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照寒还没等到网友的回复,就听见浴室开门的声音。他本能地把手机藏在背后,很快又意识到自己的傻逼,找了个游戏视频,若无其事地看了起来。
时渡忘了带上衣进浴室,出来的时候只穿着运动长裤。他用毛巾草率地擦着头发,睫毛上都沾着水:“浴室可以用了。”
男生的手臂修长有力,举起来的时候鼓起一小块。他肯定没有好好擦干身体,腹肌上还有水珠划过,不是在健身房里练出来的肌肉,自然得很好看,是少年独有的轮廓和线条。
虞照寒将目光从时渡运动裤腰间的抽绳上移开,再次瞟了眼时间:23:58。
怎么办,要说吗?如果芝士他们在,肯定轮不到他说,但零点陪在时渡身边的只有他。
说是要说的,关键是怎么说。
虞照寒在心里一一列举出时渡的好。要不是时渡,rh不会这么轻松地摆脱摆烂老板。时渡叫过他“照寒哥哥”,请他喝过巧克力牛奶和自制奶绿。时渡长得还很帅。
他真的不想只是冷冷地丢下一句“生日快乐”草草了事。别的生日就算了,这是十八岁的生日。过了今天,时渡不再是未成年弟弟。他可以喝酒,聚餐的时候不用坐小孩那桌,他还可以去网吧,拿着身份证开房,考驾照开车……他马上就是大人了。
虞照寒想起了自己的十八岁生日,是老谭他们在俱乐部给他过的。有蛋糕,有礼物,有祝福,唯一的遗憾是他没有队长了。
晚风是他的队长。而他现在,是时渡的队长。
只是稍微软一点,温柔一点,应该不会崩人设……吧。
23点59分。时渡把头发擦得半干,坐在床边应付铺天盖地的信息。他妈甚至放出话,如果他不肯回家参加生日会,就取消他的继承权。他被烦得够呛,只好同意明天比赛一结束就飞回北京。
时渡打开软件订机票,光线暗下,一个影子投射在屏幕上。他抬起头,看到虞照寒站在自己面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时渡扬起嘴角笑了一下:“虞队有什么指示吗?”
房间里的灯光是暖黄色的,似乎暖化了高冷美人的眉眼。虞照寒穿着粉色队服和白色外套,四肢僵硬,眼帘低垂,从时渡的角度可以看到他因紧张微微颤动的睫毛。
时渡听见虞照寒叫了声他的名字。
男生突然就没了调笑的心情。他隐约觉得不对,低头看了眼表盘上的心率:120次分。
“……操。”
虞照寒微微一愣,表情迅速冷淡下来,语气藏着一分不易察觉的委屈:“为什么说脏话。”
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软软地给时渡送上生日祝福,时渡为什么要骂他。
还有几秒钟就要成年的男生莫名慌乱,像个恶作剧过头把同桌欺负哭了的小学生:“我不是,我没有,我——”
时渡的话淹没在一阵“嘀嘀”声之中。芝士手里拿着从前台借来的房卡冲进房间,笑容满面高喊:“弟弟生日快乐!”
零点了,时渡成年了,不寻常的气氛也在新的一天消散了。
老谭,陆有山,齐献跟在芝士身后涌入房间,每人手上都有礼物,房间里瞬间热闹起来。时渡被他们围在中间:“不至于不至于,不是说好了比赛结束再过么。”
“先小过一波,明天再好好过一次嘛,总不能让你十八岁的零点就那么平平无奇地过去。”芝士把礼物递给时渡,“弟弟快来拆礼物,献献死活不肯告诉我他给你准备了什么……”
虞照寒暗暗松了口气,挺好的,就该这么热热闹闹,比他半天憋不出个屁来好多了。
网瘾少年能送的东西就那么几样。芝士送了个键盘,齐献是耳机,陆有山送的是他呕心泣血整理出来的《tiless职业生涯失误集锦》。
陆有山告诉时渡:“只要你认真反复观看,从中吸取教训并改正,下一个fv就是你。”
齐献摇了摇头,怜悯道:“真惨,这和送高中生《五高三模》有什么区别。”
算半个网瘾青年的老谭送了时渡一个篮球:“我听峰哥说你以前在il常和队友一起打篮球。rh没人喜欢运动,一个个能躺不坐,能坐不站,迟早得职业病,以后你多带他们动动。”
时渡试了试篮球的手感:“好说。”
“我觉得会打篮球的男生都好帅哦。”芝士道,“是吧,队长?”
虞照寒淡道:“不觉得。”
篮球,男生装逼之利器。里十个男主有十个打篮球很厉害,他为了装逼也特意学过,打得不算差。但他真的不认为篮球打得好是苏点,这项技能太常见了,他们基地的保安也很会打。
芝士被队长泼惯了冷水,这时也不觉得扫兴:“弟弟,你会那个吗?”
“哪个。”
“就是那个,”芝士伸出一根指头,“那个那个!”
时渡心领神会,手上轻轻一旋,篮球就在他的指尖转了起来:“你说这个吗?”
“卧槽牛逼!”芝士赶紧掏出手机,“你保持一会儿,我拍个小视频去群里装逼……队长你看啊,这还不帅?”
虞照寒不置可否,雕虫小技罢辽,他练练也能做到。
时渡把篮球放到一边,看向虞照寒,笑着问:“虞队给我准备了礼物吗?”
虞照寒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盒子,面无表情地扔给了时渡。他甚至没有弄个礼品包装,一眼就能看出里面的东西——一款最新发布的智能手表,是时渡常戴的那款的升级版。表带虞照寒选了白色,和他们的队服更搭。
“666,”时渡嘴角扬起,眼睛亮亮的,“这个应该也可以显示心率吧?”
“废话。”虞照寒说,“你为什么执着心率——心脏不好?”
时渡垂眸拆着包装,兀自笑了笑:“可能。”
这么一闹,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一点。老谭催促大家赶紧休息,别影响明天的比赛。芝士他们走后,虞照寒迅速洗了个澡上床睡觉。时渡在离他不远的另一张床上,问:“我关灯了?”
“嗯。”
“啪”地一声,房间陷入了黑暗,只有时渡那一块地方被手机照亮。虞照寒端端正正地躺着,闭着眼睛,双手交叉在胸前,睡得高贵优雅。
不知过了多久,虞照寒听到一声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悄悄睁开一只眼睛,看到时渡已经放下了手机,才把另一只眼睛也睁开了。
黑暗中,他看着男生模糊不清的轮廓,张了张唇,无声道:“生日快乐,tiless弟弟。”
《目的地》嘉年华是游戏公司一年一度的盛会,也是粉丝们的狂欢日。今年的嘉年华首次在中国赛区举行,国内玩家的热情空前高涨,即便推出了实名制票还是被黄牛炒翻了几倍。
一大早天就下起了雨,rh一帮人堵在展馆前的十字路口,远远就能看见排队的长龙。芝士捧着手机念道:“今年的嘉年华堪称近年之最,除去‘国内五虎’的友谊赛,还有sy大赛,交响音乐会,同人创作,策划面对面的活动……别的不说,那个策划面对面我一定要去,能杀一个是一个,不许拦我。”
老谭道:“想多了,赛程这么紧,一天就要打完,哪来的时间给你杀人。”
粉色的大巴车在场馆后门停下,隔着车门车窗都能听见粉丝的尖叫声。门一打开,尖叫声瞬间放大,声音太多太杂,很难听得清,他们听到最多的就是啊啊啊系列:she啊啊啊,啊啊啊tiless,啊啊和芝士啊。
几人一下车就看到了两个巨大灯牌,其中一个灯牌上写着“tiless生日快乐”;另一个则是“she我是你的狗啊”。
虞照寒仿佛什么都没看见,面无表情地从人群中穿过。时渡走在他后面,笑着冲粉丝挥了挥手,引来更大的尖叫。在嘈杂的人声中,他听到了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弟弟生日快乐~”
时渡停下脚步,看到了一个坐在爸爸肩膀上,脸上画着游戏logo的小男孩,目测不到五岁。他摘下棒球帽,戴在小男孩头上,微笑:“你得叫哥哥。”
进入场馆,粉丝的欢呼声渐渐远离。去后台休息室的路上,他们和il来了个狭路相逢。老谭热情地和兄弟战队打招呼,il经理给他回了一个咔嚓割喉的手势,又向时渡投去幽怨的目光。
时渡搂住前经理的肩膀,笑道:“峰哥别这样,格局大一点。”
峰哥翻着白眼,却没挣脱,任由时渡搂着:“少来,你个没良心的。il对你不好?特么说走就走,rh是给你灌了什么**汤。”
比赛马上开始,彼岸和xu和他们打了个招呼就走了。陆有山盯着il的几个选手,嘴里碎碎念:“希望他们没好好准备,希望彼岸昨天没睡好……”
时渡偏过头问齐献:“你们带他去看过吗?”
齐献明白时渡的意思,笑眯眯道:“看过。医生说已经是晚期,没救了。不过你放心,他只有比赛的时候会犯病。”
第一轮比赛结束,重庆eua和广州zc惨遭淘汰。老牌强队dsd似乎没把友谊赛当回事,第二轮上了一半的替补,不出意外地被il零封送走。il和rh双双进入决赛。
决赛安排在晚上,作为整场嘉年华的压轴大戏。相比国际邀请赛,今天现场的氛围轻松了不少,解说也在那说什么“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别听他们放屁。”陆有山嘱咐即将上场的四个人,“打比赛就是要赢!”
“想想你妈的包。”老谭在芝士身后推了一把,“加油!”
四人就座后戴上耳机,屏蔽了解说的声音。
“我猜都能猜到解说在说什么。”芝士一边调着鼠标的灵敏度一边说,“什么今天是tiless十八岁的生日呀,tiless能不能暴打老东家呀……”
“闭嘴。”虞照寒道,“去靶场热身。”
齐献:“tiless,你对il新的短枪了解多少?他以前好像是你的替补吧。”
时渡:“你说果酱?他和我是两种风格,更偏向团体,不怎么爱秀。”
芝士:“你的意思是你很爱秀喽?”
时渡:“当然,打竞技游戏不想秀不如回家种地。”
游戏开始,il选择地图,选的是一张中国古风的地图——大明宫。rh四个人很快见识到了果酱的“不怎么爱秀”,他知道互切c位切不过时渡,也不找机会绕后了,就跟着队友打正面团战,保护奶妈和长枪。
xu选了一个增速型辅助,开着加速带队友冲进目标点,摆开阵型,四人紧紧抱团防守。这个阵型的好处是不给对面切后排的机会,坏处是一旦阵型被冲破,基本就是团灭,连拉扯都做不到。
il明显苦练了这套阵容,防守思路十分清晰。时渡一靠近后面就是一打四,上去就是白送。而虞照寒的枪全打在坦克的盾上,往往盾还没破掉,他们就先被对面长枪的火力劝退。
il凭借出其不意的阵容,率先拿下一分。
芝士被打得有点懵:“这打得都是什么啊,彼岸的盾怎么就破不了了?”
时渡道:“不是破不了,是我们的盾破得更快,他们的火力更猛。”
芝士问:“那怎么办?”
虞照寒道:“看教练。”
中场休息,教练可以加入语音布置战术。陆有山一进来就说:“打不过就加入,芝士下局拿灵鹊,资源全给shiiless也和果酱一样打正面。”
灵鹊是一个单辅助英雄,同一时间只能辅助一个人,容错率较低,一般用于三保一的场合。陆有山是要把所有的资源都倾斜到虞照寒身上。
时渡悠悠道:“没想到我也有打工具人的一天。”
虞照寒冷声道:“不愿意?”
“不愿意也要听教练的话啊。”时渡换下自己常用的刺客,“那么赢的事就拜托你了,虞队。”
第二局,齐献,芝士和时渡只要做好一件事——保护好他们的队长。
当一个人类瞄准精华拥有了全队的资源会发生什么,il对此有话要说。彼岸的盾一破,四个人完全暴露在she的枪线下,一个接着一个倒下。好不容易全员再次集合,可以尝试反攻,又被某个工具人找到了机会。
时渡在没有任何队友掩护,也没有奶妈的看顾下,一对四切掉il的长枪,丝血逃生成功。
芝士兴奋道:“这波秀啊弟弟,快回来吃个奶!”
“我这应该不算不听指挥吧,”男生的声音里透着股掩饰不住的得意,“我没吃虞队的资源。”
虞照寒很浅地笑了笑,然而队友只能听见他平静的声音:“比赛还没结束,别松懈。”
友谊赛只需要打三场,最后rh以2:1战胜il,仅用一天喜提一百万的赛事奖金。
今天的芝士选择了抱小寿星:“我妈的爱马仕有了!”
时渡草草地回抱了他一下,接着收拾键盘和鼠标,和il的选手轮流握手。和彼岸握手的时候,他又被抱了一下,彼岸说了句生日快乐。
人缘好得让鱼羡慕嫉妒恨。
比赛结束后,官方照例要进行赛后采访。官方本来是想采访过生日的时渡,谁想到比赛一结束时渡就没了人影。虞照寒被迫营业。
主持人是个笑容甜美的小姐姐,一听到自己要采访的是she,笑容顿时没那么甜美了。良好的职业素养支撑着她站在虞照寒身边,微笑着尬问:“你好,she。我们都知道这两个月rh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你觉得相比上个赛季,队伍最大的改变是什么?”
虞照寒端着厌世脸:“短枪换了。”
主持人:“我们注意到第二局开始rh改变了战术,你们是出于什么考虑决定这么做的呢?”
虞照寒继续厌世脸:“教练的安排。”
“最后一个问题,今天是rh新短枪tiless的生日,she有什么话想对tiless说吗?”
虞照寒微微一顿,直视镜头,依旧厌世脸:“没有。”
他想说的话,昨天晚上都悄悄和弟弟说了。
“谢谢she接受我们的采访——谢谢!”
虞照寒回到后台休息室,发现il的人也在。峰哥正在沙发上对老谭强人锁男,一看到虞照寒来了,立刻松开了手,客客气气地说:“虞队来了。”
虞照寒问:“什么情况。”
齐献解释道:“老谭约了il给tiless一起庆生——弟弟人呢?”
老谭刚想打电话找人,时渡就回来了。“你去哪里了?这都在等你呢。”老谭揉着脖子道,“我订好了餐厅和ktv,走走走,给你过生日去。”
时渡脸色不怎么好看:“我妈非要我回家过生日,我就不去了,你们去吧。”
芝士瞪大眼睛:“你是寿星,你不在我们怎么玩?”
虞照寒用眼神示意芝士闭嘴:“他是该回家一趟。”
老谭想了想:“也是。那你去吧,给你放两天假够吗?”
“一天就够。哥哥们好好玩,回头找我报销。”时渡说着,一边用手机叫车一边往场馆外走。
虞照寒叫住他:“tiless。”
“嗯?”
“雨天不好叫车,”虞照寒说,“我送你去机场。”
这一整天时渡只想着比赛,比赛完了又要应付家里,几乎把昨晚他和虞照寒的小插曲抛到了脑后。可现在,他突然想起了暖光下虞照寒问他为什么骂人时的表情。
他都还没有解释,但……好像也没什么可解释的。
拒绝的话又咽了回去。时渡弯唇一笑,说:“好啊。”
这一整天他们都待在场馆里,出来才发现雨已经下得很大了。两人回酒店拿了行李和车,直奔机场。临近春节,机场高速上的车比平时多几倍,又是下着大雨的晚上,即便时间紧张虞照寒也不敢把车开得太快。
时渡看着手机,说:“你不如再开慢一点?”
虞照寒以为时渡在反讽,寒声道:“你不知道安全第一?”
“好端端的又凶我。”时渡扬了扬手机,“刚刚收到信息,航班因为大雨取消了。”
“……”虞照寒心道我没凶,我哪凶了,我明明只是“寒声道”,你就说我凶。
“你要改签吗?”虞照寒问。
回不了家的男生似乎心情很好:“先找个地方吃饭吧,我好饿啊。”
都快八点了还没吃晚饭,虞照寒也有点饿了。他们在最近的出口下了高速,时渡找到一家kfc,冒着大雨买了份套餐回车上吃。电竞职业选手算是公众人物,尤其像他和虞照寒这种级别的明星选手,粉丝不比三四线的明星少,被认出来了麻烦不小。
时渡递给虞照寒一个汉堡。虞照寒不接:“我看起来像会吃这种东西的人?”
时渡就笑:“不像不像,但现在只有这些,虞队勉强一下?”
只有垃圾食品,就不能怪他了。虞照寒矜持道:“那我要吃鸡肉卷。”
时渡是真的饿了,三两下就干掉了两个汉堡和一盒香辣鸡,虞照寒还在慢条斯理地吃着鸡肉卷。填饱肚子后,时渡突然感叹:“这个生日过的,连个蛋糕都没。”
虞照寒顿了顿,放下鸡肉卷,问:“你想吃蛋糕?”
时渡看着打在天窗上的雨滴,漫不经心道:“吃不吃无所谓,有蛋糕和蜡烛才能许愿吧。”
虞照寒不说话了,拿出一根薯条插在土豆泥上,然后犹犹豫豫地捧起来给时渡看:“这样?”
时渡愣住了,胸口仿佛被猫爪子挠了一下,痒痒的。他想说这样已经很好了,却又忍不住嘴欠:“不是巧克力味的不要。”
虞照寒顿时觉得自己的一片好意喂了狗,冷凝着一张脸道:“随你。”
年轻人屁事就是多。
时渡绷不住笑出了声。他拿过虞照寒手里的土豆泥,在被雨水包围的车厢里,在虞照寒身边,闭上了眼睛。
十八岁的男生衣食无忧,恋爱也还没开窍,愿望格外简单。
他想要自己的职业生涯能久一点……再久一点,比两年更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