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温卿这个时候就算不转身,没有真实听过司桁的声音,她也清楚知道说话的人是司桁。
声音懒懒散散,拖着一口长调,听着就不务正形,但是,她身子像是被注了铅一样,僵硬地动不得。
梦里恐怖场景再次袭来。
饶是她知道现在的司桁还不认识她,她仍然想要远离。
祝温卿保持姿势没动,手紧紧拉着秦韵。
秦韵眼里疑惑更重,祝温卿垂着头,她还想再挣扎下,背对司桁走了一步。
“没听见?”司桁的声音再度传来。
声调比之前更冷了下。
祝温卿脚步一顿,握着秦韵手腕加重,秦韵面色立刻吃痛,嗷呜看着她。
“卿卿……?”秦韵声音宛如幼猫发出的呜咽声。
祝温卿惊地弹跳开,愧疚地跟秦韵道歉:“对不住对不住,刚才我没注意。”
秦韵脸色缓了缓,轻微点了个头,示意不碍事。
祝温卿面纱下的唇角紧抿在一起,目光落在司桁的影子上,心里想着司桁的残忍手段,话音不自觉带着颤。
“夫子们不许……”
祝温卿好半天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司桁周围人像看小丑似得看着祝温卿,毫无收敛地笑着。
秦韵心里气愤,笑个屁啊!
“这么听话啊。”
司桁声音悠悠长长。
祝温卿低低垂着头。
司桁:“可是我就是想让你给我抄啊,甲等。”语气重音落在最后两个字上,脸上似有若无的笑。
你看!
她就应该交白卷!
“运气吧。”祝温卿摆手狡辩,心里寻思找个什么借口赶紧走。
司桁垂眸看她,桃花眼里泛着温情,可是深看,那桃花眼里又清清冷冷。
“给你了。”
说罢,司桁也不管,直接把作业扔在祝温卿跟前,转身就走。
祝温卿:“!!!”
这人!怎能如此!不讲理!
不过,司桁一走,祝温卿瞬间察觉她周围空气都变得疏散,呼吸都顺畅许多。
秦韵捏着小拳头:“世子太过分了,我们还有那么多作业没写完呢!”
这司桁说起来这般自大,除了他长相之外,其次家族关系才是最为要紧的,他亲姑母是当今皇后,父亲官至文候为宁康候府,母亲居于一品夫人,而他家中独子,事事顺他,从无不顺。
而他本人行事更是出挑。
祝温卿脸色懊恼,司桁是怎么就找上她了?她都还没有跟司桁正式见过面!
想起梦里司桁对她做的事情,恨不得踩他几脚出气.
而事实上她也那么做了。
司桁的作业本多了几个小巧玲珑的脚印。
“ 卿卿,你!“
祝温卿脚步一顿,毫无歉意说:“我鲁莽了!”
秦韵:“……”
这是鲁莽吗?
司世子喜洁,还不得气死!
一时间,秦韵心忧地来回踱步。
出完气平静下来,也意识到这样做,后果不堪设想。
她叹口气,嫌弃地用两根指头捏起司桁学业,扔进她木箱里。
“先回去吧。“祝温卿道。
两人结伴到达她们所在的西学堂,刚要踏步进去,一道雄厚有力的男声响起。
“ 奶奶好!孙子给您请安!“
祝温卿还未反应过来,许老三直接跪在她跟前,她还没有什么反应,秦韵倒是被吓的一激灵。
原本赌输了,他自己想揭开这一茬,无奈同窗们偏偏不放过他。
他拖几日,几日宋博容都会问他。
“今日给祖母请安没?”
许老三气的想打人,但又不能真的打宋博容,时间长了,他的小跟班都看着他呢,怎么能言而无信!
他!
许老三今天来了!
“孙子给奶奶请安了!”
围观的人小声笑起来,许老三脸涨红。
祝温卿在这期间,想明白估计是什么奇怪的约定,眉眼弯弯应了句。
“诶,乖孙!”
许老三气得瞪锦安,你还真蹬鼻子上脸!
许老三憋了一肚子火要发作,一本作业从天而降落在他头上。
“乖孙,奶奶给你个机会表达表达孝心。”
“写完给奶奶哦。”
祝温卿说完,打着哈欠进了学堂。
许老三盯着祝温卿背影,直到祝温卿没了人影,他窝心的攥着作业本离开。
“哎呦,你太厉害了,转身就有了这么大的乖孙。”秦韵笑眯眯道。
祝温卿回想刚才场景,不由也笑了出来。
“你怎么把作业本扔给他了?他自己作业都还不会写呢!”
祝温卿含笑,杏眼里露出狐狸般的灵动:“我给的啊——”
“是司世子的。”
秦韵愣了半晌,随后大笑起来,冲着祝温卿竖起一个大拇指:“高!实在高!”
之后的几日,许是前几天热闹消退,锦安又恢复了往日咸鱼状态。
不紧不慢上课,在课上实在困了就浅浅睡一会,下了课后就回住的白榆堂挺尸,只是时不时会遇见司桁。
每逢遇见,司桁就会停下来悠悠问她:“小师妹,本世子作业写的怎么样了?”
遇见次数多了,祝温卿心里也没头一次那么畏惧,但姿态放得极低:“快好了!”
“哦?是吗。”
司桁颇有兴趣同她说话,祝温卿心里很烦躁,她根本就不想跟他说话。
次数多了,秦韵泛不住疑惑说道:“司世子怎么老往你跟前凑?他该不会对有兴趣吧?”
祝温卿吓的刚喝进去的茶水险些喷出来。
她都这么丑了?
还能?
秦韵看着她带面纱的脸,又兀自摇摇头:“不可能,司世子酷爱美人,尤其喜欢风姿绰约的那款,听他身边人说,殷世子喜欢有味够美还野的姑娘。”
祝温卿:“……”
她知道她丑,但目光也不要这么露骨,好吗?
随后眼睛一亮,似乎找到方法了。
再一次好巧不巧跟司桁相遇。
“小师妹,又见面了,作业怎么样?”嗓音悠悠长长。
祝温卿畏畏缩缩连一句完善话都说不出来。
“还、还没、没、呢……”
断断续续,头颅低得都快压住声音。
司桁见她畏畏缩缩,眼里渐渐对她也没了兴趣。
没说话,直接走了。
祝温卿心中一喜,果然有用。
这日,祝温卿午睡醒来,脑袋空荡荡,杏眼放空看着支棱窗外面的春色。
她这样胆怯懦弱规矩,时间久了,就成为人群中最普通那种,大家看见只是面熟却不知道她叫什么的那种。
司桁就不会找她了吧?
越想心情越好,嘴角都露出一层浅浅的笑。
“卿卿,一会下了学堂,你家里人来接你吗?”秦韵风风火火跑进来。
“?”
你在说什么?
秦韵小嘴张开,微微惊讶,拍了下她脑袋:“你该不会忘了明日是休沐日,是要回家的吧!”
祝温卿淡淡:“哦。”
“哦?”秦韵诧异。
“怎么哦呢,我可是盼了好久呢。”
祝温卿敷衍:“还行吧。”
“那你回家吗?我明日想邀请你去我家玩。”
祝温卿摇摇头:“明日我还有事。”
“什么事?”
祝温卿:“……”
她也不知道。
“你初来上京,我带你去逛逛。”
面纱之下的她抿了抿唇,如实说:“我大概要收拾家务,我家很脏。”
说这话时,祝温卿眉目间染上一层忧愁。
还要亲自收拾家务,居然没有丫鬟奴仆,看来是真的很穷。
秦韵觉得祝温卿好苦。
“那我去帮你吧。”
祝温卿摇头:“谢谢你好意,但是我家里人……”
祝温卿犹犹豫豫,秦韵见状,不再坚持。
下午申时五刻,钟声敲响,寂静的国子监突然像炸开了般,轰地爆出声音。
外头的马车密密麻麻,排满了乌衣巷。
“母亲!”一小郎君兴高采烈跑出来,装饰繁琐的马车上下来一位雍容华贵妇人。
“我儿,你又瘦了。”
小郎君不甚在意,欣喜摆手:“无妨无妨。”
紧接着,一道道清脆的“母亲”响起,马车发出执拗执拗声响。
平时最安静的乌衣巷也就这时候热腾点。
许老三出门,一眼就看见自家马车,昂首阔步走过去,踩着凳子登上马车时,余光看见祝温卿从一旁侧门走出来。
心生不屑。
穷酸鬼,连马车都没有。
后想到自己替她写的作业,傻乎乎笑起来,等夫子看见她作业,看她还笑得出来不!
祝温卿不想惹人注意,从小门出来,一出来,她就往人少的地方走。
再仔细观察,会发现她身后跟着一辆马车。
“我们一定要等她吗?不可以先回去吗?”祝温玉不满地问着春蕊。
春蕊,伯爵府锦家当家主母的贴身婢女。
“夫人说了,一定要一起回。”
出了乌衣巷,再绕过一条街,就到了上京最热闹之地。
此刻,金乌西坠,天边层次分明布着彩霞,街区两旁小商贩纷纷出来,点起自家灯笼。
祝温卿深一脚浅一脚走过去,期间,看见什么感兴趣的东西,就停下来观望一下。
“穷酸,这些都没见过。”祝温玉跟烦了祝温卿,她以为她是看什么稀罕物件,结果,跟了这么久,她看的都是最普通最普通的小物件。
果然是从小地方回来的!
浑身都冒着一种上不出台面的气息。
春蕊皱眉,轻呵一声:“二姑娘。”
祝温玉不满看向春蕊,但见春蕊眼里的严厉,一时间也没了脾气。
春蕊姑姑跟在母亲身边十多年,见她如见母亲,她不敢呵斥。
不过,在她眼里,春蕊终究是个婢子,还是碎了嘴道:“有那么紧张吗?她又听不见。”
幸好在国子监,祝温卿没有跟她攀关系,她可丢不起有这样一位姐姐的脸。
春蕊平静道:“二姑娘,那终究是大姑娘。”
大姑娘,嫡出的女儿!
大姑娘怎么了!
她娘亲不是早死了吗!
祝温玉烦死了,拉扯了几下身上的学服,扭头对外面婢女道:“你去问问她回家不?不回咱们就走了。”
婢女连忙应。
不一会,婢女回话:“大姑娘说不回,让咱们回吧。”
“那咱们还不快走?”
“不可!夫人说一定要大姑娘跟咱们一起回!”
“春蕊姑姑,人家都不跟咱走!”祝温玉不满叫着。
春蕊只看了她一眼,亲自去请人。
“大姑娘,眼看天黑了,老爷夫人还在家里等咱们开饭,您瞧是不是?”
春蕊声音放低极轻,但又字字清晰,一看就是伺候人伺候过来的聪明货。
祝温卿拨了拨小贩卖的玉笛穗,语气透着不在意:“你们回去吧,我不回去。”
“啊?祝家是您家,大姑娘,您不回家回哪里去?”
祝温卿眼神轻飘飘,面纱下的她嘴角轻勾,勾出几分薄情。
家?
她母亲死的时候都不是在祝家,祝家有什么好挂念的。
“不回。”
说罢,祝温卿转身,朝清水巷的位置走。
春蕊还要开口,看清祝温卿要去的地方,话一时噎住。
清水巷东南角处一宽大院落,有一门紧闭,祝温卿徐徐行之,走到门口,伸手敲了敲,那门打开,里面敞亮的露出光来。
春蕊回到马车前,丧气说:“走吧。”
祝温玉玉幸灾乐祸说道:“你看吧,非要热脸去贴她冷屁股。”
春蕊看着祝温玉,心中止不住叹气,似乎在说你懂什么!
知道她进去的是什么地方吗?
那个地方,从八年前到现在,一直在等一人归。
如今,总算等到了。
祝府真正的嫡女,陇西镇国公捧在手心上的小郡主。
作者有话要说:宝贝们出来热闹热闹,一个人好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