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限。
每个字都熟悉，音节拼凑起来又多了一份遥远的陌生。
秀禾奇怪地看向于青夏，明明她不曾向镇民提过这个名字……
黑眉渐渐凝蹙起来，“我不知道青夏你凭什么认的人，但叶限是树妖，这只妖可是兽形的。”
咳喘平复，妖物爬起来，高大的身形在于青夏眼前遮下阴影，伤口处凝固的血和草、灰等脏东西混黏在一起。
凶恶又狼狈，和那个柔弱又时时含着苦笑的男子很难讲是相似。可是……
“他咳嗽的声音和叶限一样。”
叶限消失时他出现。她和沈原要摔下去时，素未谋面的他会想过来救他们。而且现在再一想，叶限关于这个绑架少女的妖好像又熟悉过了头。再加上他一直很关注秀禾……
最重要的是，看了那么多侦探剧和恐怖片，直觉告诉她，很可能是这样。
虽然她没有《妖言》里妖体可以转换的印象，但毕竟小说能写的只是世界观的冰山一角，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妖物看着于青夏，喉结滚动，熟悉的声音吐出：“抱歉。”
“竟当真是叶公子！”松萝崇拜地看了一眼于青夏，她想要走近，被风华抬手拦住。
“青夏，你们不必再管。待我要回自己的东西，杀剐随意。”话音刚落，他越过于青夏，飞扑向秀禾。
秀禾手中早就握着剑，他冲过来时她也就直接和他抗衡上。
看起来高瘦的女人，对上这样强悍的妖，脚也只是往后退了半步。她看着叶限，眼神凌厉冷漠，全无之前那份娇憨纯然。
“没想到还有如此长命的春树。”
和三个剑修轮番打，车轮战耗得叶限呼吸促然，血和意识一起在往外流淌。
他的嗓音有几分哑，缓慢却坚定，“丹珠还我，不然这次我绝不会再手下留情。”
“什么丹珠？你当年骗我不够，如今还想赖我清白！叶限，你是不是又装出一副可怜样去骗小姑娘了？这次连良家妇女都不放过，你倒是厉害。没活几年，坏倒是都学全了。”
像换了个人似的，秀禾的嘴突然就毒辣了起来。她的嘴角隐隐弯起冷笑，恍若哀怨的弃妇。
叶限也笑，比她更冷，“谎话连篇的女人，就那么在乎自己的名声？”
旧情人见面，他们却恍若仇人一般。
剑上压迫的力道加大，叶限一挥拳，秀禾提着剑摔倒在地。
她撑起身子，看似摇摇欲倒，抬眼看向一直站在一旁的他们，“你们在做什么？为何还不制伏这妖物？！”
听见了他们的对话，眼下这情形，松萝也有几分茫然。
她对叶公子的印象就在于之前，他认错了人，对青夏欲下杀手，后来甚至又趁她和沈师弟不在时以利箭相逼。
行径不义，再加上绑架镇中少女炼珠，更是恶劣。
可青夏似乎与他颇为熟稔……
松萝不知该如何是好。
秀禾眼中落了伤，“我不曾抢过他什么，难道你们宁愿相信妖物也不信我这同族？”
风吹过树叶，也吹过他们几人之间，带来一丝凉冷。
“秀禾姐，”于青夏突然出声唤她，“我们之前待的阵法其实只会守护里面的宝物，并不束缚人类。而你之所以离不开，是因为你带走了里面的秘宝。”
“那里并不是误闯能进的地方，你向我们撒了谎。”
本来是想先将她带回去，等找到了叶限再说，没想到事情变成这样。
手中的剑紧攥起，秀禾看向她。
虽然只看了一眼，而且相隔了一段距离，可她的神情于青夏却看得很清晰，惊惑与恨恶混杂，那是会让她有几分感伤的眼神。
她微微叹气，“我不是在指责你，即使你撒谎，叶限害人的事依旧是事实，我只是想把自己知道的说出来而已。”
至于最后的定夺，还是交给这个故事的“主人公”为好。
松萝没动，上次对沈师弟的误解让她有些害怕自己又做错事。她下意识看向兄长寻求意见，而风华只是拍着她的肩，更加平静地看着他们。
“先等一下。”
没人站出来帮她，秀禾默默起身，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了几分不同。
叶限没有攻击她的意思，他立在她身前，只是淡淡地重复着那句话：“把丹珠还我。”
“呵，”她笑了一声，“早用掉了。”
用？人类如何能用？
叶限一时晃神，反应慢了半拍，秀禾的剑就落在了身上。
鲜血飞溅了秀禾一脸，看着急急退去的叶限，她冷着眉目又逼上去。
胸口的阵缩感愈渐强烈，叶限有几分呼吸困难。他抬掌要打向刺剑而来的秀禾，可见到她凛眉的样子，掌却如何都落不下去。
真没出息。她以前说得一点也不错。
眼看剑要再落，是沈原持着短匕拦住了。
这倒是秀禾没想到的。
她笑了笑，手上的剑一点点被他压下来，“小郎君怕不是打错人了？叶限可是着觊觎于青夏，你不该——”
话还未尽，沈原面无表情地用空出来的拳勾打在她胳腕处，一阵麻疼瞬间通触整只手，秀禾的脸攒皱起来，腕上无力，剑铛然落地。
黑布的鞋面挑起长剑，将它抛到于青夏身边。看到她惊得肩膀抖了一下，他嘴角一弯。
秀禾捧着另一只胳膊，面色依旧难看。她看向沈原，暗红色的发带在眼前飘扬。
“我又不傻，你杀了他，我们就没得交差了。”
松萝快步跑来，一番犹豫之后，她还是拿出绳索准备先捆秀禾。
绳索刚拿出来，她听到一声咂舌，一柄长剑直直飞扔过来。
距离最近的沈原没动，风华也是刚要提剑，还好松萝反应快，自己避开了。
于青夏在不远处看着他们也是胆战心惊，女主要是死了她还忙活什么？
她一个盲人也不好乱动，只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听到一堆怪声很是焦虑的样子。
等松萝他们再看时秀禾正一路奔向之前那个满是裂缝的石门处。
狼形的身躯从一旁冲出来将她撞飞，一人一妖摔在地上。
灰扑了一身，秀禾迅速捡起剑，向压在自己身上的叶限刺去，叶限用手直接握住了剑，血瞬间溢滴而下。
秀禾拼命扭动着身体，可又被压得很死，她冷凝着叶限，“都说了要丹珠没有，要命我也不会给的。”
她侧过脸张牙狠咬下按在她肩侧的手掌。
叶限没动，任她咬，也任血浸透她的肩，酸涩在喉咙里翻滚，汇聚成字:“你到底为何要这样对我？”
他一直不明白，他们怎么就走到了如今这般地步。
秀禾松了口，凌乱的发丝掩住她的侧脸，只露出一双黑眸。
她喃喃自语:“我只是想变得强大……追求强大有何之错？”
除了鲜血，另一样温热的液体淌过他的指间，叶限一滞，“秀禾，那是我做错了么？”
她猛地扭转过头，黑亮的眸子上蒙了层水纱，几乎在对着他吼，“骂我啊！没出息的男人！这种时候你还不骂我！我骗走了你的灵力，偷了丹珠进秘境，这样的我你都不敢骂，废物！你这个废物！”
秀禾的脚一阵乱蹬，叶限心口又是一揪，他还没喘过气，腰间受到一腿重击，往一旁跌去，但也迅疾拽住了她。
之前经过大动的地形变得倾斜，他们沿着草坪一路就滚远了。层层块块的岩堆积在一起，也有一处断口，他们没能停住，双双滚了下去。
于青夏:嗯？
松萝赶紧跑过去，看了一下高度，直接跳了下去。风华自然也是紧随她。
微叹了口气后，沈原把于青夏背了起来，也跟过去。宋欢人他们留在上面以防万一。
秘境里的风很冷，直吹起胳臂上一层鸡皮疙瘩。
漫漫无际的一片草原上，叶限沉默地坐着。他胸前多了个窟窿，鲜红的血像泉水一样不断涌出。而他只是呆呆坐着。
在他身前躺着的，是已经断了气的秀禾。长剑贯通身体，她闭着眼睛，以此生再也不会有的安静沉睡着。
松萝捂住嘴，倒吸了一口气，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看了一眼秀禾，又悲伤地扭转回头，眼泪在眼眶中盈聚。
“秀禾死了。”沈原的声音很平静。
这句话是对她说的。
于青夏看着秀禾，心里是说不出的酸涩滋味。她张张嘴，好像有很多想说，可又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只有一句干巴巴的“叶限呢”。
叶限好像微微回了点神，他转过头，眼里没有任何光彩，呆滞得像个行将就木之人。风吹过，于青夏甚至眼花到看到一缕银白的头发。
他嗓音干哑，没有任何辩解，“将我带走罢。”
作者有话要说：迟来的五一祝福！假期好好休息，愿大家天天开心快乐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