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丢钱

男人是镇上董员外家的管家,姓冯,三十有五。侍奉了董员外家两代人,深得器重,平时并不负责后厨的事情。但却时常会亲自帮员外老爷出来采买一些特别的东西。这不正在这集市上逛着,就看到这不漏水的竹篮。好寓意,真是好寓意。

小贩一拍大腿:“鱼倒是有的是……就是这篮子,哎呦……”员外家出手一向阔绰,他刚才怎么就没跟那位娘子把竹篮买下来呢。

走远的赵三娘正低头看着刘文和刘小甜怀里的鸡崽。他俩一人抱了一只。刘文怀里的头上长着白毛,刘小甜怀里的通身鹅黄,只有小尖喙是红色的,毛绒绒一团。两个小家伙缩在小主人的掌心里,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我这只叫小白。”

“我这只叫小黄。”

两只鸡崽子的名字,就在两个小家伙的欢喜中这么决定了。

就在他们继续逛时,有人追了上来,嘴里喊着“娘子留步!”

冯管家带着两个家丁气喘吁吁站定,随即向赵三娘表明来意。

“这样吧,这只篮子既已被娘子用过。再送予我家老爷也不太合适。烦请娘子的夫郎重新打造两只,这里是六十六文钱,权当做定金。”冯管家诚恳地说道。

受了老爷的影响,他们出门在外,买东西要凑一双,付钱也要给吉利数。董员外家从祖上起就是镇上的富户,儿女皆有出息,不差钱,图的就是好意头。

“太…太多了。这竹篮是我夫郎的手艺,我们在家便约定了价钱,这样大小的竹篮只要二十六文便可。再说东西还没给你,只要给一半定金。”赵三娘说着就想把多余的钱退回去。

冯管家摆摆手:“买的是这个手艺。值这么多的。我家老爷喜好收藏,东西不在于贵重,在于精巧。”

赵三娘不懂什么收藏,只懂既然人家打定主意给这么多钱,她再推辞就是她傻了。

和冯管家约定了交货时间和地点后,赵三娘郑重把那六十六文钱收了起来,和之前卖鞋底的钱放在一块,沉甸甸的一兜钱听得人身心愉悦。哪怕是上次野猪得了三两八钱,她也没有这么高兴过。

和冯管家他们道别后,刘文摇着赵三娘的胳膊:“嫂子钱袋放我这吧。我这里只有两文钱,太少了。”

他低头看着腰带里放着的两文钱。买两只小鸡花了八文钱。他也想感受下钱袋子在身上坠着晃荡的感觉。

三娘笑了笑取下钱袋给他,又亲自给他栓紧抽绳。刘文高兴极了,用手拖着沉甸甸的钱袋爱不释手:“嫂子等上车我就给你。”

赵三娘应了声,带着他俩去买盐。途中经过了宝荣木匠铺。木匠铺前两个小工正架着梯子挂新制的烫金匾额。

林二荣掌柜伤还没有大好,手里端着一个茶壶站在门口指挥:“左边抬上去点,对对对,就是那。”

要不说做生意的人总是眼光六路,耳听八方。林二荣兼顾着店里和挂匾额的事,还能看到赵三娘几人从门口路过。

赵三娘于情于理,都在山上救了他和那些伙计一命,这是抵不掉的。他对待赵三娘的态度比之前好了太多,连忙招呼着三人进他店里坐坐喝杯茶歇脚。

见三娘婉拒他也没有强留,只乐呵呵地嘱托三娘,下次进山还看到什么珍稀的树种,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他。价钱一定让三娘满意。

等三娘带着两兄妹回到了张和大叔的车上时,集市已经到了尾声。

麻芬和田婶也回来了。田婶抹着眼泪:“我们海哥儿打小就没离开过我,不知道在码头上吃不吃得惯,睡不睡得好。”

麻芬赶紧安慰:“又不是见不到了,等我当家的回村,让他带着海哥儿一起。再说你要是想的厉害,下次又来看他就是。”

田婶红着眼睛点头,心想还好给儿子带上了一坛子家里腌的咸菜,却还是沉浸在和儿子短暂分别的悲伤中。

麻芬便不再管她,把目光放在了赵三娘身上。说认识她们是已经认识的,可是没说过几句话,算不上熟悉。

以前麻芬总觉得赵三娘年纪小,又老是低头不爱说话,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但自从上次赵三娘分给她家半个猪头后,她怎么看赵三娘怎么顺眼。觉得人家一个小姑娘,脸皮薄,不爱说话,再正常不过了。既然自家夫郎和刘壮是兄弟相称,赵三娘那就是她的弟妹了。

“弟妹今天又买鱼了啊。”麻芬主动搭话。

赵三娘正在发呆,就听刘小甜抢着说道:“嗯呐,是给我哥炖汤喝的。”

“你嫂子对你哥真好。哎呦,你们兄妹俩还一人买了个小鸡崽呢!”

“我的叫小黄!”刘小甜手捧着小鸡就要给麻芬看。刘文见状赶紧把他的小鸡也捧起:“我的在这。”

刘文听麻芬夸了两句高兴极了,可一低头的时候,瞬间吓得后背全是汗。

他垂下手也不管自己的小白了,哆嗦着嘴,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嫂子,钱袋……钱袋没了!”

“哇——”刘文吓得大哭起来。引得麻芬和田婶吓了一跳,赶紧站起身在板车上的稻草堆里找刘文描述的那个钱袋。

赵三娘飞快地找了一圈,放下竹篮,摸了摸刘文的头:“你带着妹妹在这坐着,我去找。”

然后又朝麻芬她们道:“嫂子、婶子,我弟妹就托你们照顾一下,我去找找就回来。”

一听掉了七八十文钱之多,她们也是心惊,直问赵三娘要不要一起去帮忙找。

却见赵三娘摇摇头,咬着嘴唇直接朝刚才来过的地方奔去。

“哇——”刘文见嫂子远去的背影哭得更惨了,刘小甜见二哥哭,她眼睛一红也跟着哭起来。两兄妹鬼哭狼嚎,搞得田婶都没空伤心了。只盼着赵三娘早点把钱找回来。

没有……到处都没有。

赵三娘连地上的两片烂菜叶都扒开来看了。现实如同一盆冷水把她的喜悦浇了个透心凉。

赵三娘垂头丧气地站在一个还没收的肉包子摊旁,想着回去以后怎么跟家里人交待。

这时一个略微熟悉的声音传来。赵三娘循声看去,却发现说话的人正是她二哥赵秋月。

“贾兄,你方才所吟的诗真是才高八斗,令人回味无穷。”赵秋月穿着镇上书院学子的青色斜襟大袖衣,正点头哈腰地跟在一个贵公子身后,满口称颂。

贵公子的穿着打扮就比赵秋月那一身华丽得多,头戴金冠,腰配玉带,脚穿簪花靴,手里还摇着一把题字的金丝扇。看着不像一心求学的文人,倒像是商贾之流。

“哼。我吟的诗你能有幸听到,就是你们赵家烧高香了。”贾斯墨不无得意地说道,又觉得赵秋月离他太近,有些厌烦地皱皱眉。

眼看着这一行学子越走越近,赵三娘不想在这里和二哥见面,便赶忙躲进了肉包子摊里面,背对着他们。

赵秋月在贾斯墨还有谢友几人面前满面含笑,眼神却瞟了摊后一眼。他和大姐赵春花长得很像,男生女相,有种阴柔的美感。现在他那两道青眉微蹙,不着痕迹地收回了目光。

只在心中疑问,这个三妹怎么也跑来赶集了。

三妹替大姐嫁出去的事,母亲专门差人来给他报过信。他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大姐赵春花的容貌,足以匹配更好的夫郎。而一个瘸了腿的猎户,一个即将每况愈下的家庭,和三妹正好相配。只不过三妹才嫁过去一个多月,应该在家好生伺候公婆和瘸腿妹夫,怎么还跑到集上了?

眼见二哥他们走远,赵三娘才走了出来。她抿着唇不知道在想什么。卖包子的老板则热情地问:“娘子来个包子吗?卖完这最后几个我就收摊了。”

赵三娘摇头,再度无望地看看地面后就准备回去坐马车了。

没想到白玉华走了过来。

她正使唤着一个粮食店的小工,帮她把两大袋豆子搬到驴车上去。小工的肩膀上一左一右各扛了两袋,脸涨得通红,却任劳任怨地走在白玉华前头。

白玉华走过赵三娘身边,拿起手绢捂住嘴笑了笑:“怎么现在看不上我们村里那帮粗人,连人家书院的学子都觊觎上了?你可知道领头那位是贾员外的儿子,也是你配看的?”

不过就是赵三娘多看了两眼自家二哥,就被白玉华编排成了这样。

赵三娘冷冷地瞅着白玉华,眼珠一动不动,脸上更是没有什么表情。她人长得娇小,皮肤也透着一股黑黄气,看着营养不良的样子。可当她拿冷眼看人时,就如同山里的野物,直看得人心里发毛。

白玉华被赵三娘的眼神唬住,又不小心瞟到了赵三娘别在腰边的砍柴刀。她眼珠一转,骂骂咧咧地就开始啐远走了几步的小工:“走这么快干什么?不等我赶着去投胎?小心老娘不结钱给你!”

赵三娘没说话,舔舔有些干涸的嘴唇,往和白玉华相同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