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认错

“呦,又有男人帮你搬东西呐,我们怎么没有这个待遇?”麻芬看着白玉华和小工一起过来,提高了嗓门。

这说的是实话,每回她们去粮食店买米面什么的,都得自己扛到驴车这,唯独到白玉华去买时,不知道使了什么妖术,总能让掌柜的派小工给她扛过来。真是活见鬼。

白玉华捂着嘴笑,声音轻柔:“没办法啊,掌柜的看我一个弱女子可怜。不像有的人,膀大腰圆,粗手粗脚。”

小工扛出一头汗,接过白玉华的钱便赶着回去了。

麻芬心知肚明这骂地不就是她吗,但她一手抱着刘文一手抱着刘小甜在安慰,难听的话在孩子面前说不出口。

白玉华见麻芬像个哑炮,本想再呛她几句,这时候却看到赵三娘上来了。她莫名有几分怕了这黑面神,把都快脱口的话咽了回去,默默坐下了。

“嫂子。”刘文扑过来拉住赵三娘的手,另一只手擦着眼泪想听她说找寻的结果。

赵三娘拉着他坐下,又把小甜搂在怀里,只淡淡地说:“没事。”

眼见赵三娘找回钱袋无望,田婶和麻芬一路上都默契地没再说话,怕惹人家心烦伤心。

一路寂静。

刘小甜被赵三娘牵着,回头时发现刘文没跟上来。刘文站在一道岔路的野草堆上怯怯地不敢再往前。他几乎是哭了一路,又内疚又害怕,直到刚才下了驴车才收住眼泪。可是眼看就快到家了,他却更加害怕了。

“嫂子……我不敢回去。”刘文低着头同走过来拉他的赵三娘嗫嚅道。

赵三娘蹲下身,两只手扶着他的胳膊:“可是你不是故意的对不对?”

刘文疯一般地点头,把已经说过好几遍的话又说了一遍:“不是故意的。我想着等张大叔收车钱的时候,就把钱袋给你。可是不见了。我明明捂得好好的。”

“如果钱袋放在我这,也可能会丢。谁也不会想到镇上有小偷。我们路过小偷,但是我们不知道。所以应该怪谁?”

“怪小偷?”刘文抬起了头。

“对。爹娘还有你大哥,都会一起怪小偷。我们下次去赶集小心一点就好了。”赵三娘的声音并不算动听,不像其他十几岁的娘子一样轻灵,更像是夜风中掠过的几粒砂石,带着微微的哑,却让人莫名的有安全感。她又继续说:“我也丢过钱,没事的。”

听到赵三娘的话,刘文和刘小甜都好奇起来。看着这么厉害的嫂子也会犯这样的错误吗?

他们便一齐问赵三娘有没有被她的爹娘责罚。

其实那些记忆她以为都要模糊了。但是当那些画面在脑海里清晰起来的时候,她才知道一刻都没忘。

赵春花曾偷偷拿了一笔钱去买一根镶宝石的簪子,让以为家里丢钱的王氏暴跳如雷。刚忙完农活回来的赵三娘还没来得及进家门喝口水,就被王氏抽了一根柴火死命地抽打,不让她分说半句。直接被打得头破血流,皮肉开花。她爹赵龙就站在旁边,明明知道她跟着干了一天农活断不可能偷钱,也没有说半句公正的话。最后还是邻里看不下去上来护了护才给赵三娘留下半条命。

后来哪怕赵春花戴新簪子被王氏撞见,王氏也只是轻描淡写地骂了她一句“不让你买你就自己拿钱,都不跟娘说了?”而赵三娘直到现在后背上还有一个碗口大的印子。那是淤血经年未散,积在背上的黑印子。

但是此刻赵三娘只是笑着说:“没有。他们说我不是故意的,没有骂我也没有打我。”

刘文比刘小甜大两岁。他听大人说起过嫂子的家里人,隐约记得印象中好像不是什么好人。可是为什么在嫂子的话里,他们反而这么好呢?不管了,嫂子总不会骗他的。

刘文几乎都要接受赵三娘这些话了,可他还是难过着:“竹篮大哥要做两天两夜,鞋底也让娘扎破了手。”

赵三娘拍了拍他的背,示意他别怕,一切有她在。然后便继续拎着采买的东西,领着他俩往家走去。走过刘家村的炊烟袅袅,走上青石板尽头处的家。

这条大青鱼够活泼也够肥硕。何氏毫不吝啬地夸奖赵三娘鱼选得好。她见赵三娘把竹篮连着鱼提了回来,以为是没卖出去,故意没提竹篮这一茬。只是心里暗恨儿子这样好的手艺做工,这竹篮居然会卖不出去。一定是镇上的人不识货。

她怕刘壮看到竹篮会伤心,在刘壮出来前就把竹篮和鱼飞快地提进厨房。

“大哥!”刘小甜扑到从后屋走过来的刘壮怀里,却有分寸地避开他拄着拐杖的那条腿。

“小甜告诉大哥还有爹,今天在集市上都碰到什么好玩的事了?”刘壮摸了摸她的头。刘旺也在旁边竖起耳朵听着。

刘小甜跑到刘旺和刘壮的中间,拉着他俩的手咯咯地笑,把她记得的事都说了一遍。说了看杂耍,吃素面,买鱼买盐,又遇到大户人家的有钱人来订竹篮。唯独没说她二哥把钱袋弄丢的事情。

刘旺没患眼疾的时候,也时常去镇上找活计,听说过镇上的大人物。他听小甜说董员外的管家后马上就猜到是姓冯,马上就有话说了:“董员外你爹我没见过。但冯管家可是个好人。他不管对什么身份的人都很有礼貌。在他手底下当伙计,只要勤快,办事认真,他还会找机会提拔你。跟他打交道的人只要不耍心眼,他就一定不会让你吃亏。”

小甜很少听爹说这么多话,凑到他跟前:“爹怎么知道的?”

刘旺听着小甜的声音,把她抱到怀里揽着:“爹当然知道了。爹以前年轻的时候,董员外家娶媳妇,那排场大的。爹就去当了两天的轿夫,就给了我六钱的赏钱呢。爹就是靠着这六钱啊娶到你娘的。”

何氏在厨房里听得清楚走出来骂道:“不进来帮我洗菜跟他们几个小的嘀咕啥呢?”转眼就看到对面的二儿子像个鹌鹑似的站着发抖。

“文哥儿,你杵在那抖啥?”何氏直接发问。

刘文现在真是听不得跟钱有关的事,方才听到他爹说六钱的赏钱,他立马就联想到把钱袋丢了的事情。

“我……我……”

刘壮最是了解两个弟妹。他见刘文支支吾吾说不出来,还不时看向旁边喂鸡去了的赵三娘,心里疑窦丛生:“小甜你跟我们说,你二哥怎么了?”

刘小甜迟疑起来,看看刘文又看看刘壮,她嘴一撇:“我不知道。二哥哭了一路。”

一句哭了一路,刘文知道再不认错就不行了,他双腿一软就想下跪,结果被过来的赵三娘拉住了胳膊。

赵三娘走到了刘文的前头,低头把丢了钱袋的事情说了一遍。全程没有提过刘文的名字。完全是她导致钱袋丢了,让刘壮和何氏的辛苦给他人做了嫁衣。

七八十文……何氏有点晕。

若说以前刘壮身体健壮,这钱丢了最多是心疼一下。但现在对他们家来说可不是一笔小钱。

刘壮却看得清楚。在赵三娘说出都是她丢了钱袋后,刘文眼神里的震惊和不可置信。他不是县衙里断案的大人,但心里已明了真正丢钱的到底是谁。

他赶忙说道:“没事,丢钱谁都不想。现在镇上的治安是不如以前好了。三娘,我方才听小甜说冯管家十天后就要两只大竹篮。明天劳你帮我去砍一些新竹子来怎么样?”

丢钱不是小事。在何氏说话前,刘壮已经抢先开口,还把话题岔开了。何氏瞪了大儿子一眼,哼了一声后就气得进了厨房。

刘壮朝刘文使了个眼色,刘文赶紧跟了过去:“娘,我来帮你洗菜!”

刘壮又哎呦一声喊疼,让赵三娘扶他回后屋去。

等到两人进了屋,刘壮才说:“虽然不知道钱为什么在小弟那,但我猜是弄丢钱的是他。你自己揽下干什么?学戏文里的女侠?”

赵三娘摇头:“他还小,怕事。我怕万一爹娘骂他打他,他会一辈子难受。”

“谁小时候没被爹娘打过,就是吓唬吓唬,亲生的哪有真打的。吓唬也是为了让他记住教训,以后不再犯。你这样纵着他,万一让他觉得以后闯了祸有家里人顶着怎么办?”刘壮想的比赵三娘多。

赵三娘只担心着怕以前她的事重演,听了刘壮的话她却有些恍惚:“亲生的就不会真打吗?”

她的情绪显而易见地低落下去。

刘壮顿时察觉不对:“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今天在集市上看到我二哥了。”

“你二哥?赵秋月啊。”刘壮没见过赵秋月,但是听人说过。他这个舅哥实在让他无法评价。十八岁了还在努力考秀才。努力的方向不是用功读书,而是专门拍有钱人家少爷的马屁。

赵三娘止住话头,没有再往下提。她认真想了想刘壮刚才的话,越想越觉得刘壮的话不无道理,万一刘文被她纵容坏了,以后走上歪路,她才是真的害了他。她猛地站起身:“那我现在去跟娘说……”

却被刘壮一把拉回来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