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威在地球的动向瞒不过我。
对于他专门写信向我炫耀地球上的食物有多好吃的行为,我只回复了他一个词“幼稚”。
不过神威身为武斗派的领头羊……领头兔,在春雨里的个人威望已经超过了现任提督,从春雨高层最近的动向来看,现任提督已经感到了威胁,但却没有采取任何措施限制神威的权利,我怀疑他在憋什么大招,因此写信给了阿伏兔让他们早做准备,不要因为打败了夜王凤仙就膨胀。
原以为只是关于春雨控制权的争夺,但后来发生的事,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
我知道春雨高层的元老会一直遵从着某个声音,却没有想到这股力量如此强大,神威的夜兔军团和他的同盟鬼兵队联手,在整个春雨火力全开的攻势面前也遭遇了重创。
再次收到阿伏兔的回信,就得到了神威和鬼兵队总督高杉晋助下落不明的消息。区区几天时间,春雨元老会全灭,麾下十二师团被收编,接到命令猛烈进攻地球。即使是远在外星的我,也被这场宇宙大战开始的前兆般的驾驶惊动了。
地球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倪克斯,要小心。」星球意志有些担忧地提醒,「其他星球的阿尔塔纳在躁动。」
阿尔塔纳相当于星球的龙脉,龙脉异动,一定有大事发生。
我安抚了星球意志,乘坐飞船前往神威最后现身的烙阳星。
离开了卡俄斯星球的领空范围,没多久,一艘春雨的战舰就将我的飞船劫持住了,但没有发动攻击。
看来有人要见我。
——那个人,很了解我和卡俄斯星球紧密相连的关系,极有可能知道我在这个世界的身份。
所以,目的不是卡俄斯星球的阿尔塔纳,而是“我”?
能逃脱,但是我不能。无论如何,都不能把危险带给卡俄斯。
在足以让一座城市变成废墟的炮火面前,我束手就擒,被劫持我的天人转移到了春雨的中心战舰上,被带入了实验室里,见到了这次“绑架”的幕后主使。
那个男人,穿着极有特色的黑色制服,脸上戴着黑色的乌鸦面具,浅色的长发垂在肩上,给人的第一印象十分温文尔雅。相比那张面具下的容貌也是极为俊美的。但越过面具看向那双幽暗如枯井的眼瞳,却是凝固不久的血液一般的暗红色。
我曾在春雨见过这样的服饰,这是天道众直属暗杀部队天照院奈落的制服——阿尔塔纳作为宇宙中的珍贵能源,必然会被各自星球上的人保护起来,天道众的前身就是宇宙中负责管理阿尔塔纳的组织。但后来这个组织腐坏了,逐渐从保护者变成了掠夺者。
这个人,就是天照院奈落的那个神秘首领了吧。
半/裸着的身体上插满了抽血的管子,脖颈和手脚被镣铐禁锢在冰冷的手术台上,我平静地看着站在我面前的奈落首领。
对方先开口了,“初次见面。你可以叫我虚。”
“倪克斯。”我说了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名字,又问,“你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你的血。”虚温和道,“我们都是阿尔塔纳的化身,我的血可以让生物永生,你的当然也可以。”
我研究过这个世界的自己身体里的血液的特性,自然知道他的话暗藏的含义,“……你用龙脉的血制造傀儡,控制了春雨元老会……不止是元老会,天道众也在你的掌控之中?”
虽然龙脉的血可以让生物永生,但却不是万能的,如果持续摄取不死之血,生物的躯体会因为无法承受负荷而崩溃,即使四肢脱落、肉身腐烂也不会死去,变成不人不鬼的模样。可如果停止摄取不死之血,等到体内的阿尔塔纳消耗殆尽,生物就会立刻死去。
虚似乎笑了一下,没有否认。
地球上的人类的反抗,让他分身乏术、不能再稳定提供给天道众不死之血了?
虚仿佛看出了我在想什么,淡淡地说道,“人类总是贪婪的。”不带任何情绪的目光落到我半/裸的身体上,问道,“你想要报复回去吗?”
曾经被用各种方式杀死的每一个晚上、那些暗无天日的折磨,都在我身上留下了痕迹。
活体解剖,电椅拷训,药剂腐蚀,高温焚烧,电锯肢解,枪/弹贯通。
不会死,被挫骨扬灰、被千刀万剐,也不会死。
每次死而复生,从残骸里爬出来,看到的都是研究员极力掩饰的恐惧眼神,听到的都是波多尔多对我足够顽强的生命力的赞叹。
我是个不会死去的怪物。
无论在哪个世界里,所有人都是我的异类。
可是……“报复”?
“报复”有什么意义?
报复成功,我会因此快乐吗?报复失败,我会因此懊恼吗?倘若报复是人类的天性,缺少这种天性的我,还是人类吗?
虚暗红色的眼眸里倒映着我的迷茫,温和的语气中带着循循善诱的意味,“人类的面具戴太久了,连‘报复’都不会吗?没关系,我可以教你……”
他的手轻轻触碰我的脸颊,修长的手指残留着挥之不去的血腥味,仿佛在无声地述说,我们是同类。
同样被人类杀死过无数次,恐惧人类、渴求人类,也应该同样的憎恨人类。
说这些话的时候,虚是居高临下的、从容不迫的,仿佛在指导一只被伤害也不知道反抗、只会温顺而乖巧地引颈受戮的羔羊——似乎他从我身上,看到了曾经那个弱小的自己的影子。
回过神来,我下意识地道歉,“对不起……”
是因为拒绝了对方而道歉吗?我不知道。
虚的情绪犹如沉入殷红眸底的暗河,逐渐浮现出一抹玩味的笑,看了我一会儿,“原来如此,你压制了体内的那些‘虚’,对吗?”
我缓缓地眨了眨眼,没能听懂他这句话的意思。
胸口传来痛感。
虚的手穿透了我的胸膛,握住了我的心脏。
扑通,扑通,桃子般的心脏血淋淋地在他手中跳动,血管破裂的声音、血涌出的声音萦绕在耳畔。
只要他稍微用力,我就可能会在这个世界死去,然后回到“白鸠泠”的世界。
活着抑或死去,从来都不是我自己的选择。
“露出了‘这个世界很无聊’的表情呢……这种死寂的眼神……”
虚松开了手。
“去见证一下我怎么毁灭地球吧。”
……
若无其事地说出了漫画里注定被主角打倒的反派BOSS一样的台词,虚解除了我手脚上的镣铐,吩咐下属在地球停船。
天道众掌握着打开各个星球阿尔塔纳的钥匙,虚多半已经得到了。
阿尔塔纳暴走,必然破坏宇宙的平衡。其他星球的领袖为了夺回各自的阿尔塔纳,一定会来讨伐天道众所在的地球。到那时一场宇宙战争无可幸免,歼星武器一旦启动,地球也就不复存在了。
虚的确不老不死,但他是地球的阿尔塔纳的化身,地球毁灭,他也会迎来永恒的死亡。
……这就是虚想要的吗?
我站在战舰控制台前,看着上方正在直播烙阳星战况的大屏幕。
虚雇佣了宇宙最强的怪物猎人星海坊主去抓捕神威,我认为大概率会无功而返,就算夜兔有弑亲的传统,星海坊主神晃和神威也终究是父子。
星海坊主泄露了情报我一点都不意外。
天照院奈落三羽之一的胧对中途加入的我抱有警惕,也不知道虚对他说了什么,让他的态度软化。
屏幕上,春雨集团、夜兔军团、鬼兵队等人在混战。
神威先是和星海坊主打在一起,然后又是和一个长相和他非常相似的女孩打在了一起。那个女孩应该就是神威的妹妹神乐了,以前经常听阿伏兔提到。
看得出神威很想证明自己超越了父亲,但越是极力去证明,就越是体现出他始终没有摆脱父亲的阴影。
原来神威对我莫名的包容,是因为他的母亲也是阿尔塔纳化身,而他认为是父亲将身为徨安之主的母亲从徨安星上带走,才导致了本可以依靠徨安星的龙脉永生不死的母亲重病身亡。
这么说,神威体内不仅有夜兔之血,还有一半是阿尔塔纳的龙脉之血?
听着三只夜兔激烈战斗中的对话,我忽然意识到了神威以前在卡俄斯星球的时候都是在演我。
看到虚插/入了战局,局势变成了虚VS星海坊主,神威VS神乐,星海坊主被虚断了一臂,我拿着自己那把蓝色的雨伞下场了,主要是防止神威过来被打不死的虚打死。
在这个世界,即使不在卡俄斯星球作战,我也是阿尔塔纳的化身。
再次见到阿伏兔,他刚好被虚挥剑击飞,整个夜兔嵌进了崖壁里。以夜兔的身体素质来看问题不大。
虚没有对重伤倒地的星海坊主补刀的打算,让我省了不少事。
他的半边身体迟迟没有恢复原状,应该是体内阿尔塔纳不足。重新戴上乌鸦面具,虚看向了我,对我的出现早有预料,语气没有什么变化,“该走了,倪克斯。”
却并未催促我,先一步飘然地离开了战场。
“振作点啊!星海坊主!”
站不起来、只能艰难地爬行到失去行动能力的星海坊主身边,阿伏兔确定夜兔还没死,松了口气,看了我一眼,又往虚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又看了我一眼,表情复杂,“……白鸠,你和虚只是普通的认识吧?”
我一言不发。
在我的沉默中,阿伏兔脸色逐渐变得难看,“喂喂,这种大敌当前队友投敌的烂俗剧情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