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臭的涎水滴落在脸上。
艰难地睁开眼,一张布满獠牙的血盆大口近在咫尺。我的意识还未完全清醒,身体就已经条件反射地动了起来,握紧手里从不离身的短刀流光,迅疾向野兽的喉咙挥去。
殷红的鲜血喷涌而出,迸溅了一身。
将倒在自己身上的野兽尸体推开,我捡起掉落在身旁的蓝色雨伞,支撑着酸软的身体站了起来。
环顾四周,这里是一片荒无人烟的森林,无法判断自身所处的位置。目光落到地上那具还未凉透的尸体上,这只野兽不是我所知的任何一种动物,看着像人类杜撰的某种妖魔。
和星辰一起坠落后,不仅没有回到“白鸠泠”的世界,还整个人流落到了妖魔横行的异世……
血腥味吸引了其他妖兽的注意。我一抬头,一群想相类似巨型蝙蝠的妖兽黑压压地盘旋在半空,似乎发现了我,骤然向下疾驰,距地面越来越近。
我冷静地举起了手里夜兔族特制的伞。
轰隆——!!
猛烈的炮火照亮了大半个森林。无数焦黑的妖兽碎尸下饺子似的从空中掉在地上。
金属质感的伞尖冒出一缕白烟,我收回对准夜空的伞,将伞柄倚在肩上,撑着伞顺着妖兽在草丛里留下的足迹往外走。
……
漫无目的地前进,一路上,我遇到了不少逃荒的难民,无法对他们被妖魔袭击坐视不理,我杀死了那些妖魔,将聚集起来的难民们护送到了目的地。
虽然语言不通,衣着也异于常人,但在我数次斩杀妖魔后,衣衫褴褛的难民们还是接纳了我,每日会从口粮里省出一份饼餤,用干净的树叶包裹,小心翼翼地放在离我不远处。
难民中为首的是一位身体干瘦的老人,杵着拐杖,走起路来颤颤巍巍,不过即便如此,其他难民也没有丢下他,每当老人走不动时,其他人就会轮流背着老人前行。
杀了一波夜袭的妖魔,我盘腿坐在一块大石上,横伞放在膝上,望着天空中的明月,思考着这个给我的第一印象类似春秋战国时期的世界的异常之处。
这时,本该像往常一样去休息的拄拐老人走到我面前,郑重地对我施了一礼。我有些惊讶,起身将他扶起。
老人微微一笑,用拐杖在地上写字,字体貌似小篆,「老朽名惠绛,字伯俞。敢问恩人姓名?」
我辨认片刻,捡起了一根树枝写到,「白鸠,无字。」
惠绛抚了抚须,「恩人是海客?」
看到陌生的词汇,我也不隐瞒对这个世界的一无所知,「何为海客?」
惠绛写到,「因“蚀”而被冲到此世中人。来自蓬莱。」
我的问题更多了,不假思索地写到,「何为“蓬莱”?何为“蚀”?」
惠绛看了我一会儿,从这个世界的基础开始讲解。
这个世界由天帝开创,划分为庆、奏、范、柳、雁、恭、才、巧、戴、舜、芳、涟十二个国家,周围被虚海环绕,东边的虚海再往东为蓬莱,因为跨海而来,称为海客;西边的虚海再往西为昆仑,因为跨山而来,称为山客。而“蚀”,就是连接蓬莱与十二国的通道。
此世的中央是黄海,由西王母管辖,黄海的中心为蓬山,灵兽麒麟就诞生在蓬山的舍身木上。每当麒麟感觉到王气的存在,就会顺应天的意志,入世选择并辅佐治理国家的人,也就是各国的王。
十二个国家都有各自的王和麒麟,每个国家的王只能在本国的人民中选出。王如果失道,就代表着失去了天命,麒麟也会因此染病。如果王及时改正,麒麟就会病愈,反之则会死亡,因为王的永生是和麒麟交换了盟约才得到的,一旦麒麟死去,王也会丧命。除非失道的王愿意自行了断,让麒麟的病痊愈,选择新的继承者成为王……
惠绛已经年老,字写久了会觉得吃力,我便送他回营地休息,了解这个世界的常识不急于一时。
撑着伞走出营地,继续巡逻,袭击人类的妖魔似乎已经被杀怕了,只偶尔能抓到一两只妖兽。我问过惠老妖兽的肉能不能吃,当时惠老一脸惊恐,连连劝我。
据惠老所知,没有人会去吃妖兽的肉,不是因为担心有毒,而是他们认为妖兽食人,人再食妖兽,等同于人相食……
我觉得人快饿死的时候没那么多讲究,又不是直接吃人,但这里的人道德底线似乎比我想象的要高上不少,遂放弃了烧烤妖兽肉送给骨瘦如柴的难民们的念头。
接下来的旅途中每有空闲时,我都会向惠老请教芳国的语言、历史,和人与人之间必要的礼节,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也逐渐清晰起来。
方才知道,这里的生物都是不是胎生,而是卵生,所有生物都是由城市的里木所结出的卵果中诞生的。人类夫妇想要孩子,只需要把缎带系在里木的枝干上,等待一天,缎带系着的位置就会结出卵果。和十月怀胎一样,十月十日卵果成熟,必须是亲生父母才能将其摘下,将成熟的卵果切开,婴儿便出生。
虽然很不可思议,但里木的存在让女性免受生育之苦,地位真正与男性平等,可以为官为王,确实是一件好事。
言归正传。
我所在的国家是芳极国,国氏为峯。前任峯王名为孙健,字仲鞑,在位三十年。因为先王残暴,以严法为凶器,滥杀百姓,惠州侯月溪纠集发动诸侯忤逆弑君,杀害了峯王和麒麟。因此芳国受到了上天的惩罚,再也没有麒麟来到芳国选王。
在这个世界,没有王的国家的百姓是极为悲惨的。全国各地妖魔横行,干旱、洪水、瘟疫等天灾接连不断,国家哀鸿遍野,生灵涂炭,社会动荡不安。在芳国生活不下去的百姓只能被迫逃荒,渡海前往其他国家生活。
「麒麟一年不来芳国选王,芳国的百姓就始终生活在水生火热当中。只要麒麟选择了王,让这片土地受到麒麟的庇佑,不管王是贤明是平庸,国家的妖魔和天灾都会退去……只要玉座上有王就好,无论怎样,都不会比现在更坏了……」
惠绛悲苦地叹息,如此写到。
我想了想,写下一句,「芳国现状糟糕至此,十一国何不伐芳?」
如果可以,谁又愿意背井离乡?恭国距离芳国较近,单单以这一批难民的人数看,就算不提在旅途中死去的数目,芳国没有王的这些年来涌入恭国的难民都是惊人的,恭国也不可能一直发挥人道主义接济芳国流离失所的百姓。那么将芳国并入他国共享王和麒麟是否可行呢?
惠绛神色大变,急忙用拐杖在地上写到,「万万不可!」
他写字告诉我,才州国曾经有一位遵王就是因为看不过氾王暴/政而出兵推翻氾王,犯下了觌面之罪,导致失道,没过多久遵王就和麒麟一起死去了。
我恍然,难怪这个世界除了各国内部的叛乱基本上没有战争,原来是设定。
这个君权神授的理想国度,似乎大有可为。
……
拿着自己都缺衣少食的难民们赠送的一包袱饼餤,我按照惠老告知的路线前进,徒步行走了数百里,终于看到了一座巍峨的城邑,城墙高达百丈,还有护城河和吊桥、防御妖魔入侵的铁栅栏——这便是芳国的国都了。
到底是国都,比其他州的饿殍遍野的景象要好一些,这个时间点进入城门的行人也有不少。
看守城门的士兵尽职尽责地检查进城者的旌券,这东西解释起来比较复杂,类似于现世秦朝的验传,也就是一种身份凭证。
我随机抽取了一名准备进城的幸运路人,用写轮眼控制着对方交出旌券,观察了一会儿她的旌券,又把旌券还给她,留下仿佛大梦初醒的妇人站在原地发呆。
现在距离关城门的时间还早,烈日当空,撑着伞也不会令人觉得突兀,但从我身边经过的行人无一不向我投来诧异的目光。
身上的血迹已经清理干净了,不应该如此才对。
我把伪造的旌券递给检查旌券的一位中年士兵,对方没有第一时间看旌券,而是上下打量着我,“女郎,你家大人放心你独自出城?”
我明白了缘由,却仍觉得有点奇怪,听他问,也不好不回答,“我已及笄。”
因为跟随惠老学习芳国的语言时间较短,我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听出异样,尽量装作沉默寡言的样子,现代人的言行举止再怎么模仿也和真正的古人有所差别。
不过被发现了也不是什么大事,直接写轮眼控场。
中年士兵扫了一眼我的发式和衣着,又低头细看手里的旌券,没再多问什么,拱手一礼,退了一步放行。
没走多远,我敏锐地听到了身后士兵们的谈话声——
“队正,我观此人正是惠侯大人要找那位一人斩杀十万妖魔的乡野遗贤……”
“的确。我等不得擅离职守,另遣人去禀告惠侯大人。”
“是!”
……一人斩杀十万妖魔?何人造谣?
我脚步微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