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格列总部的内部构造比想象中要更加复杂一点。
我跟在蓝波身后,沿着宽阔明亮的长廊走了一会儿,随即又拐了一个弯,在历时五分钟后终于来到了一个类似于食堂的地方。
大概因为正是饭点的原因,食堂里人很多,铺着洁白桌布的成排卡座上坐满了边吃饭边低声交谈着的人,空气里弥散着食物的香气。
我看着眼前的场景,当场就震惊住了——原来Mafia的总部是有食堂的啊?
不过想想也对……这里成天那么多人来来往往,既有内部成员汇报工作,又有其他地方的人来求情办事,再加上本身就住在这里负责城堡清洁的仆从跟管家团队……怎么可能不吃饭呢?
只是这个吃饭的地方吧……嗯,除了都是西欧风格、看起来颇为华丽古老的装潢以外,似乎跟我的大学食堂差不多。
不过比大学食堂高档的是,Mafia吃堂食是不用自己拿餐盘刀叉的,找好位置往那一坐,没一会儿就有侍者打扮的人将餐具和冰水送上来,方便得很。
而身为彭格列如今的特权人员之一,我在蓝波的带领下来到了一个偏角落里的座位上,刚一坐下,便立刻有人跟了上来。
侍者打扮的人手持菜单,恭敬地道:“雷守大人,欢迎您的到来。这里是今日餐堂的菜品详情,不知道您是否满意,又或者有什么特殊的要求?”
这是可以开小灶的意思吗?
我好奇地探头去看了看递过来的菜单。
见状,蓝波干脆把菜单从侍者手中抽了过来,随手交给我让我正大光明的看,自己则一只手撑着下颌,耷拉着眼睛没什么兴致地道:“全都是些蓝波大人早就吃腻了的东西,你看看合不合口味。要是不喜欢的话可以让他们全都换成日式料理。”
“不用这么麻烦了吧?”
我看着菜单上基本是以海鲜为主的各类菜品,确实有些没胃口,但出于想要入乡随俗的心理,还是摇了摇头道:“就这样吧,不用换了。本身就是意大利的厨师,再怎么换种类也还是本地菜做的更好吧?”
“那就让他们换日本的厨师来啊。之前彭格列不就一直用的那边的人吗?”
“……啊?”
“他刚来意大利的时候吃不惯这边的东西,所以蠢寺他们专门找来了日籍的厨师。结果被里包恩那家伙给骂了,说彭格列身为首领连总部的饭都吃不了实在是太没用了之类的……不过最后倒是把人留下来了。”
蓝波说着,将菜单从我这里拿了过去,伸出手指轻轻弹了两下。目光和语气都很平静。像是在阐述一件不值得说道的小事。
可我看着他这些年来轮廓逐渐显露的侧脸,突然觉得有那么一瞬间,在他的眼底分明看到了那些曾属于旧日的往昔。
那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情愫,被掩盖在淡漠的表面下,像是怀念,又像是追忆。
“……那就听你的吧。”
我缓缓眨了眨眼睛,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回当下,于是便盯着菜单的背面又看了一会儿,没话找话道:“既然这么说的话,这个厨师的手艺应该还不错?不然岚守大人也不会把他找来了。”
“就是普通的料理而已,蓝波大人是觉得没有什么特别的啦。”
把菜单塞回了侍者的怀里,蓝波挥挥手让人退下,随即用力将嘴里的棒棒糖咬碎,将糖棍丢到烟灰缸里,倦怠地垂下了眼睛。
没过多一会儿,传说中受十代目青睐的日式料理便被端了上来。
根据这个出菜速度,我合理怀疑沢田纲吉本人还没有吃饭,以至于厨房处在一种时刻准备着的状态,随时随地可以迅速出餐。
抱着这样的想法,我不由下意识地四处张望了一下。但是很可惜,那个熟悉的身影并没有出现在这里。
说不上是遗憾还是失落,我收回了视线。
然而才刚刚拿起筷子准备享用面前这碗看着就很好吃的拉面时,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却突然响了起来。
“啊呀啊呀,这不是小牛大人吗?没想到能在这个地方遇见,真是稀客啊。”
我抬起头一看,只见来人穿着一身白色的西装,手持酒杯的样子像是在参加什么上流聚会,明明是一副风度翩翩的精英打扮,可胡子拉碴的下巴又显得有些不修边幅。
这个人的相貌可以说是十年都没有变过,因此我一眼就认出了他——
“是夏马尔啊。”蓝波说,抬起眼没精打采地看了他一眼,语气平平道,“大中午的就在喝酒吗?我看你的脑袋也差不多快被酒精被腐蚀干净了吧。”
“话可不能这么说啊,Doctor我可是很忙的。”
夏马尔说着笑了一下,“倒是你,怎么没跟那群小鬼一起走?不会又被留下了吧。”
“什么啊,蓝波大人也是很忙的啊。”蓝波说完,微微扬了扬下巴示意坐在对面的我,“喏,新任务。”
闻言,从方才起就始终没有朝我这边施以目光的夏马尔,终于大发慈悲的看过来一眼,随即露出了个“原来这里还有人”的表情。
他摸了摸下巴,略显不正经的神态褪去后,眼底逐渐浮现出几丝了然:“原来如此……这不是小五月吗,竟然还活着啊。”
我:“……”
怎么说话呢?
一个两个的……这些人到底是为什么默认我一定死掉了啊?!
我、不对。
原来的青山五月,这个该死的跟我同名同姓的家伙到底是做了什么啊?
很严重吗?不会真的很严重吧?
可是如果原身当卧底的时候真的做过什么严重的事,原本打算格杀叛徒的沢田纲吉又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选择将我留下来了呢?
我有些头疼地放下了筷子。
本来是饿了的,可照现在这个情况,也实在不是继续吃饭的时机。
倒不如说可以趁这个机会,想办法从他们这里探听一些消息。只不过这里面有个问题——我该怎么拿捏和夏马尔对话的分寸感呢?
我……原身跟沢田纲吉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
只是以前的同学吗?我总觉得不对。
从山本谈论起过去事情时语气的熟稔来看,他们的关系应该不仅仅是高中或者大学同学这么简单。
既然这样的话,那应该就只有一个答案了。
一个可能性最大的答案。
我定了定神,飞快地在脑海里组织了一下措辞,不过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完全不需要我接话的夏马尔就已经自顾自的、十分友好的将对话进行了下去。
“这么看来彭格列小鬼的判断也会失误嘛,还是说他又有什么新的打算?”
“不知道。我只是听从命令而已。”蓝波说,安静的用筷子搅弄自己碗里的那份拉面,沉默了几秒钟。
“……但这次,我的想法跟你一样。”
他说,“五月不是叛徒,我从一开始就是这么和他说的。”
“然后他没有信你是吗。”夏马尔轻叹了一口气,“你啊……太过拘泥于过去的回忆,伤害到的只会是现在的自己。这个道理不需要我来讲了吧,彭格列的十代雷守大人?”
蓝波偏过了头去,没有说话。
“说什么家族嘛,说到底一开始也只是给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在那件事情发生以前,我一直都不觉得他会真的成为彭格列的BOSS……嘛,事实证明了果然还是里包恩看人的眼光更准一点。”
“成长是会阵痛的,只有熬过这份痛才能算是真正的大人。只可惜现在在大叔我的眼里,不管是隼人还是你,又或者是我们的BOSS,都还是跟当年一样的小鬼罢了。”
用一大长串不知道是感慨还是教育的话当作了结束语,夏马尔拿起酒杯轻抿一口,旋即一如既往摆出那副浪荡不羁的表情,笑着朝我们摆了摆手离去了。
我看着他潇洒从容的背影,在那一瞬间,心里所升起的迷茫与难以言喻的巨大恐慌几乎要将我吞没。
‘那件事情’……是什么?
在我不曾知晓的未来,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才能让他们变成现在的模样?
我不敢再往下想。
因为害怕会得到让我无法接受的答案。
“你在看什么,彭格列的话可不在这里哦。”
“……没什么。”
我眨了一下眼睛,缓缓回过了神来。
出于某种近乎于逃避的心态,我第一次没有了想要继续追问和套话的想法,默默地拿起筷子,低下头安静的吃饭。
当我不主动说话的时候,蓝波似乎也失去了聊天的兴致,他大概是没什么胃口,于是便拿着筷子左一下右一下、玩耍似的拨弄着浓汤里的面条,面无表情的样子甚至有些冷漠。
直到吃完饭走出餐厅的时候,我才终于从刚刚的食物中汲取到了一点点勇气,强撑着振作起来,希望能再从这些好相与的知情人士身上得到更多有用的情报。
现在才哪到哪啊?就这么放弃的话也太逊了吧。
如果不弄清楚这一切的话,我只会比现在更难过啊。
抱着这样的想法,我张了张嘴,哑着嗓子叫了他一声:“蓝波。”
“嗯?”
不是错觉。
蓝波身上那股微妙的冷漠与孤戾感并不是我的错觉。
虽然看起来性格和以前没有太大的变化,可就跟最开始那两个周目我见到过的狱寺和山本一样,都在熟悉中透着一股巨大的违和感。
这种违和不是指别的,而是与我记忆里“本该是这样的他们”完全相悖的一种感觉。
那些曾经温暖的少年,如今似乎真的已经变成了合格的Mafia,无论是对杀人一事轻描淡写的山本,还是初见时气质凛然、令人闻风丧胆的狱寺,身上都有着这样的感觉。
还有他。
那一晚的酒吧里发生了太多事,或许是潜意识作祟,即使当时再震惊,我依然还是不愿意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我还是把他当成以前的沢田纲吉,试图用最正常的办法和他交流和相处。
蓝波或许做过和我现在一样的事。
所以,他失败了吗?
眼前这个总是爱哭的小男孩,是这样变成了如今的少年吗?
我不知道。
但是,我一定要弄清楚。
“什么啦,有事就说啊。”
“其实……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说,看着他的眼睛,不自觉放轻了声音,“就是觉得今天的那个人有点好笑,竟然会用直接从路上拦人的方法找到你。其他的守护者都不在总部吗?”
“蠢寺和山本在啊,不过他们很忙就是了。”蓝波说,“而且明天彭格列就要回门外顾问庄园,那里可比总部难进多了,所以大概率是着急了吧。”
“那晴……笹川学长呢?”
我故意换了称呼。
就和我猜测的一样,蓝波也并没有在乎这一点。
“……哦,了平啊。”
他咂摸着这个像是已经很久没有听人提起过的名字,牵起嘴角似乎是笑了一下。
“你已经不记得了吗。”
他说,声音听上去有些缺乏感情:“这家伙在一年前的一次任务里,就已经失踪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了一下行文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