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还钱

刘家村的人,大多勤劳。最多鸡叫三遍,村里的人便都陆陆续续起来了。

麻嫂子推搡了一把自家丈夫:“你别装傻,昨个夜里我同你说的事,你别告诉我就忘了?”

她丈夫叫刘阿牛,比刘壮大一岁,两人在这村里从小一块光屁股长大。后来一齐跟老猎人学打猎的手艺,刘阿牛没什么天分,后来便一直在镇上码头扛大包,赚些辛苦钱。平常都睡在码头边,隔三差五得空才回来一趟。但他俩的感情却因父辈的交情,一直比村里旁的同龄人要好。

是以在刘壮出事后,刘阿牛也是脑子一热第一时间就主动借了刘壮家一笔钱。钱数不多,就二钱银子。平日里他赚的钱一半交给母亲,一半交给妻子麻芬,自己身上留点买酒钱。可巧刘壮出事那天,刘阿牛正领了一个月的工钱,钱还没来得及交给家里。

原本父母和妻子都没说什么,也不催着让他去要债。但自从昨天从集市上回来,麻芬就不高兴了。

“他们家那叫穷吗?又买米面又买鱼,甚至还买了牛乳。牛乳啊,那可是镇上员外他们才会买的东西。”麻芬一夜辗转反侧,硬是要刘阿牛今天就去把二钱银子要回来。

刘阿牛哪里肯去,以他和刘壮的感情,加上刘壮以前对他的照顾,经常在猎物丰厚的时候给他也送上一斤肉解馋。就冲这份恩情,把二钱银子白给刘壮家他也是乐意的。于是刘阿牛开始对着媳妇装傻,躺在床上就是不起来。

两人正在屋里说着话,互相推搡时,刘阿牛听到他娘李氏在院子里喊:“阿牛,还有他媳妇,你们快出来。”

等两人穿上衣服出来时,发现门口篱笆处站着的是刘壮的母亲何氏,还有刘壮的新媳妇赵三娘。

麻芬方才还在催着刘阿牛找人家要钱,现在人家就在他们家门口,她赶忙给刘阿牛使了个眼色,又在背后掐了他一把。

“哎呦!”刘阿牛没防备,被掐得痛呼出声。

李氏看着这对言行奇怪的儿子儿媳,大着嗓门:“咋啦,大早上让门挤了?”

“哪啊,刚才有只蜂蛰了我一下。”刘阿牛赶忙哄走老娘,这才把何氏和赵三娘迎进来。

“何婶,弟妹,你们怎么有空过来了?我刘壮兄弟最近身体怎么样?我这两天在家里忙着,还没得空去看他的。”

何氏笑笑:“难为你总是惦记他,他这两天精神好多了。”

赵三娘则只是抬头淡淡地笑笑,并不出声。

正当麻芬想替自家男人开口时,却见何氏掏出一个纸包在他们面前展开,里面串着两串钱,两百文,正合二钱的数。旁边还有几文散钱,一并被何氏递给了麻芬。

“婶子您看您这是做什么……你们家正是要用钱的时候。”麻芬说是这么说,却已经把钱接了过去。

“谁家还不是要用钱。我让儿媳妇把以前买的东西卖了,把大家伙的钱还了心里才踏实。可怜我儿媳妇了,来我们家是受苦来了。家里的重活都是她做,要不是有我这儿媳妇,我这把老骨头就要累垮了。”话里话外的,何氏都不忘维护赵三娘,这是在直接向村里人宣告,不管以前什么样,以后赵三娘就是他们老刘家承认的儿媳妇。

她们说了一会话后就往别处去了,说是还要去别家还钱。之前何氏带人去赵家闹的时候,赵家顶不住压力退了十两银子回来。这十两银子里有一大半都用来给刘壮请大夫买药了。还有一些已经陆陆续续还了别人家的钱。只是还欠着刘阿牛家的和村里几个富户的钱。

“现在高兴了?你看人家不仅还了钱,还多给了。”等何氏她们走远后,刘阿牛转头和麻芬说话。

麻芬闷哼一声,早已把钱数了一遍。确实是多给了三文钱。三文钱能买三个鸡蛋呢。

耳边刘阿牛还在唠叨:“你说你眼红什么,人家变卖东西给我兄弟补身体的,那能不买点好的吗……”没说完就被媳妇推了把:“去去去,睡你的懒觉去。大不了下次他们家要借钱,我们还借给他们。”

何氏带着赵三娘几乎走遍了整个村子。遇到人她就停下来给赵三娘介绍,让赵三娘叫人。等到把欠的钱都还了一遍,何氏抖了抖空空的钱袋子,她叹了口气:“家里还剩多少钱你知道吗?”

赵三娘摇摇头。

“昨天卖那木榻别看得了一两五钱,听着是多,但钱哪里经花,方才还完了钱,家里就剩五钱了。”何氏收起钱袋子贴身放着,“你现在年纪还小,又刚嫁过来,家里的活干是要干,还要多学点东西。与人相处,人情往来,是最要紧的。”

赵三娘耐心地听着,并不懂何氏后面话的意思,只牢牢记得她前面说的话。家里就剩五钱了。以前在赵家的时候,她觉得几文钱便很多,但现在光是夫郎的药钱便是一个可怕的数字。

钱,她想要很多的钱。

何氏见三娘发愣,便知道她没听懂,拉着她往家走:“你这身体也太瘦弱了,看着不像能生养的样子。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头胎都落地了……可惜后来没保住。你和大壮要争点气,早点给咱家添点人口,让我和他爹都高兴高兴。”

何氏的话题转的太快,赵三娘听得一愣一愣的,本来还抬着的头又因为不好意思低了下去。

临到了要进山那天,宝荣木匠铺的人早早就来了。

他们这次来了五个人,其中四个带着伐木和搬抬的工具,另外一个则是木匠铺的掌柜林二荣。

“何大娘好,赵娘子好。”林二荣见人三分笑,一到刘家的院子便拱手招呼。

说着还进屋去看望了一眼刘壮。

刘壮半躺在床上,正在床边和两个猎户朋友说话。这两个猎户一个高瘦,一个矮胖。高瘦的叫于六,矮胖的叫周信,是以前刘壮进山打猎时的老朋友了。见刘壮让人带消息给他们,托他们今天陪着进一趟山,早早就过来了。

林二荣为了血树亲自进山,巴不得能多去点人保证安全,立即就同意了于六和周信一同前去的提议。只是故作为难地说既是顺路,他可不会给这两人佣金。

做生意的人,对关于钱的事总是格外敏感,自然要提前说好,免得日后掰扯。

周信脸上坠着横肉,腰间别着两把弹弓和一把猎刀,他原本高高兴兴在和刘壮说话,听了林二荣的话后冷哼一声:“确实是顺路,山上路深难走,跑出个豺狼虎豹的,我们自然是要把弟妹保护好。”

言外之意便是林二荣几人要是遇险,他们就不管了。林二荣只当没听到,真到出事的时候,他还有四个搬工替他顶着,哪里就轮得到这两憨货帮忙了。

里屋的人全都出去了,在外边最后检查着进山要带的东西。赵三娘趁这会功夫坐到床边,给刘壮把腿上的伤药重新换了。纱布揭开时,伤口已经不再化脓,只是还依然骇人。

“我知道山里有,有种草对伤口有用,我一齐找回来给你。”赵三娘在纱布上打完结便站起来。

刘壮原本心里想着事,现在听到她这么说,感到很奇怪:“你还认识草药?”

赵三娘一边把头发盘紧一边说:“认得一点。以前我从山上摔下来过,我扯了一把那种草敷上去,过了十几天就好了。”

刘壮听着心里像揪着疼,他从山上摔下来过,自然知道有多疼。

等到赵三娘要走时,刘壮叫住她,让她去门背后的夹缝中取一个东西带上。

“这是什么?”赵三娘在夹缝里找到了一个比装牛乳的竹筒略小些的竹筒。

“吹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