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房之后,沈弃换了衣裳新躺下,习惯将慕从云抱怀里蹭了蹭,枕着他的肩窝,才开始仔细琢磨赵槐序的话。
陈破竟也来了阆。
先前陈破曾派人潜入玄陵,试图闯万卷楼,眼下又亲自来了阆,必然是西境有他所谋划的东西……
只是不论前世还是今生,他和陈破都没有么交集,眼下掌握的线索太,一时之间也猜不到对方到底有何图谋。
“你们可知道么?”沈弃屈指敲了敲腕上木镯。
“我们兄弟酆都立足时,陈破就已经很『露』面。只听人提过几句,说陈破此人人老成精阴险狡诈,不是好相与之辈,打交道为妙。平日他瘟神庙深居简出,大小事宜都是底下人劳,我们一度以为他寿数将尽……”
红风的回答与沈弃所知差不离。
“罢了,”沈弃用鼻尖轻蹭慕从云的颈侧,喃喃低语道:“只要别来坏了我的事,陈破有么与计划与我也没有干系。”
想定之后,他才神清气爽地阖眼休息。
*
一行人客栈逗留了两日,第三日一早,往十方学宫去报道。
十方学宫坐落阆城南,因背后有黎阳皇室鼎力支持,学宫不仅占据了城南大半的地,还将紧邻着阆的几座山峰也圈了进来。占地辽阔,建筑成群。远远瞧去气势恢宏,缥缈若仙境。
慕从云一行到的不算早,到了山门前时已经瞧见许多年人排成长队,间或也夹杂着一瞧着年岁不小的中年人甚至是老人,将正门挤得水泄不通。
“早就听说十方学宫声名远扬,不只招收大宗弟子,还对凡间广开门庭,年来倒是培养了不出『色』的散修。”金猊慨一声,探着头往排成长龙的队伍那边瞧:“都是来十方学宫报名的人?也太多了。”
“位道友说的不错,都是来求仙的弟子。不过今日么多人里,能百中取一已算多。”
有一道浑厚男声接上他的话,快步迎上前来:“几位可是玄陵道友?”
慕从云略微颔首,将弟子令拿出来给他看。
那人验看过后拱拱道:“我姓牧名西元,是学宫甲子堂执事,负责各宗弟子的接引事宜。此行由我接待诸位,诸位请随我来。”
他说着领着慕从云一行绕过了大排长龙的正门,往另一侧明显人数稀的侧门行去。
“我们不用排队?”金猊好奇道。
牧西元摇头道:“学宫里招收弟子本就分为两部分,正门那边排队的都是想求仙缘的普通人,需经过『摸』骨查看资质,再通过先生们的考校,层层选拔下来,方才有资格进入学宫修行。而诸位本就已经是大宗高徒,另有各堂的执事接待,自然不必同他们一道。”
如此安排倒也算合合理,一行人牧西元的引领下先去甲子堂报道,登记了宗门信息,验明身份领取学宫的符牌后,又去上岚峰分配住处。
上岚峰不高,地势平缓开阔,多草木,沿着山脚往上,诸多大小院落错落而建,是学宫学子们的住处。
“各宗门历届前来学宫修习的弟子们都住上岚峰。除了上岚峰外,还有一座长宁峰也是学子居所,那边住得均是学宫自凡间招收的弟子。”牧西元一边介绍,一边领着他们去上岚峰的执事堂分配住处。
他们一行共二十三人,男女分住,四人住一院,分了六个院子。
随行的玄陵弟子各自寻了相熟的师兄弟同住;关聆月与肖观音是女子,则与另外两个女弟子共住一个院落;沈弃与金猊都要跟慕从云住一个院子,一众人快速寻好了未来的舍友,只有赵槐序落了单。
牧西元才想起他并不是玄陵弟子,连忙找补道:“妙法门另有一处院落,不如我——”
没说完,就见赵槐序笑呵呵摆道:“不必麻烦不必麻烦,我看慕师兄的院子还差一个人,我正好去凑个整。”
边说,边厚着脸皮挤到了慕从云的队伍里。
“……”牧西元顿了一下,下识看向慕从云,目光征询。
学宫内之所以将学子居所分为上岚峰与长宁峰,是因为各大宗门之间多有明争暗斗,不宗门明面上看着和气一团,但背地里针锋相对的不数。为了尽量避免无谓的争端,学宫才将宗门弟子与普通学子分开,又允许各宗门弟子同住,以免分得太散将彼此不对付的宗门弟子分一处,平白引起矛盾争斗。
往常来学宫的宗门弟子,分配住所时也大多是同宗弟子住一处,很有混住的形。
若是不同宗却又彼此交好,授课时并不会按宗门划分,自有来往的机会,也不会执着于住所分配。
但眼下赵言都如此说了,慕从云也不好为了一间空置的屋子打他的脸,只能沉默颔首。
牧西元见状又将“赵言”添了上去。
院落分配妥当之后,他领着一行人去认了院落位置,次接引才算完成。
“明日巳时正,符牌上应会收到课院划分的消息,学宫会根据诸位道友的境界以及功法偏好划分课院,之后若需调整,可再单独同学宫申请。”最后交完,牧西元功成身退,先行离开。
一众弟子则各自回院落安置。
慕从云四人的院落名为听竹苑,进了院门后左右各有两间厢房,正中则为走廊,走廊尽头连着一间花厅,厅前了不翠竹,布置得倒是清幽雅致。
四人挑了房间,各自回房收拾。
金猊先一步回了自己的屋子,沈弃没着急跟上慕从云,刻落后了一步,同赵槐序并肩而行,以秘法传音道:“你不是为了关聆月而来,死皮赖脸待此处做么?”
“你就不懂了。”赵槐序也以秘法传音回他,『露』出许得之『色』:“聆月师妹没有其他亲人,那无妄峰就是她的娘家。我既想抱得美人归,自然要先同娘家人打好关系,日后才好阻力。”
沈弃蹙眉轻嗤:“打好关系?你先前可是玄陵的通缉要犯。”
“……”
他哪壶不开提哪壶,赵槐序面『色』霎时难看起来,压着怒咬牙切齿道:“我成了玄陵的通缉要犯是因为谁?!”
先前他不知道沈弃的身份,只以为自己是受了陈破派出来的那个蠢货牵连。但眼下他已知道沈弃是“诡天子”,再结合前因后一思索,猜到了真相。
螳螂捕蝉,黄雀后。
合着沈弃就是那只黄雀,但黑锅却叫他一人背了!
他明明只是为了同关聆月的约定而来!
结却叫人给搅合的彻彻底底。
沈弃自然是不认,不悦道:“难道不是因为陈破派出来的蠢东西?”
“……话不投机半句多,我与你无话可说。”赵槐序被他的理直气壮气到,晦气地甩着袖子往右边走了。
沈弃凝着他背影,眼眸眯了眯,才转身准备去寻慕从云。
只是刚转过身去,就见慕从云站房门前远远瞧着他,神『色』倒是一如既往地冷淡,看不出么绪。
沈弃神『色』微顿,不知道慕从云是否察觉了么,只扬起笑容快步走上前去:“师兄我?”
他到走到近前,慕从云才转身进了屋,片刻后才问:“你同赵言说么?”
他的记忆里,除了自己,沈弃是很同旁人来往的。是同门的关聆月金猊还有肖观音,他也并不太热络,大多时候都只粘着自己。
但今日却一反常态地同赵言叙话许久。
他背对沈弃而立,有心不焉地查看屋内陈设。
“我问他会不会炼制其他口味的辟谷丹。”沈弃早就想好了应对的说辞:“师兄带出来的辟谷丹不都是吃完了?寻常的辟谷丹师兄不爱吃,我想着妙法门中也有丹修,赵师兄说不定耳濡目染也会炼制呢。”
“就为个?”慕从云转过身看他,眉眼缓缓舒展开来。
“自然,不然我同他还有么话说?”沈弃撇了撇嘴,丝毫不遮掩自己的嫌弃。说完后又殷勤地从储物袋里拿出提前备下的被褥物,将屋子里原有的都换了下来。
换完被褥,他又将换洗的衣物一一拿出来挂进衣柜里。
不知道从哪一日开始,他就自然而然地包揽了慕从云的一应起居,眼下带来学宫的一应被褥衣物,都是他阆城中时提前备下的。
慕从云看着他忙忙碌碌,自己都没察觉的时候弯了下唇。
而沈弃也十分满地看着柜子里的衣物。
慕从云吃穿上十分粗糙,为了图方他衣裳从里到外是白『色』,甚至连款式都不带变一下。趁着阆城中休整的时日,他去城中的铺子定制了一批衣物,顺带将自己曾穿过的几件法衣着人修改之后,也混入了其中。
眼下慕从云身上穿着的法衣,正是他的。
沈弃瞧着一无所觉的人,愉悦地眯了下眼,打心底里生出一隐秘又饱涨的满足来,仿佛将慕从云打上了他独有的印记一般。
他扬起笑容凑到慕从云面前,拉着他的衣袖亲昵道:“准备的被褥不够,我先师兄屋里将就一下行么?”
察觉对方一再的妥协纵容之后,沈弃日常小事上并不会刻隐瞒自己的小心思。
朝夕相处么久,慕从云就是再迟钝,也多能看出来沈弃是故找借口。但看着他期待的神,他却生不出拒绝的心思来。
从前的排斥与抗拒,如今回想起来,仿佛已经是许久之前的事。
慕从云轻轻“嗯”了一声。
沈弃立即翘唇笑起来,正要说么,忽听外面传来阵阵喧哗声。
他的话头一顿,皱眉道:“外头怎么么吵闹?”
“兴许是其他宗门的弟子到了。”慕从云猜测道。
毕竟今日来学宫报道的不只玄陵弟子。
“我出去去看看。”沈弃说了一句,往外走去。
还没他走出院门,就听一道骄纵的声音道:“院子也太破了,还不如我……家中的书房大。么点地方竟要三个人住。”
“里不比家中,你若住不惯,回去就是。”另一道声音冷声回道。
那两道声音还对话,沈弃却已听不进内容。
他定定站原地,隔着敞开的院门瞧见半个熟悉的侧影,只觉得一股戾气控制不住地涌上来,几乎叫他控制不住杀。
阴骄,阴雪。
久远的名字从喉头滚出来,沈弃满面阴鸷地转了下指间的锁红楼,心头恶翻滚。
可真是冤家路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