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分家?
林婉馨眼前一黑,连忙去捂闻惜禾的嘴,同时看向刘小娥,强颜欢笑道:“禾娘胡说八道呢,您可千万别当真,千万别当真啊!”
刘小娥拉下林婉馨的手,解释道:“您别紧张,分家我是知道的,也赞同……倒不如说,是我想分家,却没法子让公爹婆婆和大房一家同意,这才让禾娘打头费心费力。说起来,倒是我对不起禾娘。”
林婉馨彻底懵了,满脸不解:“可是……为何想要分家?那大房家里,不是有个读书人吗?
“若是以后高中……不说举人什么的,哪怕是个秀才,以后家中种田不用交税,不用服徭役、服兵役,这对庄稼人来说,可是天大的好事儿。
“况且,就算不谈这个,分家后你们一家妇弱小孩儿,凭何养活起一家人?万一有地痞无赖欺负上门,连个能护住你们的男人都没有,这日子该是何等艰难?亲家,这些我想你不会没想过吧?
“对了,我一直便想问,禾娘的夫君去哪里了?怎不见禾娘的夫君?可是外出做活儿,亦或者出远门访亲友去了?”
“禾娘的夫君……”刘小娥有些难以启齿,张了好几回嘴,最后重重地叹口气,哀愁忧伤道,“成亲当日,禾娘的夫君便被征兵的征走了,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征兵?”林婉馨的脑子里嗡地一声,身子晃了晃,她的丈夫便是被征兵征走,一去四年,最后疑似死在了战场上。
怎么现在禾娘的夫君也被征兵征走了?
林婉馨的眼睛瞬间红了一圈,她的禾娘啊!怎么就这么命苦?
刘小娥见林婉馨如此悲伤,也顾不上自己伤心了,连忙扶住她的身子:“亲家,当心身子!”
闻惜禾也担忧地扶住林婉馨:“娘亲,您先坐床上。”
林婉馨被两人扶着坐床上,很快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擦去眼角的泪,看着闻惜禾和刘小娥说道:“既是如此,那你们便更不应该分家。”
闻惜禾叹气:“娘亲,您只知道大房家里有个读书人,却不知他们私底下的龌龊啊!
“那一家人,就是吸血的蛭虫,自私自利,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便是那赵成才最后高中,飞黄腾达,也不会让我们沾光的。”
闻惜禾看了一眼刘小娥,刘小娥接过话茬,仔细把自己一家在赵家的日子说了一遍。
林婉馨听完,都惊呆了:“世上怎会有如此无耻不顾血脉亲情之人?”
刘小娥的丈夫是替大房服徭役累死的?
累死了人家的丈夫,还欺负人家孤儿寡母?
闻惜禾冷嗤一声:“田家不也那个德行?”
林婉馨摇摇头:“还是不一样的。”她没细说自家的家务事,只是在思索某个被自己忽略的异样。
林婉馨绞尽脑汁思考,突然,她想起来自己忽略什么了,一瞬间,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她如今虽只是个普通村妇,但昔日到底读过书,见多识广,知道刘小娥这般妇人不知道的东西,比如:大衍国律法。
林婉馨紧张地一把抓住刘小娥:“禾娘与赵越成亲前,我打听过,知晓赵越与禾娘年岁相当,可对?”
刘小娥不知林婉馨为何突然如此严肃,连忙点头说道:“对,阿越比禾娘大一岁多,今年满打满算,也只有十七岁。”
林婉馨的心沉到了谷底,最坏的一个猜测,应验了。
林婉馨生出犹豫,要不要告诉刘小娥?
可万一她被这个事实刺激到,做出什么冲动的举动怎么办?
闻惜禾看出林婉馨的欲言又止,说道:“娘亲,你有什么话尽管说。”
林婉馨看看闻惜禾,再看看刘小娥——纸是包不住火的,万一哪天事情泄露,残酷的事实猝不及防落在刘小娥眼前,届时她受到的刺激恐怕会更大,说不定会引起更严重的后果。
林婉馨深呼吸一口气:“亲家,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你千万要撑住,不要冲动做出傻事……
“你可知,大衍国律法征兵要求,男子满十八岁才会服兵役?”
刘小娥呆呆地看着林婉馨,什么律法?什么征兵要求男子满十八岁才会服兵役?
刘小娥觉得自己的脑子完全无法处理这简单的两句话语,脸上一片空白。突然,她的呼吸急促起来,上气不接下气,隐隐要出现窒息的状态。
闻惜禾脸色大变:“娘!看着我!跟着我做,呼气,吸气……”
刘小娥的脑子无法思考,身体出于求生的本能,跟着闻惜禾动作。
终于,刘小娥缓了过来:“禾娘……”
刘小娥伏在闻惜禾肩上悲痛地哭出来,很快,眼泪就把闻惜禾肩上的衣服打湿了。
刘小娥只觉得自己的心被人生生剜了出来,鲜血淋漓,疼得她窒息。
阿越还不到征兵的年龄,那他为何会被征走?
难道……难道是大房做的手脚?
还是公爹和婆婆?
无论哪个结果,刘小娥都不能接受。
刘小娥哭了许久,两只眼睛又红又肿,里面充满悲痛与仇恨:“分!这个家必须分!”
林婉馨也不知该说什么安慰刘小娥,想来想去,只能劝她:“等分了家,以后报仇的机会有的是,你可千万莫要一时冲动,做下后悔莫及之事。
“想想你的儿女,他们还小,你若是没了,他们谁来照顾?还有阿越,他去服兵役并非回不来了,若是他在战场死里逃生终于回家,却不见娘亲,该会多么伤心?”
刘小娥点头,嗓音哽咽沙哑:“我明白,亲家,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做傻事的。”
林婉馨看着刘小娥这样心中也极为同情难受:“你我两家已经结亲,我们之间也不必如此生疏,以后不如姐妹相称?”
刘小娥点头,两人互报了年龄,刘小娥便称呼一句“婉馨妹妹”,林婉馨喊一声“小娥姐”。
刘小娥收拾好自己的情绪,问闻惜禾:“禾娘,分家的办法,你再详细说说吧。”
闻惜禾一五一十地把自己完整的计划详细说了一遍。
闻惜禾看向林婉馨,说道:“现在有娘亲配合,分家的速度肯定能更快。”
几人坐着又略休息了一会儿,闻惜禾带着林婉馨去大房那边。
“大伯娘?大伯娘开下门!”闻惜禾把大房的门拍得咣咣响。
屋里,胡满月刚有困意就被吵醒,烦躁地翻了个身:“敲敲敲,大晚上敲什么敲?”
赵有粮也醒了,憋了一肚子的火气撒在了胡满月身上:“你吼什么吼?忘了有外人在家呢?”
经赵有粮这么一提醒,胡满月想起来,闻惜禾娘家一家人大晚上的还在他们家里吃饭,今晚必然是要留宿的。
胡满月讪讪道:“我这不是被气懵了,一时忘了吗?我马上开门去看看,那个闻惜禾又搞什么幺蛾子。”
胡满月披上衣衫打开门,瞥见闻惜禾身边站着的林婉馨,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禾娘啊,这大晚上的有什么事不能明日再说?你这么大喊大叫的,吵到了左邻右舍可不好,他们会误会你没教养的。”
闻惜禾对于胡满月的讽刺也不生气,勾唇一笑:“没关系呀,我给他们解释清楚,就说我娘家来人,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咱家里也没人管,我这不是急坏了才声音大点儿吗?街坊四邻肯定能体谅我为娘亲和弟弟妹妹们着急的一颗真心的。”
“你、你……”胡满月肺都要气炸了,却不得不压下火气,“禾娘,你这是说哪里的话?家里……”
闻惜禾不耐地“啧”了一声打断:“大伯娘,您别说那些有的没的废话了,我娘亲和弟弟妹妹们等着歇息呢,你赶紧给腾出来一间房,让我娘亲他们休息,不然我就把街坊四邻叫起来评评理。”
林婉馨跟着闻惜禾话音一落,淡淡一笑,不冷不热地说了三个字:“打搅了。”
胡满月:“……”
胡满月简直要咬碎一口牙,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一家人?
胡满月到底怕闻惜禾闹出事,真把街坊四邻喊过来看笑话,不情不愿地回去跟赵有粮说了说。
最后,赵有粮去他爹娘房里睡,胡满月去儿媳房中休息,如此腾出了一间空房间,让林婉馨他们住进来。
夜深人静,闻惜禾悄悄摸到林婉馨房门外,夜里太黑,还不小心踢到了什么东西,弄出来比较大的响动,在这安静的半夜里格外刺耳。
隔壁的周红梅睡觉比较轻,就被这响动惊醒了,吓得心脏砰砰跳——莫不是家里进贼了?
周红梅连忙推搡胡满月叫醒她:“娘,家里好像进贼了。”
“贼?”胡满月吓得往墙缩,“梅娘,你快去看看。”
周红梅也害怕,不情不愿地从床上下来,从窗户往外看,看见一道人影站在林婉馨住的那间房子门外,对方小声喊着屋里的人,听声音竟然是闻惜禾?
周红梅听见屋门打开,传来林婉馨诧异的声音:“禾娘?怎么这么晚来找娘亲。”
闻惜禾压着声音说话,只是在夜里依旧清晰:“娘亲,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怕明天你一大早就走,来不及。”
周红梅眼睁睁地看着闻惜禾进屋里,房门关上,心里像是有猫抓一样,好奇的不得了。
“娘,不是贼,是闻惜禾,大半夜的偷偷摸摸肯定没安好心,我出去看看。”周红梅撂下一句,开门出去,蹑手蹑脚地走到林婉馨房间窗户下,耳朵贴在上面偷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