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九日。
隗辛早上晨练完之后照例去买菜,进入菜市场能看到火灾的痕迹还有残留,被火烧到的店铺已经开始整修了。
但是面条铺还是那副残破的模样,附近的居民知道那场火灾烧死了人,就自发在烧焦的店铺前放了几束鲜花。隗辛注意到面条店外面新贴上了转让告示,告示上写了联系方式。
隔壁铺子的老板跟面条店老板一家人是老相识了,隗辛向他打听这件事的时候,他说:“那家人就剩下一个女孩,昨天晚上女孩的姑姑姑父还来了这儿一趟,把店铺转让的事儿委托给了中介,说是要把店卖了,带她去省城治病。那个小姑娘住了好几天ICU,花了好几万了,她姑姑姑父也是愁得不行。”
“人已经去省城了吗?”隗辛问,“转让告示上的联系方式是她姑姑的吗?”
老板回答:“昨儿跟他们说话的时候说今天就要走了,包了车转院,病经不起耽搁。联系方式好像是她姑父的。”
隗辛跟老板道了谢,记下转让告示上的联系方式,然后才回家。
平静的日子总是短暂的,时间过得飞快。
隗辛坐在苏蓉家里盯着她做卷子。
上周隗辛忙着杀方治周五请了假,苏蓉在八月二日那天因为回归第二世界精神不在状态,中断了课程,所以她缺了两天的课,隗辛在周末的时候把这两节课给她补上了。苏蓉倒也知道努力,虽然非常讨厌数学,但还是尽力认真学。
写数学卷子的时候苏蓉满头大汗,鼻子尖上都是汗珠。过了五十分钟,她把会写的题都给写完了,剩下的实在不知道该怎么下手,就坐在椅子上忍不住急躁地扭来扭去,脸憋得通红。
“不会写就别写了。”隗辛无奈地说。
苏蓉悲伤地放下笔,“救命啊,别人做题一百二十分钟不够用,我五十分钟就写完了……”
她会写的就那么几道,写得当然迅速,可是她仅会的这些题她也没有办法保证正确率。
隗辛低头改卷子,过了一会儿她欣慰地说:“不错,这次做对了四十分的题……上次你做对了二十五分的题,有进步。”
“可是我觉得这四十分也有运气的成分,这份卷子正好出到了我会的题。我觉得我的真实水平就是二十五分,不能再多了!”苏蓉更加绝望。
“我没有在损你。我的计划是让你在高考的时候数学考到七十五分左右。”隗辛说,“你毕竟是零基础,更高的分不要奢望了。你的语文英语成绩很不错,其他科目也还行,算算你的高考分,发挥得好可以考个四百九十左右,好歹上个本科。再努力一把,分数提上去能上个更好的本科。”
苏蓉捂着脸说:“我……我知道了。最起码能上本科,我知足了,总比考艺术类学校好。”
今天的课程超时了,隗辛跟苏蓉讲完错题,时间已经到了五点多。
晚饭时间苏蓉点了一堆外卖,隗辛没有制止,也没有自己下厨露一手的打算。
她的厨艺她自己心里清楚。
上学太忙碌,隗辛没空琢磨做饭的事,做出来的饭只能说是能吃,没好吃到哪里去。反正饭这东西只要营养搭配合理就行了,味道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要是隗辛做饭,苏蓉肯定吃不惯。
晚上,隗辛第一次跟别人躺一张床上睡觉。
苏蓉多搬来了一床被子让隗辛盖,她喜滋滋地说:“有辛辛姐在我安全感爆棚!还好有人陪我,不然我就要去小姨家住了。”
苏蓉是那种被全家人宠大的女孩,没有经历过什么挫折,可以随意地在亲近的人面前展露自己任性的一面,可以在父母的庇护下成长。
隗辛小时候怕独处也怕黑,可是她爹忙着花天酒地,她妈把她当烫手山芋,哪肯花时间陪她?
“我有耳塞和眼罩,你戴不戴?”苏蓉说,“万一我睡觉打呼噜怎么办呢?不过我一般不打呼噜的。”
“不了,我戴着不习惯。”隗辛说。
“那睡觉吧,十点多了。”苏蓉蒙上被子,“早睡早起,明天早点起来学习。”
隗辛:“好。”
苏蓉怕自己失眠,睡前吃了点助眠的药,很快就睡着了。
几十分钟后,隗辛半梦半醒间听见苏蓉磨牙说梦话。
“傻逼经纪人……我才不去陪酒,滚蛋!把你头打歪!”她一脚踢开了被子,生气地哼哼两声,一翻身睡死了。
……
“……富婆……富婆?”
隗辛忽然听到有人在喊她。
她睁开眼睛,茫然中看见一团白色的东西在她面前晃来晃去。
隗辛下意识伸手一拳打在白色的东西上,然后她听到了嗷的一声惨叫。
“你为什么又打我啊!”银面捂着鼻子大声地说,“我的鼻子差一点就被你打断了!”
“银面?”隗辛一愣,从床上爬起来。
熟悉的卧室,熟悉的家具。
她回到了第二世界,回到了黑海市。
隗辛低头看一眼手环,现在时刻07:15,居然是早上了,她在睡梦中完成了时空穿梭,中间没有被惊醒,因为第二世界的她也是睡眠状态,两具身体的状态重合在一起了。
“是你先进我房间的。”隗辛说,“应激反应。”
隗辛在克拉肯号上经历死亡后也是在早上清醒的,正好那天早上银面敲门喊她起床,于是她条件反射地锤了他一拳,把他给锤得鼻血直流……没想到今天历史重演了。
“我敲过门了,你没有回答我,我就进来了。”银面扯了一张卫生纸擦擦鼻血,“我想说的是你的闹钟响过两遍了,再不起床就要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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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你出去吧,我要换衣服。”隗辛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
在第一世界的七天虽然发生了很多未知的变化,但总体来说是和平的,隗辛没有经历战斗,身心都得到了放松。她此刻醒来,感觉浑身的筋骨都舒展了,精神状态前所未有的好。
隗辛换好衣服洗漱完毕,随便从冰箱里拿出一袋面包一瓶牛奶就换鞋去赶早班电轨车了。
临走她交代银面:“该拖地了,记得拖地,厨房要好好擦洗,还有,别在房子里留下你的基因信息。”
“好……”银面不情不愿地说,“我一直有好好把我掉的头发一根一根捡起来销毁掉。”
今天的天气不怎么好,黑海市被灰蒙蒙的雾气笼罩。
隗辛坐在悬浮电轨车里望向市中心的方向,居然看不见远处的摩天大楼了。
她查看通讯器发现亚当在早上六点就发来了提示信息:“今日大雾天气,中度污染,能见度低,各位安保员记得佩戴口罩出行。”
隗辛:啊,没戴口罩。
电轨车上的大部分人也没有戴口罩,大家貌似对这样的大雾天气习以为常。
隗辛下车的时候,明显地闻到了空气中不一样的气息——工业化合物的气味。
第一世界偶尔也会有这样的污染天气,隗辛还算适应良好。
她来到稽查大楼一楼的大厅玻璃门前,玻璃门自动开启。
“早上好,安保员隗辛。欢迎回来,希望您拥有美好的一天。”亚当的声音实时地出现。
“早,亚当。”隗辛随口给予回应。
兰蓝正好在一楼等候电梯,他看见隗辛说:“早上好,你平时不是很早来吗?”
“睡过头了,多正常的事儿啊。”隗辛跟他一起等电梯。
在电梯里,亚当发来了今日的工作安排。
上午和下午的工作安排和往日并无区别,但是最后一行却额外加上了一条:“缉查部月度总结会议,18:30至19:30。”
“月度总结会议?”隗辛念了一句。
“嗯,一般是进行一下员工表彰反思工作之类的,如果有人在执行任务中死亡,我们会为他们默哀。”兰蓝皱了皱眉,“最近几天缉查部的氛围不对劲。”
“港口.爆破的事情闹得太大了,搞了那么长时间搜查也没查出个所以然。领导们身上的压力想必很大,不知道总部那边会不会问责?”隗辛好奇地说。
叮咚一声,他们的楼层到了。
二人并肩走出电梯。
兰蓝压低嗓门说:“那是肯定的,说不定会有领导因此降职或者受到别的处罚,这可是重大失误。但是我老感觉部门里奇怪的氛围不止和停泊港爆破事件有关,一定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大事发生了。”
这次第七小队没有登船,不知道克拉肯号的内幕。
克拉肯号沉没的事被按了下来,几天过去了,没有通知,没有公告,没有领导讲话,连个小型会议都没有,这件事被捂的严严实实。
这个畸形的社会存在着很多黑暗、很多不公平的事,当权者践踏人们的生命,将他们当成任人摆布的棋子——这些是所有人的共识。
即便这些黑暗的存在已经是共识,不公平的事早已被默许,当权者还是会想办法遮掩一下自己做下龌龊事。
丑陋的东西暴露到明面上有碍观瞻,不光彩的事物当然要深埋进土壤里。面临腐烂的现状,最好的解决办法是视而不见。
从这点来看,第二世界真是从头到尾烂得彻底,毒入骨髓,无可救药。
“月度会议会是谁主持?”隗辛问。
“副部长。”兰蓝说,“如果他没有出差,那就是他主持。不过他这段时间太忙了,可能是部长主持吧。”
幸好林新霁出差去了。
隗辛希望他永远出差下去,再也不要回来。
办公室里,舒旭尧和刘康云也到了,他们互相打了招呼,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准备工作。
隗辛刚把自己的办公系统打开,就看到亚当发来了消息。
“考虑得怎么样了,隗辛。”
它竟然在这个时候发来了消息。
隗辛惊讶地动了下眉梢。
她在办公室,身边是队友,随时可以把它的话透露给舒旭尧等人。
它知道风险,依然发来了消息……这是试探吗?她和它还没彼此信任到那种程度。
隗辛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办公室里的队友们。
她沉思片刻,回复道:“我考虑好了。我们可以合作。”
“你似乎有话没说完。”亚当说,“你的话后面是不是要加上一个转折——‘但是’。”
“但是,我需要你帮个忙。”隗辛说,“你不能只要求我做事,我们的关系应当是互利互惠双向合作的。”
亚当没有任何停顿地说:“当然,一切都可以商量。你可以提出条件,同样的,我也会对你提出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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