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偏门外,衣衫凌乱的田肃手中双手抓着四根装了珍珠奶茶的竹筒,怀中揣了几包五香瓜子,仓皇窜进自家马车中。
他忙不迭吩咐:“走走走,快些走!”
车外的马夫看着不远处的“热闹”场面,连忙扬起缰绳。
马车缓缓前行,田肃透过半开的车窗,心悸地瞄了一眼偏门处。
只见许平和薛恒等监生化作人墙,死死挡在门口。门内,国子学、太学的监生们面目狰狞,从人墙缝隙里探出的手都在颤抖,也不晓得是被气得,还是被冷风给冻的。
他们纷纷怒喝,恨得牙痒痒。
“田台元,你有本事霸占五百多份奶茶,有本事别逃啊!”
“田台元,无耻之徒!”
“……”
倘若他们的目光可以化成锋利匕首,那恐怕如今田肃浑身上下都剩不了一块好肉。
马车内,田肃狠狠地打了个哆嗦,连忙将车窗合严实。
一旁的仆役递过来早就备下的暖手小炉,小心翼翼地问:“阿郎,这是怎的了?”
田肃现下还懵着,听了此问,眼底闪过茫然和委屈,大声道:“我也不晓得他们在气些什么!”
“珍珠奶茶的单子就贴在告示牌上,上头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数目有限,欲购从速’。”
“他们去丰泰楼、祥云楼吃个宴席,都晓得派仆役提早去订位置呢!怎么遇上百味食肆的珍珠奶茶,一个个就不晓得去预订?”
“哼,他们自己抢不到奶茶、不曾想到预定,难道还要怪我太聪明机智吗!”
一旁的仆役似懂非懂,勉强从这些话中抓住关键,试探着问:“阿郎,这个……珍珠奶茶,你究竟订了多少呀?”
田肃倨傲地抬起下巴,不屑道:“不多,也就五百多份吧。”
仆役倒吸了一口气,尚来不及问这五百多份都去了哪儿,下意识问道:“那阿郎给这些个郎君留了多少呢?”
闻言,田肃回忆了一番适才从国子学监生口中听见的数目,坦然道:“挺多的,留了一百多份呢!”
仆役噎住:“……”
换言之,拢共近不到七百份的吃食,您一人占去近七成,那人家铁定会急的啊!
觑着他家二郎忿忿不平的神色,仆役悄悄地、默默地叹了口气。
唉,二郎这性子,日后可怎么办哦!
马车稳稳当当地沿着宽阔街道,回到了位于长兴坊的吏部尚书府。
不等马车停稳,田肃就小心翼翼地拎着珍珠奶茶、揣着五香瓜子,一路直往田尚书与田太夫人居住的小院而去。
他刚迈入院内,就忍不住大声唤道:“阿婆!我给您和阿娘带好吃的啦!”
话音未落,正屋内传来田太夫人中气十足的声音:“二郎回来了?外头冷得很,快快进屋让祖母瞧瞧。”
听见他家祖母的声音,田肃径直将适才的郁闷抛到脑后,兴奋地冲进正屋。
屋内已经点起小炉子,暖和得很。
田肃绕过屏风,就瞧见了田太夫人与田母正坐在一处说话。
他献宝似的将手中竹筒递过去:“阿婆、阿娘,你们快尝尝!这可是我们国子监食堂孟厨娘想出来的吃食,无比美味!”
“就是与昭宁长公主有关的孟厨娘?”田太夫人接过一只竹筒,举着它仔细瞧了瞧。
田母一看笑了:“虽不晓得风味如何,但单看这竹筒,必然是花了心思的。”
竹筒最顶端和最底端的筒壁上,各自被打了四个孔,一条细细的草绳从其中穿过,将整根竹筒捆得死死的。只要拎着竹筒的人没弄反上下,便不会将里头的饮子弄洒。
田肃嘿嘿一笑,自豪道:“毕竟是我们国子监百味食肆卖的吃食,必然不会差了去。”
田母睨了他一眼,唇边含笑,主动要过田太夫人手中的竹筒,帮她将草绳解了,随后才又稳稳当当地将竹筒递回去。
田太夫人揭开最上头的小半截竹筒后,原本被牢牢锁在竹筒中的奶茶香味顿时逸散开来,灵巧地往在场几人的鼻子里钻。
“这饮子闻着好香!”田肃忍不住叹了一声,先递给他家阿娘一只竹筒,又飞快给自己拆了一只,随后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大口。
温热的奶茶顺顺当当地滑进口中,带来浓郁的奶香与茶香。一口下肚,口中全然没有茶的苦涩滋味,唯余奶香与甘甜。
田肃嗜甜,即便是吃个樱桃都得配上浆酪,眼下遇着香甜奶茶,哪里还肯撒手!
他一口接一口,没一会儿的工夫就把竹筒内的奶茶喝了个精光,正在用附赠的竹签子戳里头的珍珠吃。
待到将一颗颗珍珠也吃完,田肃忍不住望向带回来的最后一份珍珠奶茶,小心思昭然若揭。
田太夫人与田母见着这一幕,不约而同地弯唇笑了。
祖母心疼孙子,忙不迭道:“行了,不必给你阿翁和阿耶留,你先紧着自个儿。”
闻言,田肃终于下定了决心,爪子伸向最后一份珍珠奶茶。
片刻后,田尚书下值归家,一路回到自己院子。
还没进院门,他就听见里头不断传来自家夫人开怀的笑声,顿时了然。
定然是二郎回府了。
田尚书常年抿着的唇角带上一丝笑意,从廊下婢子口中得知田肃买回好些吃食时,那翘起的唇角越发压不下去。
这吃食想来是国子监食堂里那个孟厨娘做的吧?
哎,虽说二郎玩心重了些,但是重在一个孝顺,最是晓得孝敬阿翁。
田尚书走到正屋石阶下,却听到屋内传来田肃没心没肺的声音。
“阿婆,要是阿翁晓得最后一份奶茶被我喝完了,那可怎么办?”
田尚书面上笑意一僵,没等开口,又听见屋内传来他家夫人的嗤笑声。
“管他呢,待会儿就让婢子把竹筒拿下去,不让你阿翁晓得。左右什么可口吃食到他那儿都是牛嚼牡丹,也不差这一份奶茶!”
“对了,二郎你方才说,你身上银钱都用完了?”
“嗯!快花完了!”田肃的嗓音里俱是无辜,甚至透着一丝得意洋洋。
这下田尚书笑不出来了,气的额角青筋直跳,大喝一声。
“田台元你个败家玩意!”
“这才月中,你就把五十两银子都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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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鸡飞狗跳的田府不同,同一时分的薛宅中,薛家父子俩正美滋滋地磕着瓜子,全然一幅父慈子孝的温馨画面。
经过薛恒上下牙齿轻巧一碰,清脆的“咔嚓”一声中,黑色的瓜子外壳应声裂成好几瓣。
待到薛恒嘴皮子一合、指尖一捏,那香喷喷的瓜子仁便被抿入了口中。
薛恒嘚嘚瑟瑟地嚼着瓜子仁,同时瞟了一眼正饮着奶茶的薛父,笑嘻嘻道:“所以您考虑好了没?要不要儿子给您买煎饼?”
薛父从容地喝了一口奶茶,又磕了两三粒瓜子,开始讨价还价:“三郎,阿耶没想到食肆的吃食这般贵……三成好处太多了些,削减至一成吧?”
“不,没得商量。”薛恒扭过头,态度坚决。
薛父试探地问:“二成吧?”
薛恒哼了一声,狮子大开口:“阿耶您要再这样,我就要五成好处了!”
“届时阿娘回长安,她若是晓得您还有私房钱……”
一听这话,薛父再也装不下去淡定,连忙伸手:“打住,三成就三成!”
“杂粮煎饼,多加一个鸡蛋,另要半根油条、一份土豆丝、三串里脊肉。”
“成交!”薛恒嘿嘿一笑。
“到时阿耶只管来国子监偏门,儿子将杂粮煎饼送出来给您。”
薛父掏出钱袋子,扫了一眼里头银钱数目,十分肉疼地把它扔到薛恒怀里。
唉!
都怪待漏院的粥品品类太少,这么些年喝来喝去也就那么几样,着实腻味得紧。
就让别的官员喝粥去吧,他只想吃煎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