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站住——”
星月照人,走惯了夜路在这样的夜晚视野犹如白昼。
一名巡夜的金吾卫无意中瞥见了白初语一闪即逝的倩影,纵身跃上屋顶追击。
而穆辰安早在第一时间带着白初语躲进一个幽暗的小巷子里。
那名金吾卫踩在房脊上时,目之所及只有无尽的夜色,静谧无声,良久,他才一脸不甘地回到地面上。
同行的部下见状宽慰:“大人是不是看错了?我们几个都没有看到人。”
彭鹤轩顺着他的话忆起方才见到的一幕,神情变得有些不确定了,见过在屋顶跑的,没见过横着飞的……
看错了?
若是看错了会是啥?
部下眼珠子骨碌一转,缩着脖子压低嗓音:“该不会是看见不干净的东西了吧?”
老话说的好,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
彭鹤轩出自将门世家,自小习武,年纪轻轻就凭借一身武艺成为中郎将,从他眼皮子底下逃走的犯人一只手都能数过来,方才逃走的八成不是个人……
闻言,彭鹤轩一个巴掌乎在对方头上:“老子又不是宋珲,没有天眼!”
“宋大人也没有天眼吧,他也不是次次都能破案。”
“连大理寺都解决不了的命案,他去案发现场走一趟就能找出线索,甚至是说出案发经过,不是开了天眼是什么?”
“是办案能力远胜于大理寺那群草包!”
“别乱说,被大理寺的人听见,非得参上一本,再借此机会把他挖到大理寺去。”
“那也要宋大人愿意才行,他可是我们金吾卫的人!”
“就是就是!”
“少说几句吧,近来不太平。”
“……”
白初语听入耳中问穆辰安:“他们口中那人当真有天眼吗?”
“嗯。”穆辰安颔首:“金吾卫中郎将宋珲,京城里的鬼都叫他'送魂',只要是被他遇上与活人有纠葛,不问缘由,直接送往地界。”
白初语微微睁大水眸,不禁问道:“若是被他撞见你我走在一起,会不会把你也送走?”
穆辰安:“会。”
白初语惊叹:“这也太霸道了!”
“不过避开他很容易。”穆辰安勾唇:“鬼界对他闻风丧胆,犹如民见官,无罪也怕,他所到之处,孤魂野鬼都会四散。”
白初语轻笑:“依你这么说,这人怎么像地界的勾魂使一样,可勾魂使也不会随便勾魂啊!”
不仅京城的鬼特别,京城的玄门中人也不遑多让。
待金吾卫一行走远了,穆辰安打算带着白初语继续赶路,白初语道:“先等一下,这里有生意。”
“生意?”
这黑灯瞎火的做什么生意!
穆辰安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白初语没有解释,径直走向一间民宅,向穆辰安招招手:“有劳你带我翻进院子。”
穆辰安不明就里还是依言照做。
院子里有一个干瘦的老太太的鬼魂正百无聊赖地坐在一口水缸上面。
见到来者,她跳下水缸像土拨鼠一样“嗖”地钻入地底。
白初语知道,这是地缚灵,因为生前的某种执念被束缚在一定范围内,连勾魂使都不接这种执念太深的鬼,他们有的是不想离开,有的是想离开却无法离开。
久而久之,他们与这片土地产生特殊的联系,得其庇护,可以使出土遁术,免于被入侵的其他鬼怪吞噬。
有执念等同于有心愿,还是生前与活人产生的执念,正适合做交易。
白初语蹲下身,伸出一根指头敲了敲地面:“你想不想离开这里,我可以帮你。”
“不想,快走开!”老太太凶巴巴的,又透出几分畏惧。
一个能看见她的活人,一个道行高深的老鬼,都不是她能对付的。
她虽是地缚灵,也结交了几位路过的鬼友,闲来无事聊一些鬼圈的八卦。
她只听说过活人不分青红皂白地驱鬼,没听说过非亲非故的活人会帮鬼,八成是想骗她出去。
“如果我走了,可就再也没有人会帮你解开执念了。”白初语道:“不过严格地说,我也不算是帮你,而是我们各取所需。”
半晌,老太太弱弱问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她的确需要活人相助,很迫切。
白初语道:“我需要你的一缕魂火。”
老太太一听,登时就急了:“快滚!我是绝不会出去的!”
活人不需要魂火,只有鬼才会吞噬魂火增强自身的修为,吃鸡都是吃一整只,吃鬼自然也是一整只,若是为旁边的老鬼取魂火,等她出去以后,肯定会被生吞活剥。
老太太的想法也是情理之中,嘴上说不通,只能动武了。
白初语起身退开一步,从怀里取出阴阳鲤法盘,黑色的鲤鱼凌空而起钻入地底,咬住老太太后颈的衣领把她从地底揪出来提到半空。
老太太吓坏了,蹬着两条腿哇哇乱叫:“你要做什么!我告诉你啊,我可没做过坏事,你杀了我,阎王老爷会让你下十八层地狱!”
“我说了,我们是各取所需。”白初语道:“现在能告诉我你的执念是什么了吗?”
“我……”老太太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显然还是没有取信,不过受形势所迫只能开了口:“孩子们把赚到的钱交给我保管,我怕丢了就藏起来了,没想到我先是中风口不能言,没多久就一命呜呼了,眼下几个孙儿已经陆续到了入学堂习字的年纪,因为没有钱被耽搁了,呜呜呜……都怪我!”
老太太哭着哭着才想起眼下的处境,恶狠狠道:“那都是我儿孙的钱,我就是死也不会给你的!”
难怪这女娃没有第一时间吃她,原来是为了她的钱!
白初语对此毫不意外,怀有比性命更看重的执念才会成为地缚灵,她幽幽道:“是不是埋在水缸下面了?”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老太太傻了眼,她抚养长大的儿孙找了许久都没能找到,这女娃才进门多久?
“你被束缚在此地,表明钱就藏在这间院子里,方才你又坐在水缸上面,肯定就是埋财之地。”不用动脑子就能想到。
老太太既是地缚灵也是守财鬼,最容易解决了。
闻言,老太太嚎得更凶了:“阎王老爷哎,快来救救我这老婆子呀!”
这就好比遇到了坏人拿官府来恐吓,可这招对白初语没用,她面不改色道:“别喊了,阎王可没功夫管你,我不要你的钱,我只要一缕魂火,你若是接受,我就帮你传话给你的儿孙来取,你若不愿,我也不会勉强,这就离开。”
说话间,黑色的鲤鱼松开了老太太。
“你说的是真的?!”这女娃当真是来帮她的?她已经毫无招架之力,这女娃却还愿意听取她的意愿,一定是真的。
老太太高高筑起的心防在这一刻彻底瓦解了,干脆道:“我同意!你……你取吧……”
魂火于鬼相当于人身上的肉,老太太本以为要承受割肉之痛,没想到那黑鲤只是张开嘴一吸就吸走了一缕莹绿色的魂火,不算多,且丝毫没有感觉到疼痛。
白初语向老太太身上打了一道入梦符:“这道符能助你入梦,有什么话没来得及交代可以借此机会说清楚,你当了这么久的鬼,应该知道分寸。”
末了,重点强调:“不要对他们提到我,我不做活人的生意。”
老太太喜出望外,她这一辈子虽未享受过大富大贵,但儿孙满堂都很孝顺,除了银钱,最大的遗憾就是临走前连句离别的话都没能宣之于口。
“多谢仙姑相助。”
她一改前色,感恩戴德地致谢,而后选了一间屋子从窗而入。
穆辰安全程看在眼里暗自惊讶,白初语当真是与鬼做了生意,虽然过程有些粗暴,但结果还是你情我愿。
能开天眼的道士不多,可也不算少,但他从未听说哪一个愿意帮助鬼了却心愿,且分明有所图,却在绝对强势的前提下取之有道。
一刻钟后,黑漆漆的房中各处陆续燃起烛火,透过窗户传出噙着哭腔的嗓音,
“我梦到咱娘了,她把藏钱的地方告诉我了,那些钱怎么分也安排好了。”
“我也是……”
“呜呜呜,我就知道,咱娘即便是做了鬼也惦记着我们。”
“……”
人与鬼太亲近会沾染晦气,老太太心疼儿孙,不敢久留,挨个见上一面就匆匆离梦。
执念已了,地缚灵的束缚随之解开。
彼时,穆辰安和白初语早已离去。
路上,穆辰安问白初语:“你是不是经常这么做?”
白初语在侯府的时候看起来软弱可欺,可面对鬼魂却是得心应手,表明比起人她或是更多地与鬼打交道。
“是啊,为了修复魂伤,我从七岁就开始做这桩生意了。”这对白初语来说不是秘密,在天门观那一带鬼尽皆知,她不擅长也不愿意与活人打交道,面对鬼倒是更自在些,愿意多说几句。
穆辰安昨夜将白初语带出侯府心里想的是事急从权,今夜想的是保护她的安危,此刻却是突然感觉到怀中有了分量。
这真是一个特别的姑娘,令人无法忽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支持,开心,这周又上榜了,距离v线又近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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