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团腥臭的土迎面洒向第五律,他偏了一下头,躲过这母驴的尥蹄子攻击。
紧握住手中的囊袋,第五律站起身来,他咬紧牙关,只觉得一团火直冲脑袋。
为什么他要在这里?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事情还要从施燃请求第五律找奶喂猫崽子说起。
“不去。”第五律一开头是这样说的。
施燃撩起裤管,露出红肿的脚踝。
“我脚真的好疼,再多走了两步就废了。我脚废了不要紧,最重要的是会耽搁第五少爷的武道之路。”
施燃捂住嘴轻声说:“我怎么配耽误第五少爷呢,第五少爷把我丢下就行了。就让我一个人孤苦伶仃在这客栈里,自生自灭罢了。”
第五律皱眉,“你是我的丫鬟,我不会丢下你的。你不必这么担心。”
“可是——”施燃低头看着手中的猫崽,“它好饿,它需要奶。”
“我听说,在红坊最里面的巷子里,有一头母驴,它下了崽,现在有奶。施燃垂下眼眸道。”
“你这猫是从哪里来的?”
施燃眼珠子一转。
“我想起第五少爷早起要吃饭,天没亮就去厨房给少爷做烤鱼。我在厨房门口瞧见这只猫崽,它蜷缩成一团,恹恹叫着,好不可怜。”
“对了,我醒来时发现枕边多了一锭金子。我想了想,觉得是第五少爷给的,是吗?”施燃这般问着。
第五律“嗯”了一声。
“给你买衣服的。”
“第五少爷真大方,第五少爷对人那么好,对小动物也一定会很好的吧,第五少爷……第五少爷……”
第五少爷……虽然魔音贯耳,但第五律心里说不出的舒坦。
他摸了摸腰间的跨剑,远眺前方,最后放言:
“我会去的。”
他去了红坊最里面边的巷子,在走错十二个路口,绕了十六个圈子,问了二十个行人后,终于到达的目的地。
此时他的耐心已经耗尽了。
但他遇到了更棘手的事情——一个比驴更倔的臭老头。
一向很好使的金子这时也没了用武之地。
“啪”的一声,金子被掷在地上,那臭老头吹胡子瞪眼。
“拿开你的臭钱,我不稀罕。”
呸——老头在地上吐口水。
第五律把剑架子老头脖子上。
老头愤怒道:“你今天就是杀了我,将我弃尸于此,我也不会让你拿走我家小强的一滴奶。”
老头口水沫在空气翻飞,第五律歪过头,拿出丝绸帕子擦了脸,他胸腔不住起伏,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忍多久。
“我要拿母驴的奶去喂猫崽子。”第五律咬着牙,“你给我一点吧。”
此话一出,老头子顺间换了个脸色。
几头牛驹、几只鸡崽成群结队从后门涌了进来,老头捞了一只鸡崽在怀里揉搓,哼哼两声。
“既然你要拿奶喂小崽子,我就如了你的愿吧。”
说着老头扔了一个囊袋给第五律,第五律接住。
“小强在后院,你用这皮袋子接奶。”老头如是说道。
第五律进了后院,后院中间有一磨盘,磨盘旁拴着一头黑驴,这驴正嚼着豆饼和麦麸。
他一靠近这驴,这驴后蹄就朝他扬过来。
老头子走进后院道:“你得等驴子吃完才挤奶啊,现在去,小心这驴踹你一脚。”
第五律顶着烈日等了一个时辰这驴才嚼吃完,他蹲身埋头将手探过去,只觉得手上一阵湿软,他顿觉恶心,用丝绸手帕裹了手,又探过去。
霎时,黑驴发出“啊嗷啊嗷”的叫声,尥蹄子就要朝第五律踢过去,第五律反应迅速,一个翻身往后撤躲开来,走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
他看着驴子的后腚,神色有些迷茫。
老头子露出油滑的笑容:“后生,挤奶这件事,你还得慢慢来啊。”说完抱着小鸡崽转身就离开。
第五律又蹲下,于是发生了开头那一幕。
他就不该干这事!他就不应该答应楚施燃找奶!
第五律拿出丝绸帕子擦了脸上腥臭的土,面无表情的想着。
他抽出剑,将剑架在驴脖子上,“你若不让我挤奶,你就死定了。”驴鼻孔喘着粗气,发出凄厉的嘶鸣。
老头听到驴叫,忙跑过来,见着这副场景,一巴掌就呼上第五律的脑袋,“你想对小强做什么?”
第五律摸着被打处,“它不让我挤奶。”
老头又连呼第五律脑袋几巴掌,“它不让你挤奶是因为你的手法不对,你把剑放到它脖子上什么用,它又不会让奶自动到你囊袋里。”
老头开始指导第五律挤奶。
“嗯……对,要慢慢的,让小强感到舒适。”
“等一下,你手太重,蹲低一点,嗯,对。”
“学驴驹叫,小强出奶会快些……学啊!”
“……”
“啊嗷——”
“还要给小强哼曲子,小强最喜欢听舒缓的曲子了……你张嘴,吭声啊……”
“哼~哼~哼~”
“算了,小伙子,你别唱了,小强给你唱没奶了。”
日头西斜,天渐渐阴了,可第五律还是满头大汗,他又抽出一张丝绸帕子擦了擦额头。
囊袋里的声音由清脆变得沉闷,驴奶逐渐溢出来,流到他手上。
他喜出望外,这件事情终于干完了。
他将楔子按进囊袋,提起囊袋便走。
“小伙子。”老头子喊住了第五律,“你是不是该给小强弄点伙食。”
第五转过头,眉目冷峻。
“你说什么?”
一柱香后,老头子偌大个院子里堆满了新鲜的草料。
……
第五律走出老头院门的一刹那,便忘了要往左走还是往右走。
怎么这路跟过来的时候不一样了呢,他皱着眉头。
他随意选择了一个方向前行,因为没遇见人,闷头走着。
在第三次从院门走过后,老头子实在忍不住了,“热锅上的蚂蚁也没你会转圈。”他将第五律带出红坊,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第五律驻足良久,静默着,一剑横在路过的行人腰前,冷声问着,“客栈,怎么走。”
“往前走,右拐,遇见第三个路口左拐,走几里路后,有一片小林子,你横穿过去,右拐左拐再右拐……”
第五依着行人的话,但其实他根本记不住这些路线,随意走着,又蹿进了一个小巷里。
小巷拥挤,两边有卖杂货的商贩大声吆喝着,不时有行人从他身旁经过。
当他走出巷子时,太阳已经沉了半个,他摸向腰间,囊袋没了。
第五律顿时一股无名火从脚底串到天灵盖,又从天灵盖串回脚底。
是谁!?
他脸色阴沉转回小巷,将挡路的行人拉扯开来,喧嚣骂嚷声被他自动隔开。在他快要控制不住自己情绪时,终于那囊袋出现在他的眼前。
是一个精瘦的男人拿着的,松了楔子,满脸嫌弃,正欲将驴奶倒干。
第五律怒不可遏,一脚踹上这精瘦男人的腹部,抓过囊袋,囊袋受了颠簸,驴奶流了小半袋。
第五的脸阴沉得快滴出水来。
他用剑鞘狠抽精瘦男子的脸,抽得精瘦男子鼻青脸肿,跪地求饶,他一脚踩住精瘦男子的背。
“你知道,我为这里面的东西付出了多少吗?”
精神男子不住告饶,直嚷着“大人不计小人过”之类的话。
第五律又踹了他一脚,怒火稍泄,“你,起来,将我带回客栈。”
月亮出来,凉幽幽的照在地上。
第五律瞧着不远处的客栈,让精瘦男子滚了。
客栈门还没关,施燃提了红灯笼站在屋檐下,远远看见第五律,高兴地挥了挥手。
“第五少爷,你怎么才回来。”
她小跑到第五律跟前,仔细看着第五律的脸,“你头发怎么乱糟糟的,脸也脏兮兮的,驴奶找回来了吗?是遇见了什么困难吗?我有点担心你。”
“我给你做了鱼,都冷了……你回来了我让小二给你热一热。”
第五律整日的烦躁与火气在这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下颌微扬,面色冷淡地递过囊袋。
“没什么困难的。”
“不过是小事一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