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宋明诚去了县学念书以后,老宋家摆摊的地点就从官道变成了县学外的大榕树下。
县学的人多半是像明诚那样的廪生,由官府养着,每月有自己的食膳俸禄。除此以外,岁考和月考还有额外的奖励。
所以荷包里的钱也不少,那煎饼摊的生意自然也很是红火。
宋明诚在县学念书压力很大,山秀才那边的压力远远不如这里的。
来年的八月份就要应考了,时间不等人。
原先宋明诚还没发现自己这么多薄弱之处,来了县学之后才发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想考上秀才,还是要拿出点真材实料的。
宋明诚只能选择沉下心去追赶。
从一开始的乙等,现在偶尔也能蹭一蹭甲等的边了。
县学的夫子教谕都是有真材实料的人,而且各科均有教授,比山秀才教的全面一些。
短短几个月,宋明诚的进益很大。
宋明诚本来不打算去县学的,毕竟路途还是有些远。
但是自己的妹妹宋思意说了许多道理,说服了自己。
她说,“恋旧讲恩情固然是好的,但是在提升自己能力上就不必如此。既然有机会开阔眼界,何乐而不为,难道要永远做一只井底之蛙吗?”
宋明诚恍然,这才发现自己陷入了“泥淖”。
思索之后,告别了山秀才,来了县学念书。
县学这里,四周绿植环绕,很是清净。
是读书的好地方。
“诚弟,你今日要回家去吗?”方若文走过来,看着埋头苦读的宋明诚问道。
宋明诚放下笔,笑说道,“要的。我二叔和二婶就在县学外卖煎饼呢。晚些,我们就一道回去。”
“你还真是特别。”方若文说道。
宋明诚不解,“方兄,何出此言?”
“县学内除了考上来的廪生外,多是有钱家的公子。剩下的廪生也多的是家中富庶的。像你这样,从山村里念上来的,少之又少。这么直白地说自己家卖饼就更少了。”
“方兄,此言差矣。我家卖饼,也是为了能让我念书。若我还为了自己的面子,不承认他们,遮遮掩掩的,岂不是不孝不悌?”宋明诚皱眉回复道。
方若文哈哈大笑,连连称赞,“诚弟,我不及你坦然。不过,你家的煎饼手艺真是不错。我已经连着五日买你家煎饼了。我家小妹也缠着我每日带一份豆腐回去。”
宋明诚失笑,不再多言。
两个人又坐在位子上苦学了一阵儿,方若文才告别离去。
宋明诚伏案苦读。
窗外的几只鸟雀正兴奋地在杨柳梢上来回跳动。
“叽叽喳喳”的声音却丝毫不影响认真的宋明诚。
直到夕阳西下至梢头,宋明诚才惊觉时间已晚。
连忙收拾好东西,出了县学,同二叔二婶一道回家。
“我们回来了。”
几个人帮忙把货箱卸下来,宋大志忙着去牵驴。
“天也晚了,那我就带着俏俏回家了。”孟氏看着宋二志他们回来,自觉该离开了,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说道。
孙氏点点头,“你们早点回去吧。”
“这孟萍啊,就是太小心翼翼了。”小孙氏摇头说道,“咱家也没赶她啊。”
“活干得好就行,你管她是不是小心翼翼呢。”徐氏噗嗤一笑,去灶台帮大嫂了。
宋思意听到两位婶婶的话,心中却对孟氏更加尊敬。
孟氏已经在她们家干了两个多月了。
每日到的都很早,干活也特别勤快。虽然带着个俏俏,干起活来却不含糊。最忙的那段时间,她一个人要干两个人的活,却不喊累,也不嚷嚷加钱。
虽然说当时只说管一顿饭,但是偶有邀请她和俏俏一起的时候,她也只说家中早已备好了饭菜,就不多留了。
可见是个很有骨气的人。
宋思意觉得,她们家这个人没有白招。
“小妹。”宋明诚走了过来。
“大哥,有何事啊?”宋思意转过身去,说道。
宋明诚从袖子里拿出两支簪子,一支是蝶尾的,一只是木兰的,“我前日里和同窗去集市,看到这两支簪子,甚是好看。这只蝶尾的,活泼灿烂,我觉得正适合你。木兰的,是准备给娘的。”
宋思意接过簪子,细细把玩,心头一暖,“谢谢大哥!”
宋明诚还给孙氏买了只银镯子,总共花了三两不到。这笔钱来自于他前段时间的月考奖金,那是他第一次进入甲等。
“都是应该的。”宋明诚揉了揉宋思意的双丫髻。
月华如水,如洒金坠落湖面。
祥和而寂静。
宋思意的目标从来不仅仅是一个小煎饼摊的生意。
但是奈何她有心无力啊。
一则是她年纪尚小,什么事情都得通过长辈来,很是不便利。毕竟这么小的她,出去谈生意,也没人搭理啊。另一则,家中不管是人力还是物力,都还远远不足,根本无法扩大生产。
任何事情要发展,要壮大,都需要一个过程。
就像女子蓄发,现在就处于一个过渡期,令人尴尬。
“好在,现如今也九岁多了。”宋思意踢开脚边的石子,重重叹口气。
她觉着,自己当小孩子那么久,就连性格都难免小孩气了些。
愁“年岁”这种事,可不就是小孩子才做的吗?
“真是气死我了!”
宋思意正在村头散步,没想到耳畔却传来熟悉的声音。
“咦?三叔三婶?”宋思意讶异地看着大箱小箱扛着东西回来的三叔三婶,不明白此刻才刚刚午时,为何突然回来了。
一般来说,晚些二叔会驾着驴车去接他们才是。
“丫头?”宋三志本来怒气汹汹往家里赶,没想到正好碰上了自己的侄女。
“这是怎么了?”宋思意眼睛尖,正好瞧见货箱里的东西还剩下一大半,“今日生意不好吗?”
宋三志和徐氏互相对视一眼,叹了口气。
“回家里头再说吧。”
到了家里,宋三志才大吐苦水。
“那男的简直臭不要脸。当时已经有两个客官要了煎饼,在那里排队。他非要强行插上来要卖煎饼。我好说歹说,先把另外的先做了,马上做他的。他还是胡搅蛮缠。”
徐氏也满脸气愤,“不仅如此,不先给他做,他就闹事,嚷嚷着自己背后有人。”
“那两位客官好心让他先买了饼,结果呢?他反而倒打一耙。”宋三志直接被气笑了,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气得站起来踢翻了椅子。
“怎么啦?他怎么倒打一耙啦?”老宋头急得冒烟,连连追问。
宋三志被气得说不出话,连连叹气。
还是徐氏咬着牙说道,“那狗崽子往咱们放面糊得浆桶里吐了一口子唾沫!那口子唾沫,眼睁睁就进去了!真是把我恶心坏了。”
“什么?”大家瞠目结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县城大街上还有这样的人?”宋思意简直就被惊呆了。
“不然哪里至于这么早收摊啊。”宋三志无奈地摆手,“那人跑得倒是快,我就愣了一下,就跑没影了。就胡同口那个位置,不见了。”
谭氏抱着宋明昭,小声说道,“这人是不是故意的啊?之后还会不会闹事?”
只这一次也就罢了,就当自己倒霉,最怕的就是,这人卷土重来。
这样的话,再热闹的摊子,也要被搅黄了。
“管他是不是故意的,实在不行啊,咱就报官!”孙氏气得胸脯起伏。
小孙氏也说道,“那县太爷可喜欢咱家得煎饼和铁板豆腐了。隔两日便来一次,定能帮咱们做主。”
“明天我同三弟一道去。”宋二志说道,“若这人再来,我便非要搞清楚,这人是什么来路。”
第二天一早
连就连宋大志都告了假。
三兄弟一道去了集市上。
东市依然热闹非凡。
杂耍的、酒家的、卖馄饨面条的,应有尽有。
吆喝声,欢笑声此起彼伏,好像没半点不和谐的样子。
三个人卖了一整个上午的煎饼,都没什么异样。
倒是昨天没买到煎饼的客人一大堆,都在问昨天他们去哪里了。
“那人是不是不会再来了?”宋大志坐在一旁等了许久,都不见有闹事的。
宋二志手里忙活,手指翻飞,“若是不来也好,别耽误咱们卖东西挣钱就行。”
正当三人感慨着,边上卖风车和花样的小摊贩后面,突然走出来一个大汉。
定睛一看。
这人,可不就是上次那个闹事的人吗!
宋三志眼睛一瞪,大喝一声,“就是他!”
那大汉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宋大志他们,长得极像的三兄弟朝他包了过来。
他迅速反身,就朝身后跑去。
仗着对这一带熟悉,很快又钻进了小胡同。
好在宋大志早有准备,一直死死盯着男人的动作,很快就跟了上去。
三个人只留下宋三志看摊,剩下两个人都继续往胡同里追。
很快,他们就在一个口子逮到了这个汉子。
宋大志虽然是个账房,但家里农活也经常干,身体不弱,又很高大,直接居高临下地揪住了汉字的衣襟。
“说吧,你从哪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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