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源不断的热意从身后传来。
殷照心此时整个人都被禁锢在那人的怀里,一支健硕有力的手臂虚横在她胸前,剩下的另只手仍覆在她的唇上,轻轻的,并没有用力,但却让人难以忽视。
白日他说的那句“后会有期”竟然应验得这般快。
外面突然闪过连片的火光,紧接着便响起宫中侍卫的叫喊,“抓刺客!”三个字,在这个寂静的夜里变得格外清晰。
殷照心面露惊恐,下意识小幅度挥舞起手臂,似乎是想去窗前。
魏璟见状心中一哂,先她一步将窗子推了回去,彻底将喊杀声隔绝在外。
趁着他关窗户的空隙,殷照心这才得以从禁锢中解放出来。
她忙不迭后退,瞬间便拉开了二人的距离,月光从外洒落,正巧照在之间,银辉细碎,好似隔了一道银河。
受梦的影响,殷照心格外讨厌方才那种姿势,连带着面前的这个人看着都不顺眼。
感受到她突如其来的警惕,魏璟饶有兴致地抱臂倚在了窗前。
“想喊他们过来抓我?”
闻言殷照心却是错愕,她面露不解:“喊人过来抓你做什么?”
这回倒是换魏璟被噎住了。
也是,哪里有人上赶着想要当刺客被抓的。
意识到这一点后的魏璟倏地笑了,好似也对自己方才的言行觉得莫名其妙。
不过......
他看着站在阴影中,神色格外镇定自若的殷照心,眼神逐渐变得难以琢磨。
“郡主方才没有听到吗,外面的人在喊着捉刺客,可郡主倒是不慌也不忙。”
殷照心不答反问:“那你呢,你是刺客吗?”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魏璟不禁嗤笑一声,放下了抱在胸前的手臂,直起身来一步步朝着殷照心的方向走了过来。
他步步紧逼,高大挺拔的身姿牢牢遮住了殷照心大部分视线,就连微弱的月光也一并被他的身躯掩去,眼前只留一片漆黑。
而他的眉眼与轮廓,却愈渐清晰。
像是蛰伏在黑夜里的鹰,眼神敏锐又锋利,似乎在蓄势待发中随时都能给人出其不意的致命一击。
殷照心步步后退,直到细腰磕到桌案一角,发出一记闷响,这才阻挠了两个人的脚步。
这一下磕的不轻,她后腰吃痛,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眼角硬是被逼出了生理性的泪花,像是一颗隐隐发亮的夜明珠,晃得魏璟眸色越发深沉。
良久的静默。
殷照心这才发觉,眼下二人之间贴得是如何相近。
她几乎是栽靠在了桌案上,双手撑在两侧,维持着平衡。
而眼前的这个男人巍然不动地站在自己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晦涩不明,有种风雨欲来的压迫感,让她不敢与之对视。
殷照心不知心中这没由来的惧怕出自何处。
身前那道热源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近,身下的案上又多出了两只大手,距离她的仅有一寸。
体内的心跳似乎越来越重,仿佛下一秒就要破体而出——
“倘若我是刺客,郡主就不怕我做些什么吗。”
他这话说得又缓又沉,竟是将她的呼吸也引得不稳。
殷照心闭了闭眼,强行平复着呼吸,胸口随着动作起伏。
她本就是夜里突然醒过来,身上穿着的自然也是寝衣,刚出了夏,算不得太冷,寝衣的料子自然也没有那么厚,领口大敞,露出了一大片雪白。
魏璟自是瞧见了。
这般明显,想装瞎也不成。
“那你会做什么?”
娇声配上艳色,让正值血气方刚的魏璟有些难以消受。
他喉间一紧,顿觉一阵火气上涌,连忙不动声色地撤开了身子。
明明自己已是箭在弦上,魏璟却依旧没有羞恼的意思,只是意味不明地扫了她身前一眼,语气变得紧绷,全无方才那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我自然是......要抓着郡主做挡箭牌,好借此安全地从宫里出去。”
殷照心闻言却是一怔,好似全然没有想到他会是这个回答。
她这副样子被魏璟尽收眼底,颇觉好笑。
“瞧郡主的神情,似乎是对这个回答不大满意?刺客不想着保命,还会想什么。”
他这次没有再拿他自己比做刺客,想来是要与之不动声色地撇清关系。
也幸亏殷照心今日在王后那里得知了他的身份是神机卫,否则今夜,她定当会将他当作刺客抓起来。
殷照心没有理会他的插科打诨,而是直接捅破了隔在二人之间那层关于身份的窗户纸。
“你说得对,但我已经知晓你是神机卫的人。”
魏璟眉一挑,对她的这个回答并不意外。
他早就料到殷照心不是个好糊弄的闺阁女子,已提前让手下往宫里传了话,想必这都是王后告诉给她的。
这也就能说得清,今夜她面对这般形势,为何会如此镇定了。
如此看来,那倒也没什么意思了。
“夜闯郡主寝殿的神机卫,似乎更容易被治罪吧。”
魏璟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莫非郡主是想以此来威胁我?”
殷照心听后神情难掩嫌弃。
“你一个神机卫,我堂堂郡主,威胁你做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已经知晓了你的真实身份,往后在我面前也不用故作神秘。”
她就差把‘少往自己脸上贴金’这几个字说出来了。
“至于你身为神机卫,为何如此躲藏,我也没什么兴趣。”
神机卫直属于晋王,行踪诡秘不定,就算她问,多半也问不出什么来,不如就按照王后叮嘱那般远离为好。
魏璟听了一通,脸上笑意难掩,殷照心从中瞧出了一些......嘲笑?
他笑不为别的,而是为那句“已经知晓了你的真实身份”。
原以为再不济也是个聪明的兔子,没想到.......
魏璟心里是这般想的,嘴上便也这么说了:“看来郡主倒是比我想象中的还要......”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想措辞,末了,才补上两个字:“天真。”
殷照心:......?
什么意思?
他是在说她蠢吗?!
再回过神时,对方已经打开窗,正要翻身跃下。
殷照心尚憋着一口气,想也未想,当即便喊了一声:“喂!”
也正是这声,终于将守在外面的浅星惊醒,迷迷糊糊地朝着内室问道:“郡主?”
人已经被弄醒,魏璟自是也不能再待下去了,正好,他也有了要走的心思。
见殷照心仍停留在原地,神情稍滞,这么离远了看,倒显得还算娇憨。
于是魏璟心情极好地朝她扬了扬手:“走了。”
在浅星进来之前,消失在了殷照心的视线中。
见屋里迟迟没有应声,浅星已经先一步开了门,一眼便瞧见了站在窗口的殷照心,穿着薄薄的一层寝衣,窗户还有风在往屋里吹。
浅星连忙上前关了窗。
“郡主,您身子刚好,怎么不好好休息,反倒下来吹冷风。”
殷照心被她扶着重新躺回了床上,被衾也再次盖在了身上。
闻言,她也只是淡淡地解释:“听到外面有人抓刺客,就醒了,开窗想看看怎么回事。”
浅星似乎还要再说些什么,殷照心却仿佛已经预料到了她是如何要跟她苦口婆心地说一大堆,当即便闭上眼,佯装困倦的模样。
“好了,我要休息了,明日还要去找三殿下商讨秋狩事宜。”
见此,浅星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乖乖地退了出去,走之前又检查了一遍窗户。
屋内重归寂静,殷照心这才睁开眼。
她不由自主地看向窗外,那里除了黑漆漆的夜,再无其他。
而屋内除去错了位的桌案,也早已没了那男人存在过的痕迹。
一切,都像是一场梦。
......
魏璟刚从宫里出来,便有人迫不及待地迎上前来,正是白日里送殷照心回来的那名“车夫”,此人是跟了他二十多年的家丁,名守材。
“少主恕罪,属下无能,没能将那马贩子抓住。”
魏璟听后慢条斯理地整理着手腕方才散落的束环,语气没什么波动。
“我们的人没暴露身份就好,况且他也不是什么普通的马贩子,追着他跑了这么久,若能抓到早就没什么事了。”
守材一噎,默了默又觉得自家主子说得有理,顿时眼里又重新亮起了光:“少主说得是!属下定会早日将他抓到少主面前复命!”
魏璟:......
他斜了眼守材:“安慰你的话,听听也就得了,别当真。”
守材又是一噎,脸色瞬间就垮了下去,短短几秒钟,戏班子的变脸都没他快。
“只有明日一天的时间了,后日便是秋狩,若这人还抓不到,那就等着秋狩出乱子吧。”
守材跟在魏璟身后愁眉苦脸:“可是少主,我们先前奔波了那么久,短短一天,怎么可能——”
见到自家主子不善的目光后,守材连忙闭了嘴。
也不知道他家主子是什么想的,明明在江东好好的当着他的少主,偏偏要来这什么晋王这里当个散官。
没什么职权也便罢了,还得被使唤来使唤去的,以往在江东,哪用得着受这等委屈。
魏璟像是从他脸上的神情读懂了他的心声,嗤笑一声:“把你的窝囊样收收,这两日盯紧殷照心,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同我说。”
守材听后眼睛瞪得更大了,眼看着他似乎正有话要说,魏璟连忙先打断了:“行了,你先吩咐下去,赶紧让府里的人备好水,越凉越好,我回去要用。”
“啊?少主,这大晚上的用凉水沐浴是不是……”
说话间,守材的目光不经意间往下一瞟……他瞬间睁大了眼,再结合魏璟对郡主突变的态度,开口时竟下意识结巴起来。
“少,少主……您同郡主,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