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至今没有在“把女儿嫁出去,嫁个好丈夫”这项伟大事业上取得什么值得夸耀的建树,但贝内特太太信心十足,总有各种各样的奇思妙想。
比如近来,大女儿简收到潜在女婿的妹妹们的做客邀请后,她就略施小计,强行让农场里的马没法拉车,安排简在雨天骑马前往尼日斐花园赴宴,然后趁着天气不好无法回家而顺理成章地留下来,跟宾利先生好好相处,培养感情。
第二天一早,收到简托人送来的消息,说她病倒在尼日斐花园后,贝内特太太不免更加得意。
“看看,看看!亲爱的贝内特先生,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啊。”
贝内特先生热烈地恭维她,称她简直算无遗策,“就连老天都要配合你的计划,降下连夜大雨呢。”
“这说明什么?说明简跟宾利先生确确实实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啊!”
贝内特太太扬了扬手中的手帕,直接畅想到了宾利先生在接下来几天的相处中彻底沉醉于简的美丽温柔,迫不及待向自己的女儿求婚,然后两个人幸福成婚的场景。
可相比贝内特太太神经痛不发作时就格外活跃的脑细胞,贝内特先生的大脑则更加实际,“我的好太太,您确定不乘马车去把简和看望她的丽兹一起接回来吗?
要知道,家里的马车有没有空可都是你说了算,要是你打算去尼日斐花园把两个女儿接回来的话,我相信马车绝对能第一时间到位待命。”
“接回来?”贝内特太太吃惊地提高了声调,“我为什么要把简和丽兹接回来?这是多么难得的让简跟宾利先生好好相处的机会呀!虽然要辛苦丽兹照顾简,但为了她亲姐姐的婚事,这也是应该的。”
“在别人家养病总归没有那么方便。”贝内特先生嘟囔道,“更何况可怜的丽兹还要应付那位傲慢不讲道理的达西先生。我可不希望看到简康复之后丽兹又病倒在尼日斐花园里。”
“哦!”贝内特太太看得很开,“那到时候简又可以继续留下来照顾丽兹直到她康复了。”
……
玛丽抱着书安安静静坐在一旁,单词一个接一个地浮出纸面,却瞬间又被父母对话的声音冲散,根本没进脑子里。
玛丽心里暗自想到:要是简在照顾丽兹的过程中又疲惫病倒,那丽兹好起来后又可以继续照顾简了。
如此循环往复,尼日斐花园岂不要变成她们两个的疗养院?
这算不算变相实现了妈妈“让简长留尼日斐花园”的愿望?
玛丽被自己心里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冷笑话逗笑了。
不过比起欣赏妈妈的绝妙计谋,她还是更不希望看到亲爱的丽兹在尼日斐花园独自辛苦。
可惜妈妈已经打定了主意,任谁来了都不好使,所以病好之前,简和丽兹是不可能告别宾利先生回家了。
虽然贝内特太太打定主意把两个大女儿留在尼日斐花园,但她还是打算带着家里的三个小女儿跑一趟,看看简情况如何,最起码要为简和丽兹送些换洗衣物啊。
“顺便看看宾利先生和简进展如何。唔!”随着马车夫长“吁”一声停住车,贝内特太太赶紧把自己的心里话捂在嘴里。
尼日斐花园的男主人宾利先生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
看他又高兴简能留下来养病,又懊恼自己没有说简病得好的意思,结果解释不清语无伦次的样子,贝内特太太不免得意地想到:恐怕就算她要带简和丽兹回家去,宾利先生也不肯呢!
宾利先生的表现给予了贝内特太太极大的信心,再看简的房间、饮食,无一不是精心准备,贝内特太太就更加满意了。
宾利先生对简的重视就是贝内特太太最大的安慰,有了这个,其余人,什么冷淡的达西先生,什么高傲的赫斯特太太和宾利小姐,什么一声不吭只知道吃的赫斯特先生,贝内特太太通通不放在心上。
确认简只是感冒而没有其他大碍后,本就不怎么担心的贝内特太太就越发越放宽了心。
在主人们的再三邀请下,以及坐不住的凯蒂和丽迪亚的鼓动下,贝内特太太又关心叮嘱了两个大女儿几句,就带着两个小女儿下楼同主人家们喝茶聊天去了。
精力不济的简说了几句话后又疲倦地闭眼睡去,养病的前两天正是关键,伊丽莎白要等到她睡安稳后才离开。
玛丽不想伊丽莎白一个人呆着无聊,于是也留了下来,打算陪她说说话打发打发时间。
伊丽莎白问了问家里的情况,又关心了一下好朋友夏洛特·卢卡斯有没有来找她。
玛丽一一回答了问题,想到丽兹留在尼日斐花园里,除了照顾简就无事可做,恐怕无聊得很,她把早上爸爸妈妈的对话当笑话一样讲给伊丽莎白听,却没料到伊丽莎白听完后就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丽兹?”
伊丽莎白不自觉地抓住窗帘,边思索边说道:“不管是宾利先生,还是赫斯特夫人或者宾利小姐,都对简格外关心,可以说无微不至。
宾利先生为简请医生,让人准备最适合她的饮食,还想方设法在她精神好些的时候逗她开心。赫斯特夫人和宾利小姐也是,她们两个不辞辛苦,常常大半天留在这里陪着简。
可越是这样,我们越不能辜负别人的好意。等简醒来后我就把这件事告诉她,我想她也一定期待早些回家里去,好少给尼日斐花园的主人们添太多麻烦。”
简和她一样,都不希望成为讨人嫌的客人。
玛丽想起了家里那有空没空都以妈妈的最终意志为转移的灵活马车,“但恐怕到你跟简打算回家的那天,马车还是没空。”
“没关系。”伊丽莎白轻松说道,“就算宾利先生的马车也没空,好心的赫斯特夫人也一定会帮助我们的。”
虽然赫斯特夫人与宾利小姐对简格外友好,但几天叨扰下去,赫斯特夫人和宾利小姐肯定不介意早些送走客人,自己休息休息,轻松轻。
事实上,赫斯特夫人与宾利小姐姐妹俩不仅真心期盼着简·贝内特能够早些恢复健康,甚至眼下就已经恨不得立刻闭门谢客了。
伊丽莎白和玛丽下楼时,贝内特太太正跟主人家们驴唇不对马嘴地聊着天。
体贴友好的宾利先生一直捧场,努力想要调动姐妹和好友的热情。可贝内特太太的跳脱思维真不是谁都能跟得上的。
眼看达西先生被说得愣住,宾利先生一时都接不上话,赫斯特夫人和宾利小姐又在那里挤眉弄眼,撇嘴暗笑,刚从简的房间出来的伊丽莎白和玛丽赶紧加快脚步,想下楼去岔开妈妈的喋喋不休。
姐妹俩低着头脚步匆匆,于是也就忽视了楼梯下还有另外的人正往上走。
抬着大箱子堆小箱子打算上楼的男佣们一前一后,前面的人倒退上楼,看不见身后情况;后面的人脸几乎贴在了箱子上,只来得及注意到楼下客厅里的男主人之一忽然起身,大喊了一声“小心,伊丽莎白小姐!”
“哦!”刹那间停住脚步顺便拉住玛丽的伊丽莎白猛一抬头,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没留心前面的情况,她们差一点就要撞上上楼的男佣了。
楼梯虽然宽敞,但佣人们手中的箱子更占地方。更糟糕的是伊丽莎白和玛丽已经后退避让了,可在弧形楼梯上搞不清楚方向的男佣没能及时调整角度,结果大箱子的一角一下子就撞上了墙壁。
叠在最上方的一个小箱子猛地一抖就往下掉,好巧不巧冲着下方的男佣劈头盖脸地砸去。
倒霉的男佣顿时眼冒晶星,整个人下意识地一缩想要躲开。
他这么一动可不得了!
无形的颤抖之力从他的双臂传递到被他拖住的底层大箱子,又层层向上,瞬间渗透过整个箱子堆。
大大小小的木箱手提箱不受控制地稀里哗啦四散滑轮。其中一两个甚至不巧地撞上楼梯扶手,然后不知怎么被弹开卡扣。
在一片或直白或低调的抽气声中,洁白的纸片如片片雪花一样从空中洋洋洒洒飘飞而下。
就在这兵荒马乱之中,伊丽莎白和玛丽赶紧帮忙稳住最后的大箱子,免得它再把男仆的脚砸坏。
“小心!”楼下又传来一声惊呼。
玛丽下意识偏头朝下看去。
只见刚才还半挂在楼梯扶手上摇摇欲坠的一只手提箱终于没能抵抗大地的呼唤,一个翻身就自由落体。
“哐当”一声,小木箱的遗骸四分五裂地碎在刚刚进门的男士脚边。
楼下似乎还没弄清楚状况的人迷惑抬头,漫天白纸中,玛丽一眼撞进那纯粹美丽的绿眼睛里。
事故的第一近距离直面者伸手从微卷的黑发上摘下一张纸片,接着微微欠身,语气介于热情与冷淡之间,客气礼貌得恰到好处,“阿德里安·林德,抱歉给两位女士添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