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28

周疏行的声线中丝毫没有隐匿任何情绪。

梁今若头一回听他这样说话,显而易见,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必然是不一样的。

“你要不就……禽兽不如?”她试探性。

“也可以。”

周疏行垂了眼眸,似笑非笑。

梁今若忽然又觉得禽兽不如更可怕。

“还是不要了!”

许是躺久了的缘故,他的指腹有些冰。

梁今若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没感觉离开,而是感觉到带着些许薄茧的手蹭了蹭她细腻的脸颊。

再慢慢下滑,到她的鼻尖……

很快就捻到唇上。

梁今若嗅到玫瑰香,也嗅到颜料味,交织在一起,浓烈又刺激,如同幻味剂。

面前的阴影遮住她的视线,又禁锢住她的呼吸。

就连周疏行的吻里也好像带了玫瑰香。

他就这么弯着腰,让她仰着头承受,稀薄的空气从她的唇齿间进去,就很快被吞没。

梁今若被松开时,眼神有点儿朦胧,蒙了层水雾。

她看见周疏行直起了身,依旧是刚刚的穿着,她呼吸不禁窒住几分。

好像有那么一点欲得过了分。

禽兽事就这么点?

梁今若不禁奇怪地想。

居然只是接了个吻就放过自己了?

她眼睫眨了下,不知道说什么。

只看他随手捞过前方的浴袍,便在她眼前穿上,原本的毛毯从浴袍下缓缓下落,被他放到了沙发上。

梁今若眨了眨眼。

仰着头看他慢条斯理地系着带子,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白色系带中穿插而过。

不过,到一半停住了。

然后转向她,将她整个人从地上抱了起来。

梁今若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在沙发上,而他站在她面前,她的脑袋只到他腰上。

她手指按到原本残留在沙发上的花瓣,有些潮湿,又抵到周疏行身上,留下痕迹。

客厅里仅留的一盏灯昏昏暗暗。

“我的画还没收拾呢。”梁今若找了个借口,周疏行当自己的模特,肯定会报复的。

堂堂周总做了人体模特,怎么会没有意见。

她的脚伸了出去,但没有下地,而是在男人欺身过来时,碰到了冰凉的茶几。

周疏行按住她的腰。

没用多大力,但她也挣脱不开。

她的膝盖只要稍稍抬起,就会触碰到他的一个位置。

梁今若又急又恼,“你就是故意馋我身子!”

周疏行挑眉:“你确定没说反?”

梁今若:“……”

好吧,今天一开始就是她馋他。

“我画了这么久,手很累的。”梁今若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周疏行原本清冷的嗓音逐渐变得低冽。

“不用你的手。”

面前男人曲起一条腿,从空隙之中移进去,让她动弹不得,又将她的双手按在身侧。

安静的模特瞬间成了掌控者。

“看我。”他说。

周疏行的嗓音极低,却清晰,似有若无的温柔。

梁今若下意识抬头,又被吻了个正着。

沙发原本算大,这会儿却只觉得狭窄逼仄,她靠在沙发背上,被周疏行遮挡完全。

只能看见伸出来腾空的一条白嫩细腻的腿。

脚尖点在茶几边缘,或蜷缩,或曲起膝盖收回些许。

茶几上堆着的颜料小罐头被踢下去,发出清脆声,在地上滚来滚去,不知去向。

毛毯也不知什么时候垫在了她身下。

春天的天亮得极早。

一道铃声突兀地在房间内响起,随后被一只修长的手按灭,再度恢复安静。

梁今若耳边听到动静,迷迷糊糊地醒来。

只是眼前不甚清晰,只感觉到一个男人站在床边,身材颀长精劲,宽肩窄腰。

然后就又睡了过去。

-

苏特助进入月澜湾时刚七点。

他想象中的上司坐在餐桌边吃完早餐,然后和他一起去公司的画面没有出现。

而是看见了一团乱的客厅。

入目之处,沙发上毛毯凌乱,地上还有白纱,茶几上满满当当的小罐头,还有些不知怎么滚到了和餐厅的交接处。

苏特助伸手捡起来,发现是油画颜料。

于是目光就放在了不远处的画架上,边上调色盘没收,笔刷也没洗,一定有画。

昨晚太太画画了?

他一边捡着地上散落的颜料罐,一边无意靠近了画架。

就在起身的时候,忽然眼前出现一片白纱,从他头顶落下,覆盖在了画架上。

苏特助眼尖地看见画布角落里的落款与垂在地上的白纱,很快被现实中的白纱遮住。

看不到了。

窗台开着,微风吹动,白纱飘拂。

“东西放下。”周疏行声音低冽,含着不容置喙。

“好的。”苏特助立刻放下来,随口问:“太太昨晚画画了吗?”

下一秒,感觉周边空气都凝固了,忽至寒冬。

苏特助抬头,对上了自家老板的视线,男人淡漠的眸光不冷不热,惊得他低头。

他闭紧嘴,没再多说一个字。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但原因肯定是自己刚刚那一句——显然,和画画有关。

这幅画,他不该知道。

苏特助噤声,把颜料搁在茶几上,余光瞥见沙发那边揉乱的毛毯与一些玫瑰花瓣,心头一凛。

画画、沙发……

好像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

他当没看见,迅速回到了客厅以外的位置,汇报了下今天的行程,最后提了句:“设计师已经找到了。”

周疏行嗯了声。

苏特助远离了客厅。

周疏行停在画架前,掀开白纱。

画布上,昏暗背景下,深灰色沙发上的男人半裸而躺,白纱覆在腰上,将露不露。

鲜艳的花瓣点缀其上。

和现实里周疏行手持花枝不同的是,油画中,那枝干枯花枝似乎要从腰间掉落,被修长的手指捏住。

花枝一半与沙发重叠。

一半留在他的人体。

画布外,男人神色淡漠,与画布中如出一辙的禁欲脸,却是截然不同的味道。

良久,他离开客厅。

离开月澜湾时,苏特助长出一口气。

还好自己没看到到底画了什么——这不就是撞见案发现场,结果凶手还在现场!

见到太阳真好。

苏特助收回心神,看着面前。

白纱系在画架腿上,他让司机把车开到门口,指挥着让他们画架直接放到车里。

老板本来让他把画送到星麓洲去,但是星麓洲还没有经过改造,送过去太早。

所以送到老宅,他的卧室。

苏特助当然不敢看画,所以连带着画架一起弄走。

“小心点,知不知道?”

人太多自然就没有发现隐藏在绿化丛中的闪光。

-

中世总裁没有休息日,梁今若作为梁氏总经理却有。

她昨晚画了七个小时的油画,当时还没觉得,现在醒来之后,手腕特别累。

还好今天是周末。

她趴在床上,给周疏行发消息:【禽兽不如!】

很快,对面回复了。

色·鬼:【手不累了?】

明明看起来是关心问候,梁今若却总感觉自己从里面看出来一种别样的味道。

一定是她被周疏行带歪了。

想她以前也是个天真无邪的小仙女。

梁今若打字:【不关你事。】

大概是中世那边还在忙,周疏行一直到她洗漱过后才回复。

色·鬼:【自然有关。】

梁今若一看:“我就知道!”

不是自己的错觉。

刚刚就是他在说骚话。

梁今若觉得他的备注可能一辈子也不要改了。

而且前天是在楼上客房里,昨天是在楼下沙发上,下回是不是要变成餐厅了……

梁今若晃开色色的想法。

想必周疏行这么正经,一定想不到餐厅。

她又不在餐厅画画。

想到画画,梁今若连忙起了床,捞起一件衣服就穿着下了楼,裙摆在楼梯上飞扬。

“太太起来了?”

楼下阿姨刚进客厅,闻声打招呼:“我马上就来收拾,客厅里还有点乱呢……”

梁今若大声:“不用!”

阿姨惊得抬头。

梁今若如同一阵风似的,露出个完美笑容:“阿姨,都是我画画的工具,我自己来收拾比较好。”

阿姨没怀疑,“好的。”

梁今若松了口气,转向画架——

画架上空空如也!

周疏行做的?

所以他看到画是什么样了?

阿姨去了餐厅那边,梁今若直接电话拨通周疏行:“你把画弄到哪儿去了?赶紧还回来。”

电话那头很安静。

周疏行声线清冽:“没记错,那是我的回礼。”

梁今若忍不住问:“你要收藏你自己的画?”

周疏行语调波澜不惊:“比你收藏好。”

“……”

“新的画架怎么样?”周疏行问,他搁下钢笔,电话里随即传出苏特助说话的声音。

“不知道,砸了。”

梁今若胡说,挂了电话。

还好她早有准备,打算在檀悦府画一幅。

“太太画的什么呀?”阿姨从餐厅那边过来,笑眯眯地问:“昨晚夫人还在说呢。”

梁今若随口:“没什么,就风景画。”

阿姨不懂画画,也没多问。

梁今若见她过来,又迅速转到沙发那边,迅速将毛毯给抱走,直接扔进了洗衣机。

案发现场都差不多收拾好了。

至于昨晚沙发上氤氲的水渍,早已干涸。

画被周疏行搬走了,肯定拿不回来了。

梁今若心痛,她就昨晚画好时欣赏了那么一小会,早知道今天这样,她就定闹钟,半夜起床。

怎么想心里都不快乐。

梁今若的目光瞥到楼梯那儿的大花瓶。

-

月澜湾外再度来了一堆人。

狗仔默默蹲在那边,只觉得奇怪。

阳光很强,不仅花瓶包裹严实,梁今若自己也戴了个巨大的宽檐帽,像欧洲中世纪贵夫人。

不远处的狗仔眼睛一亮。

又听“贵夫人”出声警告:“慢一点,这可是古董,孤品,打碎了就卖不上价了。”

狗仔刚拍了一张,一听这话又懵了。

他是来蹲周太太的,但现在看到的画面好像不太像,怎么像是卖周总花瓶的。

周总……没落魄吧?

梁今若指挥好,心满意足上了车。

-

檀悦府的画室一如既往的拥挤。

梁今若指挥着他们把花瓶放到了客厅里,然后关上门,翻出上回画到一半的铅笔草稿。

有了昨晚的观察,今天更得心应手。

午间时分,硫酸纸上隐隐露出人体。

梁今若拿得离远了些,怎么看都觉得这画纸太小,而且昨晚选择的画布再大一点就好了。

虽然是草稿,但该有的都有。

画画对她来说是解压,也是抒发情绪。

盯着看了半天,梁今若又起身,找了黑色颜料,小拇指沾上,在画纸上轻轻一点。

一片浅色线条痕迹中,唯有耳骨处颜色最深。

纸上的男人蓦地多了丝不驯与孤邪。

梁今若收好草稿图,打算去视察一下星麓洲的婚房,自从拿到户型图还没有去现场看过。

星麓洲的位置特殊,距离檀悦府和月澜湾的距离一样。

未曾想,下楼碰到了许乘月,她也有套房子在檀悦府,只不过不在同一层楼。

毕竟,顶楼不是人人都能住的。

“说了不要跟着我!”许乘月斥了一声,扭头看到梁今若,“梁昭昭!”

梁今若挪了挪墨镜,“你后面谁啊?”

看着人高马大的,穿着一身黑,怪吓人的,而且和身材娇小的许乘月一比,身高差尤其大。

许乘月说:“我爸给我新找的保镖,是个哑巴。”

哑巴?

许伯父怎么会找哑巴?

梁今若打量了下她身后的男人,对于说自己是哑巴的许乘月,一点表情都没有,只是垂眼。

许乘月摆摆手,见她还戴了蕾丝手套和钻石口罩,无语道:“你这么夸张?”

还有这样作弄口罩的?

钻石多任性?

梁今若悠悠回答:“所以我比你白。”

许乘月:“……”

她恨恨道:“小心我让保镖绑架你。”

梁今若又笑了:“没关系,周疏行付得起赎金。”

听起来比二十亿还拉仇恨。

许乘月彻底无语,叫住她就是个错误决定。

她眼珠子灵动一转,“欸,你是不是对谁始乱终弃了啊,郑家那边一直有人打听你呢。”

梁今若问:“谁?”

许乘月说:“凭什么跟你说。”

梁今若哦了声,作里作气道:“那我先走了,这太阳太大了,感觉看你都比以前小麦色了。”

“……”

走出去几步,梁今若又听到许乘月的声音,回头看。

才一分钟时间,那个高大保镖不知道从哪儿拿出来的遮阳伞,举在许乘月头顶。

这幅画面有点好笑又可爱。

许乘月气急败坏:“你不早拿出来!”

身旁男人沉默几秒,低声开口:“小姐您没说需要。”

许乘月气道:“我让你拿你才拿,我让你走你怎么不走?”

-

也不知道是不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梁今若刚遇上许乘月,就遇到了郑归,他一见到她,就问:“梁小姐,新闻上不是你吧?”

“是不是我和你也没关系啊。”

梁今若最烦这种死缠烂打的,明明自己都算不上认识,但每次见面都这么熟稔。

她退开一步,琢磨着是不是要和许乘月学习,找个保镖。

自己现在好歹也是梁总,安全很重要。

郑归说:“我就是关心你,你不应该被周总耽误。”

梁今若问:“你为什么觉得周总会耽误我?”

郑归当即一点犹豫也没有:“都说他不行!”

梁今若:“?”

看他这么信誓旦旦的样子,要不是她昨晚被周疏行翻过来翻过去这样那样,说不定就信了!

她才不要帮周疏行辟谣。

“这不是耽误你一生吗?”郑归看她,惋惜:“再说,梁小姐也不缺周家的钱。”

梁今若想了想:“我还是缺的。”

毕竟好多个二十亿呢。

她正经脸,“牺牲我一个没关系。”

“……?”

梁今若大义凛然结束,转身离开。

郑归留在原地,一脸懵。

-

下午时分,在去往星麓洲的路上,梁今若还是不死心,想怎么办才能拿回那张画。

周疏行就是不想让她一直看。

她作为画家,居然第二天起床都没看到自己的成品,要不是颜料和记忆,她都以为自己没画。

也不知道周疏行把画弄哪儿去了。

该不会是办公室吧,就那里最保险。

梁今若面色古怪,周疏行应该没有自恋到这种程度吧,想想就不太可能,一定是一个很隐秘的地方。

她丝毫没想到周家老宅。

手机铃声响起,是周疏行。

狗男人良心发现了?

梁今若眼波流转,按了接通:“有事?”

“你的企划书被改了一些。”电话那头的男人声线不高,微微压低,是她熟悉的沉静。

与此同时,背景音响起他人声音。

“周总,评估例会人员到齐了。”

评估例会?

梁今若身体坐直,原本放松的小脸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被改?”

居然还有人敢改她的企划?

梁今若没多问,只是问:“我现在送新的过去?”

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她心跳也变快了许多,没想过居然还能出这种变故。

闵优过的手,怎么会出错。

“不用。”

好了,没机会了。

听到这两个字,梁今若瞬间丧下脸。

耳边忽然又响起周疏行略低的声音:“幸好周太太上次床上说的内容我记得。”

上次?床上?

为什么他记得,她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