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克利的表情有瞬间空白。
不知为何,在听清楚问题的一刹那,他竟恍惚产生了一种自己从此以后就要成为男人中的叛徒的预感……
“肯定是错觉吧?”他想。
深吸了一口气,这位一向骄矜的黑发先生垂眸认真看向满脸好奇天真的戴维斯小姐,嘴唇微微动了动,半晌才用一种有些虚张声势的语气回答道:
“小姐,这不是你该询问的问题,有身份的女士……”
“但他们都希望我嫁给布坎南先生,”裴湘理直气壮地打断了霍克利的敷衍解释,并直率地询问他,“难道我不应该了解清楚他的感情状况吗?”
霍克利想,姑娘嫁人前确实应该打听清楚男方的一些感情经历和为人做派。但是……那都是私下里进行的,再由关系亲密的家人长辈告知相关消息,而不是贸然询问一位同样年轻未婚又没有亲戚关系的男士。
“这可真不够淑女,”他在心里无奈抱怨,不过,看在这姑娘一个月前连自己叫什么名字都不记得的份上,他倒是不能太苛求她的交际礼仪,毕竟她能恢复到现在这种程度已经很出人意料了,“所以,归根结底还是布坎南那家伙惹出的麻烦,啧!”
“咳,戴维斯小姐,”霍克利下意识避开了裴湘充满信任的眼神,狡猾地反问道:“你难道不相信你父母的眼光吗?”
——如果相信,就无须多问。
裴湘眨了眨眼,心说我又不能大声说不相信丹宁男爵夫妇,于是,她也不正面回答霍克利的问题,反而幽幽一叹,轻声道:
“虽然我忘记了许多事,但经过一个月的学习,还是有所收获的。上帝的旨意是,一个男人要和一个女人组成家庭,要对配偶忠贞不二,祂教诲信徒,婚姻关系是神圣的,圣坛前的誓约也该是真心的;诗人说,爱情是嫉妒,是唯一,是相互吸引和不离不弃。所以,如果布坎南先生已经有了喜欢的姑娘,那我就祝福他,然后亲自告诉我父母,我和布坎南先生不合适。”
“戴维斯小姐对婚姻和爱情的认知很全面,”霍克利干巴巴地附和了一句,随后语气一转,继续避重就轻地说道,“但是,我想布坎南先生不会让……那种女人成为他婚姻的障碍的,更不会爱上那种女人。”
“那种女人,是哪种女人?咦?!你的意思是……布坎南真的有一个金发情妇吗?”裴湘先是疑惑地蹙了蹙眉,旋即眸色一亮,立刻追问。
“……不,我只是举个例子。”
“那就是没有啦?”裴湘灿然一笑,放松说道,“我很高兴听到这个答案。这样的话,就说明我落水的事肯定和布坎南先生无关了,不论是直接的还是间接的,真好!”
裴湘的这个结论令霍克利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一时之间,他不知道该不该帮布坎南彻底撇清某些嫌疑。
可不等霍克利做出“当好人还是当叛徒”的决断,他就听到面前的漂亮姑娘用清亮婉转的嗓音胡言乱语道:
“那么,我记忆里的那个抱着布坎南先生的金发女人是谁呢?不是情人的话……是他的姐妹亲人吗?那样的深入缠绵亲吻……是你们美国人的特殊礼节吗?啊,抱歉,我都记不得了,最近只来得及跟老师学习英国人的礼仪。”
道完歉,裴湘还特意腼腆羞涩地笑了笑,又用一种好奇惊叹的目光飞快打量了一眼卡尔·霍克利……的嘴唇。
霍克利:……
霍克利觉得自己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在一场谈话中产生这种无奈又狼狈的感觉了。
“不,戴维斯小姐,咳,我认为你完全不需要道歉。”
男人捏了捏鼻梁,他现在烦透了托马斯·布坎南。
清了清忽然有些干涩的嗓子,霍克利快速而坚定地说道:
“我们美国人绝对没有你记忆中的那种……过于热情的礼仪。”
“是缠绵。”裴湘认真地轻声纠正。
霍克利闭了闭眼:“我突然记起来了,戴维斯小姐。之前确实恍惚听人提到过,布坎南来伦敦后就认识了一个金发的女人,他们关系亲密,非同寻常。”
“真的吗?”裴湘露出狐疑表情,“只是听说而已,也许是个无聊的谣言呢。仔细一想……对了,霍克利先生,我落水时出现的那两人中,金发的那个,真的和布坎南先生认识的金发女人有关吗?我认为是巧合的可能性非常大,上帝知道伦敦城里有多少位金头发。虽然,嗯,最近我一听到有人建议我们一家乘坐泰坦尼克号去美国就感到非常抵触,甚至连有机会体验那艘豪华巨轮的初航都不感兴趣了,但那也不能说明什么的,是不是?”
“感到非常抵触?”
霍克利目光微凝,顺着裴湘的暗示飞速思考着:
“金发这个线索确实说明不了什么,但为什么戴维斯小姐回想起落水相关的细节时,偏偏就记起了布坎南和情人亲密拥抱的画面?她是在哪里见到的?肯定不是她日常出入的场所。还有,她有没有把自己的发现告诉旁人?是没有,还是来不及?所以,那天早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管发生了什么,在权衡过利弊后,霍克利决定参与到调查中来。虽然这件事和他没有多大关系,但是却能赚回人情。
还有,如果落水之事真的和那个叫做艾拉的金发情妇有关,那事情可就格外有趣了。
到时候,戴维斯家族和布坎南家族之间的联姻计划也许就会出现变故了,这对同样是美国豪门的霍克利家族来说,还是有些好处的。
再加上丹宁男爵的感谢、布坎南不得不支付的“封口费”,以及面前这位虽然失忆了但却非常值得交好的戴维斯小姐的友谊……林林总总的好处加在一起,足够弥补他调查真相时花费的人力物力了。
就在卡尔·霍克利衡量利益得失的时候,裴湘也在琢磨这次的临时起意会给自己带来的帮助。
她已经下定决心调查托马斯·布坎南。
但说实话,对于一个未婚的贵族小姐来说,如果想避开父母家族独自进行类似的调查,其实挺困难的。她没钱没帮手甚至都没有多少人身自由,要想顺利实施心里的计划安排,大约会费许多周折。
中午的时候,她甚至都考虑过要不要请杰克帮她打探一些消息,但是这个想法刚刚冒出来,就被她迅速否决了。
虽然她和杰克认识的时间不长,但经过早上那场轻松愉悦的交谈后,她大约能判断出杰克的为人和脾气。
那是个热爱自由的好人,也有独到的生存经验,应该会乐意帮忙的。可一旦把他牵扯进来的话,说不定会给他带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和危险。
裴湘并不愿意让笑容明澈开朗的杰克·道森遭到布坎南那样豪门子弟的记恨,所以,她很快排除了请杰克当帮手的选择,开始琢磨另外一些更加有风险的非常规手段。
然而计划不如变化快。
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呢?
裴湘一开始只是想拖延返回水晶方厅的时间,并顺便安慰一下一脸不高兴的霍克利先生。
她停下脚步礼貌寒暄……然后就突然得到了对方的忠告,紧接着,就是两人关于杰克是不是好人的讨论,后来,她为了转移霍克利的注意力,主动提起了布坎南……
虽然卡尔·霍克利还没有正式许诺会帮忙调查,但裴湘非常清楚,这位十分有城府的先生是不会拒绝这件事的。
与此同时,对于把霍克利先生牵扯到调查中来这件事,裴湘却没有产生类似对杰克·道森的那种担忧。
她的直觉告诉她,不管最后调查结果如何,这位黑发黑心肠的先生都不会让自身吃亏的,而布坎南那家伙——不论是不是无辜,大约都要倒霉了。
当然了,对于裴湘来说,霍克利先生能够通过调查之事捞取到足够好处,那是他自己的本事。而对于被帮助的她来讲,确实又欠下了一笔人情。
裴湘有些无奈地想着,自己的“债务”倒是越来越多了,就是不知道资本家先生是不是已经在心里认真计算利息了。
就在裴湘把卡尔·霍克利想象成一只黑漆漆的张牙舞爪的巨大螃蟹的时候,“债主”开口说话了。
他矜持地表示,自己会帮她调查清楚有关布坎南身边的金发情人的事情的,尤其是出事那天早上的具体情形。
两人分开前,卡尔·霍克利再次彬彬有礼地给出了承诺。
“戴维斯小姐,请你放心,我不会放任真凶逍遥法外的。我非常珍视戴维斯家的友谊,愿意尽我所能帮你解开心中的疑惑。当然,这次调查也是给布坎南先生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裴湘莞尔,心道布坎南一定“非常感谢”你给他的机会,不过,谁在乎呢?
有了新计划的霍克利暂且抛开了之前的那些烦心事。他一边往男士吸烟室走一边吩咐戴维斯家的仆人去找勒杰。
他想,明天中午的时候,也许可以邀请警察局的德温特局长一起喝几杯。说实话,他一个美国人想要在伦敦这边探查些不大不小的隐蔽消息,还真离不开地头蛇们的帮忙。
与此同时,裴湘再次返回了聚会的房间,并很高兴地发现托马斯·布坎南正在对另一位爱笑的年轻小姐献殷勤。
她假装没有留意男爵夫人的暗示催促眼神,直接走到窗台前和一名叫做多莉丝的女士说起话来……
下午茶之后,丹宁男爵府上还有一场比较正式的晚宴。
除了参加下午茶的几位客人外,另有两位比较年长的男性宾客将在晚宴开始之前抵达男爵府。
裴湘自然不记得那两位中年绅士,只是听男爵夫人介绍过一些情况。他们是丹宁男爵查尔斯·戴维斯的朋友,在同一个郡拥有地产和庄园,都出身当地的名门望族。
其中一位姓马歇尔的先生,虽然没有贵族头衔,但身家却比许多贵族都丰厚,并且还非常有影响力。因为他除了拥有土地、工厂外,还经营着一家很有名气的报社。
裴湘一开始并没有对马歇尔先生多加关注。
但下午茶聚会结束后,男爵夫人亲自告诉裴湘,她会在晚宴的时候,把马歇尔先生安排在她旁边的位置上。
“如果你确实不打算和布坎南先生有进一步发展的话,可以考虑一下和马歇尔先生的婚事。”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更新,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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