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用她的死，在夏皇跟卫家之家扎下一根刺。
这根刺拔不掉，大夏的将来就充满了不确定性。
君臣相疑，但凡是大事儿，双方都会留一手。而在关键时刻，留一手只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夏皇的英明，是得到了验证的。
卫霍对夏皇一直都是很认可，只有在太后算计卫无殇这件事情的处置上，卫霍是不满的。
当然，卫霍没想到的是，太后居然如此刚烈。
好吧，姑且算是刚烈吧！
夏皇为了大夏的江山社稷，不单单自己舍了皇位，连带着，他把皇位的世袭继承权都打算交出去。
就凭这一点，夏皇这个皇帝就胜过了无数的帝王。
而夏皇的这一番举动，自然得到了卫霍的认可。
相比之下，大夏可以没有他卫霍，但却不能没有夏皇。
正是基于此种考虑，卫霍才会想要就此隐退。
太后用她的死，坏了夏皇跟卫家的信任。
而卫霍，则是用他的隐退，来重新恢复这份信任。
至于两者之间的信任能恢复多少，那只能是回头再看。
毕竟关系一旦破碎，便只有和好，永不可能再现如初。
就如破镜难圆！
碎裂的镜子，即便是找齐了所有的碎片，重新粘合在一起，依旧改变不了这镜子隐藏的碎裂痕迹。
“父亲！”
卫定疆没想到自家老爹居然会有这般的心思。
夏皇也没有想到。
“陛下，太后之事，是我们所有人都不想的。”
“这其中，老夫有错！”
“老夫认！”
“但是，老夫认为，陛下您也有错！”
“包括太后，同样有错。”
“老夫退去，以赎己过。至于陛下，当励精图治，振兴大夏，以此抵过。”
“陛下以为如何？”
卫霍既然决定离开，一些心里话，也就不吐不快。
此时的卫霍，颇有些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调调。
虽然他身子依旧硬朗，可是此番离开大夏，再回来，便只是一具棺木，卫霍自然是要把心里话都说出来。
“老将军……？！”
夏皇望着卫霍，面色凝重。
他如何听不出卫霍言语中的提点？
同样的，夏皇也听出了卫霍这是对他最后的告诫。
相比亲娘用自己的死给自己挖坑，卫霍对他是真的很尽心。不客气的说，他做这个皇帝，若没有卫霍的谆谆教导，他成不了如今这般英明神武的夏皇。
卫霍，对夏皇而言，亦师亦友亦父。
先帝早崩，卫霍作为四大辅政大臣之首，正是他一直教导夏皇，才让他明白了作为一个圣明的君王，需要什么。
“陛下，老臣告退！”
虽然没有听到夏皇肯定的回答，但卫霍知道，夏皇会接纳他的建议。
“大舅哥，咱们回头再说啊！”
看到亲爹走人，卫定疆连忙追上去。
“爹，你等等我啊！”
“您老人家搞什么啊？这么大的事情，您好歹跟我们商量一下也好吧？”
卫定疆觉得亲爹实在是太任性了。
这么大的事情，哪儿能三言两语决定？
而且，卫定疆真的不觉得他爹真么一走，就能化解这份信任隔阂。
“你在教我做事？”
卫霍冷脸看向自家大儿子。
卫定疆瞬间耷拉了脸，道：“爹，我哪儿敢教您老人家做事啊？我这不是再跟您商量么？”
“商量什么？”
“我还没老糊涂呢！”
卫霍哼了一声，“正好，之前我还准备安排无殇两口子走一趟西域，现在，我老头子陪他们小两口走一趟，刚刚好！”
“啥？！”
卫定疆这下是真的翻了白眼，道：“爹，瀚海沙漠是个什么环境，没有谁比您老更清楚了，您这一大把年纪，您这一去，路上要有什么不好，您让儿子怎么办？”
“不行，儿子不同意！”
为了亲爹的身体，卫定疆决定自己这次就算是被亲爹踹一顿，也得是要坚决阻止自家老爹去瀚海沙漠走一趟的。
“臭小子，我看你是想找抽了！”
卫霍不爽地望向卫定疆，“你以为你爹我刚才跟你大舅哥说的那番话，只是场面话吗？”
“大丈夫在世，说什么就是什么，一口唾沫一颗钉！”
“再说了，我们卫家在瀚海沙漠经营这么些年，也是时候做点出格的事情了。”
“爹，您的意思是，咱们要在瀚海沙漠弄个国主当当？”
瀚海沙漠的国家很多，但地盘都不大。
这些小国家的国君并没有称帝，也没有称皇。
他们的国君，要么被称为王，要么被称为国主。
“怎么？你有意见？”
“没有，绝对没有！”
卫定疆在听了卫霍老爷子的反问后，瞬间乐了。
瀚海沙漠之地的国家虽然小，但大大小小也是个真正的国家。
做了国主，虽然比不得帝皇，但在那个国家里，国主就是天。
这种万万人之上的感觉，想想就有些美妙。
“爹，要不，儿子陪您一起去吧！”
“至于京城这边，交给无殇他们两口子！”
卫定疆笑得颇为阴险的感觉，“您想啊，我那丈母娘做了对不起他们小两口的事情，陛下作为他们嫡亲的舅舅，不得好好补偿他们一番？”
“有道理！”
卫霍听了大儿子的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而就在卫定疆以为自己成功说服了自家老爹的时候，很不幸地遭遇了来自卫老爷子的一脚飞踹。
“唉，唉，爹，君子动口不动手！”
“您老若是有什么不满的，您说啊，怎么能动不动就动手动脚呢？”
卫定疆挨了一脚后，飞快远离自家老爹。
“混账小子，你还敢躲？”
“给我滚过来，让我踹两脚！”
“不要！”
卫定疆很不听话，远远地望着老爷子，“我又不傻，哪儿有送过去让您踹的道理？”
“是吗？”
卫霍呵呵一笑，道，“那么，要不要我去跟大儿媳妇说一下你跟某个小青梅的往事呢？”
“爹，您咋为老不尊呢？”
听到亲爹的威胁之语，卫定疆瞬间老实了。
等卫老爷子踹了卫定疆两脚，心情舒畅了，卫定疆这才逃脱了老爷子的魔爪。
“知道该怎么说话没有？”
踹了亲儿子两脚后，卫霍也是感觉心情舒畅了。
别看他面对夏皇的时候，表现得相当的大度，但在内心深处，卫霍其实还是有些不甘心的。
明明他们才是占理的一方，可现在，居然是他来承担这些恶果。
卫霍心里没怨言么？
答案必然是有！
除非是真正的圣人，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然的话，任何还有自我感情的人，都会心生怨恨。
说什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都是扯淡。
“爹，您觉得，您退了之后，我那大舅哥心里真就没有芥蒂了？”
卫定疆不再跟卫霍贫嘴，而是一本正经地分析七眼前的情况。
“九成的可能是真的心无芥蒂，剩下一成，就是找到机会，给咱们卫家来一记狠的！”
夏皇可不是一般人。
他少年继位，在卫霍的教导下，早已深谙朝堂之道，也懂得隐忍方能成就大业。
说句公正公平的话，夏皇的确是英明睿智，但同时，他也是一个懂得隐忍，懂得审时度势，待机而动的皇帝。
若是夏皇真的对这件事情怀着怨恨，那么，等他的报复到来时，绝对是会让卫家面临灭族之难。
同样的，若是夏皇没有十足的把握覆灭卫家，那他基本不会出手。
因为一旦出手，如果没有灭了卫家，他也就不得不面临来自卫家的报复。
卫家的子弟，遍及大夏各处，掌控了大夏半数以上的兵权。
最重要的是，卫家子弟常年坐镇地方，在百姓心中的地位很高。
若是夏皇要出手，就必须做到雷霆一击。
卫霍能想到这一点，卫定疆自然也能想到。
同样，宫里的夏皇也能想到。
……
在卫霍和卫定疆出宫后，夏皇就看向了守在旁边的太监总管陈连。
“陈连，你说，卫老将军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们卫家，朕还可以信任么？”
“还有，卫家真的还会一如既往地相信朕么？”
面对夏皇的这一连串的问题，陈连想哭。
这些个问题，他是一个也回答不上来。
卫霍在想些什么？
这个问题，除了卫老爷子自己，怕是没有人能猜到。
至于卫家跟夏皇之间的信任问题，陈连是万万不敢瞎掰的。
“陛下，这些个问题，奴婢哪儿知道啊？”
这些个问题，都是要命的问题。
夏皇瞅了瞅陈连，表情略带严肃，道：“若你是卫家的一员，你会信任朕吗？”
“回陛下，若奴婢是卫家人，那么，奴婢自然是百分百信任陛下！”
这种问题该怎么回答，除非是傻子，否则没有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然而，问题也就来了。
卫家的人，并不是陈连。
夏皇很清楚这个。
陈连对他有百分百的信任，但卫家人不一样。
换言之，卫家不可能对夏皇再有百分百的信任。
“终究是回不到当初了啊！”
夏皇的心情是真的不好。
“母后，您真的是害人不浅啊！”
虽然太后已经薨了，可夏皇只要想起太后给他挖的这个超级大坑，这心里的怨气就忍不住地往上飘。
埋怨太后的同时，他自然也想到了卫家。
若卫家不是这么强势，太后也不会自挂东南枝。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跟卫家之间，可是有了杀母之仇。
如此仇恨，着实是太大了！
“果然，还是不行啊！”
哪怕是卫霍老爷子选择了就此隐退，可夏皇的心里，还是忍不住地多想，忍不住地去怨恨卫家人。
这是不对的！
“时也命也！”
意识到自己做不到无视这一切，夏皇明白，他必须退位了。
不然的话，他早晚会忍不住对卫家人下手。
而一旦他这样做了，卫家便再不可能做大夏的砥柱支撑。甚至于，卫家可能会成为大夏的掘墓人。
“陈连，你跟了朕多少年了？”
“回陛下，奴婢在您身边当差有二十七年又八个月十五天！”
陈连的回答，可是具体到了多少天。
“你啊，有心了！”
夏皇叹了口气，“朕累了，乏了，以后啊，你就跟朕找个地方，悠闲余生吧！”
“陛下，您……？！”
陈连可是听到了夏皇之前说的竞储法。
后来，因为卫霍老爷子的主动引退，陈连以为夏皇就打消了推动竞储法的心思，哪曾想，夏皇根本就没有想要改变主意。
“朕，到底是个普通人！”
“明明所有的错都是太后的，可是朕还是忍不住怪到卫家。”
“若是朕继续做皇帝，那么，早晚有一天会对卫家下手。若是朕真的那样做了，那么，要么卫家跟大夏一起灭亡，要么，卫家成了大夏的掘墓人。”
“朕不能因此自己的一己私念，毁了大夏的江山社稷，让大夏的千万黎民百姓，陷入战火离乱之中。”
作为一个皇帝，夏皇是称职的。
“……”
陈连张张嘴，望向夏皇，最终欲说还休。
……
第二日，卫霍这边才安排好卫家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就接到了朝廷传来的夏皇的旨意。
夏皇将重启大夏竞储法，凡皇族子弟，不论爵位，不论出身，皆可参与皇位争夺。
所有想要承继皇位之人，都可参与其中，只要通过竞储法的三关考验，便可成为候选储君，在六部行走后，由专门的考核人来判定储君人选。
而这专门的考核人，由皇族的宿老以及卫家的老一辈担当。
至于考核人都有谁，这事儿，除了夏皇之外，再没有第二个人知晓。
“爹，这样一来，您是不是就不用去瀚海沙漠了啊？”
在知道夏皇还是重启竞储法后，卫定疆心情大好，兴匆匆地找到了卫老爷子。
可惜，卫定疆此来，没得到老爷子的认同，反倒是挨了一脚飞踹。
“臭小子，从小到大我就教导你，做人，最重要的就是讲信用！”
“行走天下，信义第一！”
“人无信不立！”
“老夫既然说了要退隐，那就一定要退隐！”
卫霍很是刚烈地给出自己的回答。
卫定疆则是很不爽，道：“爹，我那大舅哥很快就不是皇帝了，你还走啥走啊，这不是两败俱伤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