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思量过后,卿凝还是决定放弃屠昭这条路,炼制解药于她而言并不难,但解药一出世,面临的风险太大了,几乎等同于是在自爆身份。
即便屠昭嘴巴牢靠,她也不想把自己的性命赌注于他人,这世上,她唯一相信的,只有自己。
大宗门附近一般都有一个发布悬赏任务的地方。
万剑宗附近的这个叫逐浪台。
卿凝踏入由探灵玉铺就的逐浪台广场,周身瞬间笼罩上了一层光晕,光晕的颜色越深,就意味着修为越高,卿凝的是浅金色,代表着金丹期。
广场周围立有十二根蟠龙石柱,龙眼栩栩如生,是为洞察之目,监视着逐浪台的一切,若有闹事之人,会被立刻扔出去。
广场的正前方是一块巨幅石壁,其上灵气氤氲,浮动着诸条赏金任务,自上而下,由赏金从多到寡排序。
透过跟随自身的那层光晕,可以醒目地看到适合自己修为的任务,根据修为的不同,每个人看到的推荐任务会不一样,于修士而言,可以节省许多挑选任务的时间,免得大海捞针。
但卿凝此番并不是来接活的,所以没有理会那些放大加亮、试图勾引她注意、序号却千百开外的任务,她直接扫到了顶。
嗯???她居然掉下了榜首?
这些年,悬赏她人头的赏金一年比一年高,与其他的相比,可以说是一骑绝尘了,雄霸榜首十余年,这还是她第一次被顶下来。
卿凝来了兴趣,不知是谁,身价竟然比她还高?
她放出一抹灵识,细看详情。
卿凝:“……”
竟然只是一条稀松平常的寻人启示!
就这?卿凝心情复杂。
“别看了,世上根本就没这人。”旁边一人悠悠道,似乎很有故事的样子。
“怎么说?”卿凝问。
“这任务别看简单,但是挂了一个多月了,至今都无人寻到头绪,成千上万的修士几乎将修真界翻了个遍,也没找到这个道号落青的化神期丹修,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这位大哥好像对此任务怨念颇深,抱怨起来没完没了。
“落青……”卿凝低喃着所寻之人的道号,眼底的晦暗一闪而过,她的峰头就叫落青……
会是巧合么?一则根本就寻不到人的寻人启示,除非给的信息有误,否则就是故意的,落青二字明晃晃地挂在绝命毒师之上,会不会是有人在暗示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
卿凝心跳漏了一拍,但面色一如往常,她知道越是这个时候,就越是不能慌张,以不变才能应万变,若是最后真的只是个巧合,而她却自乱了阵脚,岂不是愚蠢?
今日是万剑宗收徒大比的最后一天,逐浪台很是冷清,只有零零落落的几个人。
“什么落青仙子,绝命毒师都没她狠,人家好歹还时不时冒个泡给人点希望呢,这人根本就没踪没影嘛,赏金这么丰厚,一点指望都没有……”
旁边的大哥还在喋喋不休,卿凝打断了他:“请问,你知道前来参加收徒大比的修士一般都住在哪吗?”
大哥顿了顿,不明所以地指了个方向:“往左拐有个街市,基本上都在那边了。”
卿凝:“多谢。”
“怎么,你要找人啊?”大哥追问。
卿凝笑了笑,坦然道:“我是来捡徒弟的。”
“你?金丹期?捡徒弟?”
卿凝没有理会他的震惊,过去那些年,每次她出来收徒,旁人的反应都差不多,见怪不怪了属于是。
万剑宗是三大宗之首,以剑道闻名,卿天齐的向往之地,只可惜每十年一次的收徒大比,卿天齐参加了好几回,一次都没通过,荒废几十年,最后一次竟临阵退缩,比都没比,直接奔溪灵谷去了。
卿凝就是从他身上得到的灵感,万剑宗每次收徒大比都趋之者众,但是最后真正能进去的其实只有一小部分,她说不定可以在这捡个漏。
今日的比试还未结束,街市安静得像是等羊出栏的绿草地。
卿凝租了个摊位,旁边是个算命的,应是个半道出家的法修,打从刚才起就一直在观察她,似乎怕邻着同行跟他抢生意,直到她把帆条挂出来,才明显地松了口气。
算命先生捻着颌下半尺白须,倒是没有表示讶异,反而指点道:“你这不行啊,写得太直白,不会有人上当的。”
卿凝:“……”
她瞥了眼他的帆条,中间一个“卦”字,左右是副对联,写着:“断阴阳渡引迷途君子,泄天机点拨各路英雄。”
好了,她知道这里面有水分了。
卿凝继续擦拭桌上的灰尘,没有把他的话放心上。
算命先生大概是看她没有威胁,嘴巴又太闲,她坐下没多久,便又开始对着她叨叨:
“我看啊,你就留着‘诚收英徒’四字就行了,其他的什么本人情况介绍、还有峰上有几亩地啊这些全都划掉,先把人吸引过来再好好劝嘛。”
“或者你没把握的话。”算命先生突地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我待会儿可以破天机帮你暗示几个人过来,你配合着演一演就行了,当然了,得收取一点介绍费。”
这倒是她从未设想过的套路……
“不要。”卿凝拒绝。
她写这么详细,为的就是愿者上钩。
若不是心甘情愿,就算把人骗来了,日后也定会徒增怨怼,何必呢?
“啧啧啧,年轻人就是没头脑。”算命先生没谈成生意,恼羞成怒,断言道:“就你这样,是绝对不可能收到徒弟的,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卿凝一笑置之,懒得计较。
时值傍晚,最后一场比试结束了,街市的人流开始多了起来。
隔壁的算命摊子没一会儿就接待了好几拨人,而卿凝这还是无人问津。
等待测算的弟子排起了队,队伍弯到了卿凝摊位前,她一手撑着下巴听他们说话,听得津津有味,偶尔还会参与两句。
“今天真是倒了大霉了,下午的武试本以为是十拿九稳的,谁知道半路杀出了个程咬金,把我打得一点招架之力都没有。”
“你说的是言朔吧,我在丙组也听说这人了,还好没分到我们组,小组内轮番对战一场没输,实力太可怕了。”
卿凝:“这么厉害,那肯定可以进内门了吧?”
“不不不,漂亮姐姐你这可就有所不知了,他这人啊,衰得很,记错了日子,今天才来,前几天的比试都没参加缺考了,只有最后这半天的成绩,即便得了满分,那总分也是远远不够的,连外门都进不去。”
卿凝叹息了一声:“那还挺可惜的。”
“怎么,漂亮姐姐你想要收他为徒啊?”一弟子揶揄道。
卿凝倒也没有扭捏,大方地承认了:“是啊,你们要是碰见他,帮我问问呗。”
谁知,话刚落,好几个女弟子就惊恐地连连摆手。
“不不不,我们可不敢,他这人可难接近了,而且他还讨厌女孩子,漂亮姐姐你千万不要去尝试,会很尴尬的。”
嗯?她好像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卿凝兴趣一下子就上来了,手往前撑了撑,浑似个好奇宝宝:“怎么说怎么说?展开讲讲?”
卿凝给她们一人递了一个板凳,又从乾坤袋里搜罗出一堆零嘴,摆了满桌。
几个女孩子围作一圈,头挨着头,边吃边聊可热闹。
“就今天我们在边上候场的时候,言朔也在,因为长得好看嘛,大家一下子就注意到他了,就……在一堆歪瓜裂枣里面,特别鹤立鸡群,就眼前一亮那感觉知道吧。”
卿凝:“嗯嗯,然后呢?”
一粉衣少女把剥好的灵花生扔进嘴里,嚼了嚼又接着道:“然后,就有好几个女孩子上前围住他,想要交换给传音玉简注灵,方便以后联系嘛,你猜他说什么?”
卿凝:“说什么?”
粉衣少女:“他说他不会用传音玉简!”
“也有可能是真的不会用吧。”卿凝对此持保留态度。
传音玉简被炼器师搞出来也就四五十年的时间,消息闭塞一点的还真有可能不会,毕竟,她已经见识过一个到现在还在用血手印立契的人了。
另一个少女立刻就否定了她这个猜想:“才不是,刚开始我们也信了,但是那些女孩子散了还没走多远,你说巧不巧,他的传音玉简就闪了,他接得可熟练了!”
“额——”卿凝张嘴倒吸了一口气,惊呼:“这也太尴尬了吧!”
“可不。”
“还有还有!”
卿凝目光炯炯:“还有?”
“后来他们小组就轮番两两上台比试了嘛,刚开始他还会和对手过上几招,然后再把人家打败,好歹还留了点面子,然后,重点就来了——”
“他们那组有个特别会撒娇的女孩子,关键实力也还可以,结果跟言朔比的时候,刚发嗲地说了句求他手下留情,就直接被他一剑给挑下去了……”
“下一个!”算命先生开始在催人了,女孩们的茶话会就此戛然而止。
粉衣少女起身时,又特意叮嘱卿凝:“总之,他现在落榜已是板上钉钉,心情肯定不好,漂亮姐姐你千万不要去去去去去……”
卿凝疑惑,怎么还突然结巴上了呢?
“言、言道友!”粉衣少女面红耳赤地示意卿凝看后面。
???
卿凝僵硬转头,只见一貌若谪仙的男子朝她微微欠了欠身。
“抱歉,因为前面挤不过来,所以……”
他顿了顿,又问道:“吓到你了?”
卿凝呆滞地摇了摇头,吓倒是没有吓到,就是议论人家还被人家当场逮到,有点羞耻,也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以卿凝摊位为中心,不一会儿就空出了一大片地。
卿凝:“!!!”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留她独自面对这一切!!
围绕于她周身的尴尬顷刻间清晰到了顶峰,偏偏那算命的还要来再添一脚。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遭报应喽!”
有些人看似还好好坐着,但是她的脚趾已经在背地里疯狂蜷缩了,全身的血液都仿佛流到了脚底……
怎么办,她该说些什么?卿凝垂头,无所适从地扣着手指,完蛋完蛋,脑子一片空白!啊啊啊啊啊——
一步,两步,眼底出现了一双黑底皂靴,他过来了!怎么办,她还没有想好!
然后,他的气息越来越近,似乎是在降落——
嗯嗯???
他怎么蹲下了?
卿凝眨了眨眼,却见他半蹲着朝她仰起头,眼神不带丝毫的揶揄与嘲弄,诚恳道:
“你愿意收我做徒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