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周遭空气似乎都变得沉寂下来。
神机卫其余的人见状颇有眼色地纷纷退后了几步,抬头望天或是低头看地。
殷照心盯着魏璟的眼睛,手却止不住地发颤,末了,她听见了自己发抖的声音:“你……一直都知道我在跟踪你?”
魏璟闻言无奈摊手:“我可没说过这样的话。”
但很显然,他的那句话,摆明了就是什么都知道,却又故意看她这样出丑,到现在都依旧如此,甚至连承认都不肯。
瞬间,殷照心垂下头,帷帽上的薄纱随之颤动,将她染上红痕的双眸牢牢遮挡住,掩下了她此刻的狼狈。
“所以……你方才也是故意在城中绕来绕去,只为了让我能知难而退吗?”
殷照心此刻语气中已经染上了哭腔,她隐约间好似听到了自己自尊心破碎的声音。
若是当真厌烦她,想要摆脱她,大可以当着她的面直接说出来,这样来回戏弄她算什么?
殷照心小声啜泣一声,虽竭力忍耐,但魏璟还是听出来了。
见状,他张了张嘴,想要嘲讽的话却瞬间转了个弯,生生地咽了回去。
待瞧见她那双已经水光潋滟的眸子时,魏璟眼中头一次闪过无措,眉却下意识一挑,像是对方才的问话不置可否。
难堪。
这是殷照心现在唯一的想法。
从醒来以后开始,她就像是头昏脑热了一般,只因为一个梦便开始变得不像自己,竟然追着一个男人跑来跑去,像个跳梁小丑。
而这个人,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依旧揣着明白装糊涂,任由其余的人也跟着一同戏耍她。
想到这,殷照心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恶狠狠地在脸上胡乱擦了一通,随后背过身去,不再看他。
“抱歉,这段日子给你添麻烦了。”
闻言魏璟下意识上前一步,一时半会竟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
他从小到大除了亲妹妹,身边接触的都是军营里五大三粗的汉子,哪里还同旁的女子接触过,更别说看见姑娘哭了,他娘哭他都没见过。
绞尽脑汁半天,最终才憋出来一句:“别哭了。”
语气格外生硬,听在耳中不仅没起到什么作用,反而像极了不耐烦。
于是殷照心转头,薄纱飞扬,露出了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只见她神色倔强地瞪了他一眼,模样有些凶。
“知道了!我这就走,不碍你的眼!”
魏璟:……
他抬手悻悻地摸了摸鼻尖,正想再说些什么,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守材停在他身边,朝他低语道:“少主,方才收到了弟兄们的信号,已经有一波队伍到达清心寺了。”
魏璟听后敛了神色,朝守材点点头。
他瞧了眼仍站在那里似乎僵住了的殷照心,神情有些犹豫,但正事要紧,眼下时候已到,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想到这,魏璟随手指了两个人留下送她回宫,自己则转身朝城外的方向去。
听着逐渐远去的脚步声,殷照心总算反应过来。
她方才……好像听见了清心寺。
清心寺……
脑海中又一次不受控制地闪过一幅幅让她坠入深渊的画面。
只见眼前景象像是浮光掠影般不停倒退,她最终出现在了宫殿之内,四周满是富丽堂皇的装饰,而她只身站在屏风后,外面传来交谈声。
“此番清心寺剿匪,孤知晓你折损了不少手下,是孤对不住你,守材那个孩子……听说跟着你的时间最久……”
后面又说了些什么,殷照心却仿佛全都听不清了。
耳边满是尖叫声以及刀剑刺入身体的声音,如潮水般涌入,反复地折磨她。
最终画面一转,殷照心看到自己身着喜服,同对面的男人一齐弯腰。
“夫妻对拜——”
窃窃私语伴着喜婆的嗓音一齐入耳:“我听说咱们王上是为了安抚魏家,这才把郡主赐婚给了这魏家的大公子……”
只听“咚”地一声闷响,殷照心双腿跪在了地上,头上的帷帽早已跌落在地,长发凌乱散落,眼前场景逐渐消散,最终浮现出方才她所在的城门前。
一切种种,重归现实。
而她亦在浅星焦急的呼喊声中逐渐回过神来。
清心寺,剿匪,折损了不少手下,守材,还有……最后的大婚。
她猛地从地上站起身来,回过头时,神机卫的人刚经过守卫的盘查,而那个男人,就站在最前方,仿佛是天生的统领者。
虽不知脑中为何会突然出现那些画面,更不知真假,但……其中内容却让她格外在意。
反正脸都丢尽了,她不能一无所获。
玉佩,梦,还有方才脑中突然之间浮现出的画面……
这些,她都要弄清楚。
现在是唯一一次最好的时机,等到下次便不知是何时了。
殷照心咬了咬牙,在这一瞬间脑海像是被这些想法所占据,身体也像是不受控制般地往前冲。
她膝盖方才摔的有些痛,跑起来一瘸一拐,眼看那群人就要翻身上马,殷照心连忙扬声喊了出来:“守材!等一等!”
这话一喊出来,有两人同时驱马回身上前。
守材:……
见自家少主已经翻身下了马,他连忙反应过来迅速掉了个头。
“郡主怎么还没回去?”
魏璟看着来人凌乱的模样,眉头紧皱在一起。
然而殷照心却是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径直上前拉住了他的袖角,眼中隐隐含泪,头一次向他示弱。
她的嗓音突然之间软了下来,与以往之前都不同。
“我方才好像听到了你们要去清心寺……可以顺路将我捎上吗?”
“理由。”
殷照心垂下头,小声啜泣一声,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魏璟见状一哂:“不愿说就算了。”
说完以后,他转身便走,被殷照心抬手拽住了衣角。
她好像用了力,魏璟一时不察,被拽的往后退了两步。
待他身子刚站定,便听身后的人声如蚊呐般说道:“我身有隐疾,先前在清心寺……”
听到“隐疾”二字,魏璟不大自然地移开目光,耳后渐渐跃上一层绯红,也不知这人心里想到了什么。
“好了,我知道了。”
他出言打断了殷照心的话。
先前他们二人之间的初遇,便是在清心寺,在那之后,魏璟特意派人去查了关于殷照心所有事,其中便有一条是嘉和郡主身患重病卧床不起,被王后送去清心寺休养,一去便是一整个月。
回京以后,这病也时常会复发,可见此番也是因为听到了他们要去清心寺,所以想要借此顺路。
于是魏璟垂眸,正巧对上了她那双泪意盈盈的眼。
她就这么眼巴巴地看着他,有点……
他心里突然生了坏心思。
只见他缓缓凑近,在距离殷照心鼻尖仅有一寸之距时堪堪停下。
呼吸瞬间交织相缠。
殷照心听见了他喑哑的嗓音,像是午夜时分的低喃,让她心尖一颤。
只听他笑着说道:“郡主,求人,得拿出些诚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