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闪雷鸣,倾盆大雨,这一切持续半个小时就结束了。
又变成了艳阳天,屋外又有脚步声,摊贩们都陆陆续续出来了。
第五律从后厢房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情景,太阳光斑在女子脸上波动跳跃,女子手执乌黑的发梢逗弄那只名叫梨花、给人带来无穷无尽麻烦的小猫。
那只小猫在扑腾,嘴里发出孱弱的叫声。
女子也在学着它喵喵叫,然后噗嗤笑出声来。
或许是听到了什么动静,女子抬起头望过来。
“第五律——”女子嘴中发出欢喜的叫声,眼睛覆着一层水,亮得吓人。
他想到了那老头问他的话,你跟外边塌上的姑娘是什么关系?
紧握住跨在腰上的剑鞘,他的心情就如同施燃脸上的光斑一样,明灭不定起起伏伏。最终,他将那勃发的情绪按了下来。
“你要叫我第五少爷,不要直呼我的名字。”第五律如是说道。
“啊?”施燃歪了歪头,随即笑着对第五律招手,“第五少爷,你过来啊——”
第五律依言过去。
倚靠在门口的老头,在第五律看不见的地方白了他一眼。
心里嘀咕,说什么你要叫我第五少爷~别人招招手让你过去,你二话不说,不也还是过去了吗?还第五少爷,噫~
第五律走到施燃塌前,低垂着头,冷冷问道:
“你有什么事吗?”
施燃将手压了压,示意他将头压得更低些。见第五律一动不动,施燃出言:
“第五少爷,头埋低一点。”
“为何?”
“你先别管,你只要低头就行了。”她又将手压了压。
第五律皱眉低头。
施燃又让他把嘴张开,说完便垂首解腰间的药瓶。
“你在做什么?”第五律又问。
“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施燃将药瓶里的盐裹四枝春丸倒入掌心,抬头见第五律没按她说的做,她垂丧着脸,一副愁云惨淡的样子,“第五少爷,张开嘴嘛。”
她捏住一粒药丸,举到第五律眼前。
“给你吃这个,不会害你的。”
第五律撇过脸,不情不愿地张开了口。
施燃将盐裹四枝春丸放进他的嘴里,柔软的指腹碰上了柔软的唇,即便是一触即离,第五律还是绷紧了背。
“这是治喉咙的药。”施燃笑眼看他。
“我的喉咙已经好了,你不必做这些多余的事。”第五律冷冷淡淡回着。
“没办法嘛,”施燃执起第五律的手,将药瓶放到他的手掌中,“答应了你,要给你找大夫治喉咙的。”
裹着的盐粒在口腔中被一点点侵蚀,咸涩的滋味在舌尖上蔓延。
第五律咬碎了这粒药丸,吞咽下去。
有东西落到肚子里,有东西在心脏升出。
“你做的?”第五律问着,施燃有些疑惑。第五律的目光投落到她的脸上,“熟悉的味道。”
施燃嘿嘿一笑,“是我让大夫帮忙调的味,好吃吗?”
“一般吧。”第五律站直了身子,“你做这件事,挺浪费时间的。”
施燃有些失落,陡然又高兴起来,仰望着第五律,“但还是好吃的,对吧。”
第五律不作回答。
施燃目光投向门口,见老头不知何时离开了,小声开口。
“第五少爷,我们买匹驴子赶紧走。绝世武馆的事情,好像已经有官家插手,再不赶紧走,我们会有麻烦的。”
“你的腿?”
“所以要买匹驴子,最好是有奶的母驴。”施燃揉揉梨花的头,“驴子走得又平又稳,母驴的话,还可以挤奶给梨花喝,倒是省了不少事儿。”
说着,施燃推了推第五律,“事不宜迟,快去买吧。”
第五律慢吞吞走了两步。
“快去啊。”施燃催促。
第五律转过头,应了一声,仍是刚才那副样子。
施燃瞧着第五律那副不疾不徐、茫茫然然的死样,急的没办法。
“快去——”要是她腿是好的,哪里用得着第五律这个路痴加生活白痴。
第五律似乎才听懂了施燃的话,脚步密了些,走出了门。
“唉……”施燃叹了一声。
“你干什么唉声叹气?”老头不知何又时倚在后屋门框,“你们要走了吗……别这样瞧着我,我刚过来,只听到你让那少爷小子买驴。”
老头叹了口气,重复了他的医嘱,意在劝阻施燃多休息几天。
施燃听到最后,只道了一声“多谢”。
老头知道她去意已决,便给了施燃几个瓷瓶,叮嘱道:“药一日换一次即可。”
施燃接过药瓶,收到包袱里。
老头抓着胡子,撇开头继续道:“我要去后院晒草药了,你跟那少爷小子走的时候记得关门……还有,那个事情,就那个事情,老头子我啊,谢谢你了。”
梨花喝了奶,力气又出来了,踮起脚尖不停抓施燃垂晃的发丝,荡秋千般吊来吊去,弄得施燃发根生疼。
施燃拍着梨花的头,扭头揶揄,“什么事情啊,值得有四十年工龄的白胡子大夫说谢谢。”
老头脸上的黄褐色褶皱里闷出一片红,“就……就……”他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以一个“哼”字作为结尾。
施燃发笑。
老头脸上的红由浅变深,大袖一挥,转身急匆匆进了后院。
梨花越来越过份了,开始撕咬施燃的头发。
见老头走了,施燃捏起梨花的后颈,将头发丝从梨花爪子、乳牙上解开,满面怒容对着梨花喵喵叫,试图教训它,谁知梨花也龇牙咧嘴对着施燃喵喵叫,很不服气的样子。
“你——”施燃拍了拍梨花的爪子,“真是不听话,下次再这样,就不给你喝奶。”
“喵——”梨花亮出并不锋利的爪牙。
施燃来了劲,心知今天不把梨花的性子压下去,以后她只会沦为没有丝毫威严的铲屎官。
她裸袖揎拳。
一人一猫开始长达二个时辰的缠斗,比划的影子在墙上起起落落,时静时动。
直到太阳下山,施燃才突然反应过来第五律好像还没有回来。
连后院晒完药草的老头出去吃晚饭,见着施燃还半躺在塌上时,也会阴阳怪气问一句:
“哟~怎么还没走啊~”
施燃一手用力按住梨花,一手忍不住掩面,然后锤向床塌,嘀咕着,“第五律这个白痴。”
可说曹操曹操到。
第五律回来了,站在门口,头发乱了,衣服脏了,手上全是泥。
施燃往他身后一探,问:“驴呢?”
第五律:“牵不进来,放到前院里。”
那就好,施燃顿时松了一口气,不管用了多长时间,能把驴弄回来对于第五律来说就是进步。
施燃摊手,“将我抱上去,我们快点走吧。”
第五律站在门口,盯着自己的手,“脏了。”
施燃抿唇:“那就去洗。”
“水呢?”
“我想……在后院应该有水。”
第五律进了后院。
施燃仰天长叹,然后装好了梨花,提上了包袱。
半晌,第五律洗了手出来,拿出丝绸帕子擦干手上的水珠,弯腰垂首,一臂穿过施燃腋下,环住她的后背,一臂搂住她的腰,将她轻轻抱起。
施燃头埋在第五律的胸口。随着第五律的走动,他垂散在胸襟前的发丝时不时挠着施燃的脸,让施燃脸上酥痒。施燃抬手抓了抓,不经意牵连住第五律几根头发。微小的痛楚让第五律垂眸,是施燃白皙的侧脸,极快的,他又将眼珠子转回原处。
第五律抱着施燃一步一步到了前院。
前院一片空旷,只有右侧有棵高大挺阔,根深叶茂的榆树。
施燃已经无力吐槽。
“驴呢?”她问。
“我就放到这里的。”第五律皱眉。
施燃倒吸一口冷气,“你拴好了吗?”
第五律垂首发问:“需要栓吗?”
施燃觉得自己需要时间冷静一下,便道:“你把我放到这里,你去找驴。”
第五律眉头皱得更深了,“去哪里找?”
施燃发火:“我不管你去哪里找,我要你现在就去找!”
第五律这个人简直是除了长得帅跟有钱以外没有任何优点!
“嗯……我觉得不用。”第五律看着前方,发出如上话语。
施燃怒火更盛,想要如机关枪一样哒哒哒发泄火力,一声“嗷——”的驴叫,如一把大锤,惊得施燃回头,驴它自己回来了。
还不等施燃催促,第五律将施燃抱了上去。
坐在光滑的驴背上,感受到驴的温度,施燃才算放下心。
终于……可以出发了。
她立即愉悦起来,举起一手来,大嚷:
“出发。”
驴似回应她,发出一声驴叫。
第五律牵起缰绳,也回应了她。
他们踏着夕阳出发了。
……
夜。
蛙声正噪。
吃完晚饭回来的老头见着他那完全敞开的门,扭头朝着施燃离开的方向“呸”了一声。
“这破记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