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外婆的手术是凌晨一点左右结束的,但是因为她需要进重症病房,倪景兮和霍慎言根本见不着人。

两人坐在走廊上的椅子里,倪景兮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脸颊。

“你先回去休息吧,明天还有那么多工作。”

倪景兮知道霍慎言这几天特别忙,之前晚上十一点回家都算早的,有时候凌晨一两点她已经睡着,他才会悄悄进来。

霍慎言皱眉:“这种时候你让我把你丢在这里,一个人回家?”

此时医生出来,看到他们两人,问道:“是老太太的家属吗?”

倪景兮立即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我是她的外孙女,也是监护人。”

医生点头:“目前来说手术一切顺利,但是之后二十四小时都需要在重症病房观察,如果家属想要见面,也必须等到老人家醒来。”

“谢谢您医生,谢谢。”倪景兮连说了好几声谢谢。

医生看着她几眼还是开口说:“但是家属也要做好心理准备。”

倪景兮本来脸上重新露出的笑容还未到眉梢,猛地僵住,她眼睛猛地瞪大望着面前的医生:“这是什么意思?”

医生见她这样的神色知道她跟老人家的关系必定十分亲近,口吻不由柔和下来:“老太太年纪已大,而且这么多年一直行走不便,身体机能大幅度下降……”

倪景兮听着医生的话,本来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思绪,竟是重新开始翻腾。

生老病死。

她知道医生无非是想告诉她,谁都逃不过这公平又残酷的自然规律,谁都有面临死亡的那天。

可是她没有做好准备。

她没有。

她无法做到坦然地面对她唯一还能看得见摸得着的至亲,再一次从她身边离开。她知道她没办法天天陪着外婆,可她每天收到外婆给她发来的语音信息,外婆用的一点儿也不熟练,有时候一句话都没说完,就发了过来。

倪景兮需要连蒙带猜才能想到明白她的意思。

但每次收到信息的时候,她就会比什么都开心。

“景兮。”霍慎言明显感觉到怀里的姑娘情绪不对劲,他低声说:“没事的,医生只是跟我们说这种可能性而已。”

他的手掌轻轻地在她肩背上轻抚。

但是倪景兮还是紧张到浑身都在微微颤抖,直到霍慎言将她抱在怀中,低声说:“没事,星星不怕。”

最后倪景兮还是被霍慎言带回了家中,他让唐勉找了个护工守着,而且医院那边只要有动静,肯定会给他们打电话。

回到家中之后,倪景兮一直心事重重的模样。

直到她被霍慎言拉到床上睡觉,可是整个人都在翻来覆去。

不知过了多久,漆黑的房间里,倪景兮开口说:“慎言,你睡了吗?”

“没有。”

连一秒钟的迟疑都没有,霍慎言迅速回答她。

他知道她一直都没睡,只是那么安静靠在他的怀里。或许她是怕自己打扰到他的休息,一直没说话也没有动。

可终究还是没忍住。

越是寂静的深夜,脑子里的无数想法都会被无限放大。

她也试着安慰自己医生所说的话,不过是给她打预防针而已,并非真的有什么事情发生。可是她总是忍不住去想那个最坏的可能。

想到让她自己辗转难眠。

“还在担心外婆的事情?”霍慎言轻轻地搂住她低声问。

深夜的房间里男人的声音格外低沉,声线里带着的那份沉稳,叫倪景兮微微心安,忍不住把心底所有话都告诉他。

“慎言,我真的很害怕。”

“我知道医生说那样话的意思,也知道所有人都逃不过生老病死,可是我就想看着外婆好好的,”说到这里,倪景兮的声音又激动了起来。

霍慎言知道这时候所有的语言都是苍白的,他伸手紧紧地抱住她,循着她的额头亲了下去。

随后他的唇落在她的眼皮、鼻尖,最后是唇瓣上。

房间里的窗帘拉地严严实实,遮挡住外面的一切光源,他们都看不见彼此的表情,唯有彼此的怀抱是温热的。

两人在一起,哪怕什么都不说,拥抱都能温暖彼此。

或许这就是人一直追求爱情的原因吧。

霍慎言声音低哑着说:“不管未来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永远在你身边,不离不弃。”

倪景兮没说话。

直到霍慎言感觉到有一只手顺着他的手臂缓缓往下,很快摸到他的手掌,手指一根一根地插进他的指缝间,十指相扣。

她声音有点儿哑着地说:“我也是。”

第二天倪景兮跟老张,一大清早去了医院。霍慎言因为有一个实在推不开的会议,先去了公司。不过到了下午的时候,医院才允许家属进去看望。

倪景兮准备进去之前,霍慎言正好赶到。

他们进去后,看到外婆躺在床上,鼻子上还戴着呼吸器,似乎听到他们进来的动静,费力地抬起眼皮朝他们看过来。

倪景兮在看见外婆的一瞬间,彻底红了眼圈。

“外婆。”她走过去,半蹲在床边,她小心翼翼地拉着外婆的手掌。

外婆望着她又看了霍慎言一眼,开口说:“星星是不是都哭了?”

因为身体还虚弱着,她说话的声音极小,勉强能被听到。

“这可不像我的小星星。”外婆勉强露出笑容。

倪景兮摇头:“我没哭,您别说话先歇会儿。”

“没事儿,我不累,我就想跟你们说说话。”外婆反而笑了下,继续说:“我这次睡着了之后,居然还梦到你外公和你妈妈了。”

倪景兮一愣。

“没有你爸爸呢,是不是他还活着呀。”老人家念念叨叨的,到底还是心里忘不掉。

倪平森不管是作为丈夫、父亲甚至还是女婿,都是最好的。顾明珠去世之后,他坚决没有再婚,一直照顾着丈母娘和年幼的女儿。

对于外婆来说,他就是自己的儿子。

“瞧瞧,这不就哭了。”老太太看着倪景兮眼角的泪水,声音里透着心疼。

倪景兮伸手抹了下眼泪,“我不哭。”

老太太望着她又抬头看着身后的霍慎言,居然露出了笑容:“以前也做梦梦见过你外公和妈妈,可是他们从来不跟我说话。没想到这回居然跟我说了。”

“你外公啊,问我说景兮有没有结婚呢。我告诉他,结了。老头子笑得不知道多开心呢。结果他们问我,亲没亲眼看见你结婚,我说看见结婚证了,婚礼还没办呢。”

或许在老人家眼中,那一本结婚的小本子都不如热热闹闹的婚礼来得叫她放心。

此时霍慎言立即说:“外婆,您放心,我们一定很快举办婚礼。”

“外婆不是想要催你们,我呀,是怕看不到那一天。”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倪景兮握着她的手掌,拼命地摇头。

倪景兮从病房里出来之后,她去了个洗手间。可是过了许久才回来,不仅明显洗过脸就连眼圈都是通红的。

晚上的时候,霍振中和钟岚亲自来了一趟医院。

钟岚看着倪景兮的神色,是她自己从未见过的,不由心疼道:“吓坏了吧。”

倪景兮死死地咬着唇,点了点头。

“你们应该昨晚就告诉我们的,要不是我今天给唐勉打电话,还不知道这件事呢。”钟岚不由有些不满。

这是倪景兮的亲外婆,老人家住院了,他们做晚辈的理应来看看。

霍振中和钟岚之前就算对倪景兮和霍慎言的这桩婚事有不满,可是他们结婚之后,还是专门宴请了外婆。

毕竟这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钟岚握着她的手,想说话安慰安慰倪景兮,结果瞧着她的模样反而眼睛眼眶先湿润了。

一旁的霍振中瞧见她的模样,登时道:“景兮本来就心情不好,你就别再惹她伤心。”

“我就是心疼嘛。”钟岚说话的时候,声音微带着更咽。

霍振中叹了一口气,声音是极无奈了。

好在很快,外婆不仅从重症病房转到了普通病房,更是连胃口都好了不少。当她主动提出想要吃上海本帮菜的时候,倪景兮亲自给周姨打了电话。

周姨厨艺一直很快,上海菜做的尤其好。

这次她还特地做了红烧狮子头送过来,外婆不仅吃了大半碗的米饭,居然还想吃第二个狮子头。

倪景兮赶紧阻止道:“医生说了,虽然您没有忌口的,但是这些浓油赤酱的还是少吃点儿。”

老太太被她说的,这才喝了几口汤。

等倪景兮收拾东西的时候,外婆靠在床头,突然开口问:“你们之前说办婚礼的事情,不会是蒙外婆的吧?”

倪景兮被她这一句问的气笑了,那天老太太跟说遗言似得,不仅把她吓得魂飞魄散,连霍慎言都被吓唬的不轻。

但是她点头说:“不是蒙您呢,是真的。”

本来他们也决定在明年举办婚礼,如今既然这是外婆的心愿,提早举行也没什么问题。况且霍慎言跟钟岚提了之后,她也满口赞同。

不仅倪景兮外婆年纪大了,霍慎言爷爷年纪更大。

老爷子之前虽不满他们结婚仓促,可是结都结了,总不能再折腾离了吧,前几天老人家还从香港打电话回来旁敲侧击这件事。

钟岚知道霍慎言的性子,没敢轻易开口许诺老爷子。

现在好了,皆大欢喜。

霍家要办婚礼的事情可瞒不住人,毕竟对于婚庆公司来说,这是头一等的大事儿。倪景兮和霍慎言都忙,钟岚就帮他们先选了几家公司,然后再让他们挑选。

他们这样的人家结婚,本来就隆重,什么东西都是要专门定制。

最开始先找了设计公司专门设计了婚礼的logo,也就是两人姓氏首字母,至于设计的细节是霍慎言亲自敲定的,两人字母周围围绕着星星。

最着急的就是婚纱这部分了,西式和中式两套大婚礼服,都是要手工定制。

倒是晚宴礼服这些虽然也是定制的,但是设计没主婚纱那么复杂。

婚期不能太着急,但也没定在太晚,最后是六月初六。

那时候不仅是春暖花开的季节,这一天更是倪景兮父母结婚的日子。她的父母都无法亲眼看到她走进礼堂,不如就用这种方式,让他们见证着自己的幸福。

本以为离六月很远,可谁知过完年之后,一晃竟是到了五月。

倪景兮的伴娘人选已经请好了,宿舍里的三个姑娘,还有唐觅和华筝她们两人。

霍慎言那边的人好走,反正萧亦琛、韩昭还有唐勉三人是肯定会当伴郎,至于其他两个,据说这会儿为争这个都打疯了。

主婚纱空运到上海的时候,正是五月初,离大婚还不到一个月,倪景兮总算要见到自己的主婚纱。

他们是周六去试穿的,没叫别人陪着,霍慎言亲自开口带着她。

他转头问倪景兮:“真不饿?”

从知道今天要试穿婚纱,倪景兮从早上开始就没吃饭,连水都喝的很少,连霍慎言这么宠她的人,都忍不住要生气。

可谁知她抱着自己的脖子,满脸哀求地说:“拜托拜托,我这辈子就穿一次的婚纱呀,我一定要用最完美的状态。”

其实她已经够纤瘦,此时穿着一件领口宽松的t恤,锁骨线条凸起分明。

最终霍慎言硬压着她喝了几口牛奶,这才赶紧开车带她去试穿婚纱,早点儿试过早点儿带她去吃东西。

到了地方之后,倪景兮才知道,今天所有人只为他们两个服务。

一进去之后,两人分别被带走去换自己的礼服。倪景兮要试的第一套就是主婚纱,即便她早就看过主婚纱的设计概念图,可是当她真正看到的一瞬,整个人还是被惊艳。

深v露肩的上半身,腰身处是收腰设计,而裙摆是极大而沉的宫廷复古华丽风格,头顶一圈灯光照射着,这件婚纱上点缀着水晶珠宝更是熠熠生辉。

它,真的在发光。

因为婚纱太过沉重,一众工作人员帮倪景兮穿戴,饶是她这么纤细的身材,在穿进这样的收腰设计里,还是有种正正好的感觉。

“倪小姐,你的腰可太细了,这种收腰风格最适合您。”工作人员替她穿好之后,往后退了两步,轻笑着说道。

倪景兮笑了下,轻轻吐了一口气。

果然,美丽是必须付出代价的,这件主婚纱的裙摆便有两米那么长,她光是站在这里,都觉得特别特别重。

随后,其他人开始给她戴头纱。

这条头纱比婚纱裙摆还要长,工作人员一直在摆弄。

不知过了多久,在倪景兮觉得她全部的耐心都要用完的时候,终于听到有个人欢喜地说:“都好了。”

她长出了一口,直到她又听到对方说:“霍先生早就换好了礼服等着呢,现在他可以看见咱们最漂亮的新娘了。”

倪景兮紧张到脚趾头都蜷缩了起来。

霍慎言本来正站着回复信息,男装一向穿的比较快。所以他早就换好了在这边等着,他伸手在屏幕上正在打字,可是旁边的人提醒他,倪景兮换好衣服。

他停下手上的动作,抬头望过去。

本来拉着严严实实的帘子,此时慢慢自动地往旁边滑动,从一条细缝慢慢将里面的人儿露了出来。

倪景兮站在正中间,长发被盘成好看的公主头,头顶是跟她的婚纱一样繁复又华丽的头纱,而最让人惊艳的是穿着婚纱的姑娘。

她个子本就高挑,此时完全撑起了这样华丽复杂的宫廷风婚纱,大大的曳地裙摆,不盈一握地纤细腰肢。

当真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高贵公主。

霍慎言望着他的小姑娘,一瞬间,眼底皆是惊艳。

倪景兮眼巴巴地看着他,本来在安静地等着他的评价,谁知他怎么都不开口,最后还是倪景兮憋不住问道:“怎么样?”

“真想现在就是婚礼。”他轻声说。

一时,倪景兮的脸颊微红,可是眼角眉梢尽是甜蜜。

连她这样没有少女心的一个人,在这一刻都被感动。

霍家的请帖已经开始派出去,重要的客人都是霍振中亲自打电话邀请的。至于小辈儿的是霍慎言自己邀请。

苏宜蘅虽然听到了消息,可是当她听到母亲说霍家送来请帖时,还是不由有些崩溃。

之前霍慎言不让哥哥进董事会的事情发生之后,母亲竟是隐隐猜到是她的原因,待问清楚之后,果不其然就是。

这一次,苏母趁着她回家的时候,忍不住提点道:“如今霍家要办婚礼的事情,差不多都知道了。”

苏宜蘅默不作声。

“霍慎言再好,那也是别人的丈夫了。先前你得罪他,害得你哥哥被连累,所以这次不管怎么样,都不许再做出别的事情。”

苏母太过了解自己的女儿,对霍慎言用情太深,又过于骄傲。

她打小开始就是要什么有什么的主儿,如今人生最想要的反而没得到,怎么能叫她不发疯。

见苏宜蘅还不说话,苏母忍不住轻推了下她的膝盖。

终于苏宜蘅嗯了一声。

很快她起身:“我晚上还有个封面要拍,就不在家吃饭了。”

她匆匆回来又匆匆离开,苏母倒也见怪不怪,送她到了门口,目送着她的商务车离开家中别墅。

待到了车上,苏宜蘅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本来她正寂寥地望着窗外,母亲说的话还是刺痛了她,霍慎言再好,已经是别人的了。

这句话她知道,道理她也懂,可是她就是难过。

直到她慢慢地将手机从包里拿出来接通,几秒之中,她的脸色变了。

苏宜蘅吩咐司机立即调头,去另外一个递给,旁边的助理赶紧说:“蘅姐,咱们还有拍摄呢。”

“先去这里。”苏宜蘅面无表情地说。

……

转眼间婚礼就要举行,一切都要准备就绪。

倒是倪景兮还在照常上班,她一向是能做到心无旁骛的人。周末有个单身派对,到时候她大学宿舍里的好友都会来参加。

颜晗、艾雅雅、陈晨,光是想起都叫她会心一笑的名字。

下班之后倪景兮又加班了一会儿,今天外面下了一整天的雨,待她关了电脑的时候,桌子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倪景兮接通,对面的声音平静而温柔,“景兮,我们可以见一面吗?”

是苏宜蘅。

“没有必要。”倪景兮几乎是想都没有想,就像她说的那样,她从不觉得自己跟苏宜蘅有见面的必要。

可是对面似乎早料定她的回答,并不着急,反而轻笑了一声。

她的笑声里透着笃定,直到她开口说:“难道你也不想知道你父亲失踪的真相。”

“苏宜蘅。”

倪景兮猛地拔高声音,透着极致的愤怒。

苏宜蘅依旧是那不紧不慢地口吻,在她看来自己已经稳操胜券,她说了一个地址:“你可以选择不来,但是除了我之外,再也没有人会告诉你真相了。”

倪景兮猛地握住手机,可是对面很快挂断,只剩下嘟嘟嘟地回响声。

到底,倪景兮还是没有经受住这样的蛊惑。

她到了苏宜蘅指定的地方时,这是一家高级茶室,清静又舒缓的音乐从她进门的那一刻,就流淌在整个大厅。

倪景兮抱了包厢号之后,被人领着带了进去。

一进门,她就看见已经在房间里的苏宜蘅,还有一个倪景兮从未见过的男人,三十多岁的模样,很沧桑。

本来男人已经站了起来,“苏小姐,要是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他刚转身正好撞上进门的倪景兮,两人对视了一眼,男人猛地睁大了眼睛,露出震惊地表情,随后转头看向苏宜蘅:“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宜蘅笑了:“老孙,你这几年一直在中东对吧。”

这个叫老孙的男人面如死灰吧。

可是苏宜蘅继续说:“要不是你母亲这次病危,你还是不会回国对吧。”

“那不如你告诉这位倪小姐,你在中东都干嘛,到底在找什么。”

老孙胸口猛地起伏着,压抑到极致开口说:“苏小姐,您到底想干什么。”

“我干什么?”苏宜蘅笑了起来,她愤愤地望着倪景兮,可是转眼间却又是同情地表情:“我以为你多幸福呢,真的,我曾经特别羡慕你。可是我现在只想同情你,倪景兮你真可怜,要不是你爸没了,你还真的不可能嫁给霍慎言。”

“他是对你有愧疚呢。”

老孙气急可是又不敢看倪景兮:“苏小姐,你够了,你跟霍先生没有缘分……”

“好,我没有缘分,那你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倪景兮,我倒要看看他们之间的缘分到底是天定的还是人为的。”

倪景兮听到现在都一言不发。

直到她望向这个叫老孙的男人,轻声说:“你真的认识我父亲吗?”

“倪小姐,对不起,真的对不起。”直到许久,老孙整个人像是泄了所有气力一样,他说:“不关霍先生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

于是,倪景兮听到他说起了六年前发生的事情。

当时霍慎言还只是刚进入恒亚集团而已,中东一向危险,很多公司都不敢跟这些国家合作,因为风险太大。

唯有恒亚集团,将拼搏精神发挥到了极致,哪怕是战火肆虐的地方,都有他们的所在。

当时霍慎言前往以色列进行商务谈判,谁知中途却遇到了困难,跟随他们一起的财务人员病倒无法工作。

因此他们只能临时找人。

倪平森虽不是恒亚集团的直属员工,可是他的公司乃是跟恒亚集团关系密切的外包子公司,只是这一层关系并不为外人知道。

当时倪平森被派往跟他们一起工作。

直到以色列国内爆发罢工随后引起了炸弹袭击,霍慎言不得不离开以色列。那天他们虽然走的匆忙,可是霍慎言还是要求老孙将倪平森要安全送回他的住处,再跟自己汇合。

“霍先生当时身边只有我一个安保人员,我太担心他的安危,局势那么动乱街上都是人。你父亲也看出来,于是他自己叫了熟人的车来接他,我当时看着他上车的。我还跟他说这次对不起,下次回上海的时候再请他吃饭。”

当时霍慎言在恒亚集团的职位并不算高,身边也不像现在这样日常有保安跟着。就算有老孙也是因为他要去以色列,钟岚强行要求他带着的人。

只是谁都没想到,倪平森再也没回到他的住处。

倪景兮面无表情地听完这一切,她曾经一直想要追求的真相,就是这个吗?

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能告诉她。

直到她开口问:“他知道吗?”

知道她父亲失踪的事情吗?

老孙说:“知道,但是他是两年前才知道的,所以霍先生又重回了一次以色列。”

两年前……

那就是他们相遇的时候,她是去寻找她的父亲,没想到他竟然也是。

连此刻,她都不得不感慨这该死的命运吗?

倪景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她没有开车,而是冷静地打车前往霍慎言他们时常去的会所。

今天韩昭休假,萧亦琛请他去喝酒,还是萧亦琛在霍慎言的办公室亲自打电话跟她请假。

她到了会所,一直走到庭院里。

此时大雨不仅没有停下来的趋势,居然还越下越大,周围全都是雨滴砸在地面上的声音,噼里啪啦。

倪景兮从花园里穿过时,突然停住了脚步。

她要去问他吗?

然后呢……

倪景兮浑身都在发抖,从牙齿到手指间,拼命地抖,止不住地颤抖。

直到萧亦琛从窗口里瞥见花园里的情形,哟地一声说道:“这是哪个姑娘,没事淋雨玩情怀呢?”

他倒不是嘲笑,觉得挺好玩。

可等他瞧仔细的时候,旁边的人已经猛地站起来,冲了出去。

霍慎言从门口拿了雨伞,一路到花园里,又惊又怒。待他撑着伞将倪景兮带到走廊里,正要往包厢里拉时,倪景兮突然扣住他的手腕。

她的手指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腕,几乎是下了死劲。

霍慎言心头不知道为何升起一股莫名地情绪。

倪景兮抬头望着他,那么认真又依恋地看着,轻声说:“慎言。”

“我在。”霍慎言低哑着声音说。

倪景兮说:“还记得咱们在以色列那个小教堂里的结婚誓言吗?我们说过要对彼此真诚,现在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你是因为爱我,而娶我的吗?”

第一次,霍慎言的眼神里透着绝望和慌张,他伸手想要握住倪景兮的手掌。

他没有说话。

倪景兮惨然一笑,轻声说:“那么我换一个问题。”

“在你娶我之前,你知道我是倪平森的女儿吗?”倪景兮直直地望着他。

廊外的雨依旧在下,雨水的声音似乎掩盖了所有其他的声音,他们之间只剩下寂静。

终于,他开口说:“我知道。”

倪景兮眨了下眼睛,眼泪跟着掉了下来,砸在她自己的手背。

突然,她想起了以色列。

她所有的痛苦和幸福的起源。

那一年她带着所有忐忑期待和不安前往那个陌生国度,企图能找到她父亲的下落,结果,她遇到了她这一生最爱的男人。

那天在车行时,一转头,她看见他的瞬间……

她问他能不能喝醉他告诉自己可以的时候,他奋不顾身用自己的命护着她的时候,她听着他问可不可以嫁给他的时候……

他就是她认定的那个霍慎言。

就在今天早上起床之前,他还抱着她蹭了又蹭就是不远起来,这样英俊沉稳的人像只慵懒的大猫,在她面前露出少有的孩子气。

而几天之后,就是他们的婚礼,她曾经幻想着他站在花路的尽头,等着她一步一步走过去。

哪怕没有父亲牵着她的手,可是尽头那边有最爱她的男人。

她也不会怕。

这样的霍慎言,她要怎么办。

终于,时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遥远。

她抬头望着霍慎言,轻声喊了一句:“慎言。”

“我们解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