会处理海鲜。要是你跟着一起,咱们分工也算明确。”
倪平森笑着点头:“那行,您管钓鱼,我管做鱼。”
钟岚听完,笑道:“我怎么觉得你们这是一见如故呢。”
何止是一见如故,简直是一见面就把她这个亲老婆扔在一边,她怎么觉得这两人有种莫名的默契呢。
大家听着钟岚酸溜溜的话,纷纷笑了起来。
倒是霍慎言低声说:“我爸那条游艇他很宝贝,平时养护都要自己亲自监督,生怕别人把他的游艇弄坏。”
“那哪里是游艇,就是他的小老婆。”钟岚微哼了一声。
霍振中赶紧讨饶道:“夫人息怒,游艇跟夫人之间完全没有可比性,你跟它一般见识干嘛?”
吃饭的时候气氛格外轻松,以至于霍振中和倪平森两人都喝了不少酒。
好在都有司机在,倪景兮见他们高兴也没太劝着。
直到结束的时候,霍振中邀请倪平森下次去家里做客,他说:“其实应该请你到家里的,只是怕你拘束。回头你来家里,我一定把我酒窖里最好的那支酒拿出来跟你一起品尝。不都说嫁女儿的时候,父亲都要拿出好酒。”
霍振中显然是有点儿喝多了,不过他也没醉,就是比平常在外头应酬的时候放得开了。
他接着说道:“我们家这跟嫁儿子也没区别了。”
倪景兮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下巴险些都没接住要掉下来。
直到她转头看着一旁的霍慎言,他居然还挺淡定。
反而是钟岚开口说:“还有两个孩子的婚礼,是不是也应该办起来了。之前因为外婆突然去世,咱们都挺难过就取消了婚礼。如今一年也过去了,哪怕是守孝这孝心也是足够的,让他们尽快举办婚礼,也是让泉下的外婆能安心。”
倪平森点头,他转头看着倪景兮,轻声说:“选日子的事情应该由男方来决定,所以你们请你们先看看吧。”
他知道霍家家大业大,之前又是久居香港,说不准有什么习俗。
之前是他耽误了景兮一次,如今他也希望能亲手挽着她走过红地毯。
回去的路上,倪景兮开着头,她临走的时候给霍慎言使了个眼色,让他坐了老许的车回去。而她自己则是载着倪平森一起回家。
直到车子快到家的时候,倪景兮看着副驾驶微闭着眼睛的倪平森,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可倪平森突然睁开眼睛转头看着她问道:“怎么了?”
倪景兮微怔了下。
倪平森:“有事儿?”
倪景兮想着要不要告诉他,自己遇见柳荟的事情,显然对方是追着倪平森回的上海。而且听她的口吻,倪平森并不愿意见她。
倪平森开口说:“景兮,有事情你可以直接跟我说。”
倪景兮摇摇头。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她都会守住爸爸。
这位轮到她为他遮风挡雨,就像他曾经为自己做过的所有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