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元浩司突然伸手,似乎是想要摸摸我的头。
我防备地后退一步。安元浩司的手落了个空,也不觉得尴尬,顺势从风衣侧边的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慢条斯理地撕开,“小朋友,还想着你们以前的队长呢。忘了他吧,对大家都好。”
轻浮的语气让我蹙起了眉。
仔细观察,他的眼睛是上挑眼,仿佛自带眼线,是很明显的遗传特征。
安元浩司倒不在意我明目张胆的打量,抽出一支烟咬着,又把香烟盒揣兜里,自然地从玄关的柜台上拿起了旅馆每个房间必备的打火机,将烟点燃,然后把打火机揣进自己的口袋,“不带我去见其他队员吗?”
用小队里唯一的女性成员做缓冲。很合理的决定。
我沉默着穿上门边的拖鞋,准备带路,只是刚绕过对方,就被按住了肩膀。
他的声音低低沉沉,“小朋友,你是不是该换个衣服再出门?”
我低头看了看遮挡在胸前和小腿之间的浴巾,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因为不习惯陌生人的触碰,我拨开了他的手,态度冷淡,“不必。”
安元浩司微眯了下眼,夹着烟的手往房间里一指,“去换。我不是在跟你商量。”
原来是作为队长的命令吗。这个时候他们确实应该已经回来了,我点了点头,“是。”
回到房间里换了一身温泉旅馆统一发放的和服浴衣,他似乎才满意,让我带路。
把后背暴露在不信任的人面前,我本能地保持警惕,加快了脚步。
最先到达的房间是琴酒的,我按照原定的节奏敲了四下门。过了一会儿,门打开了,可迎面而来的却是一发子弹。
清楚对方的疑心病,我没有躲,一道气流擦着脸颊经过。专属于琴酒打招呼的方式,还真是惊险。
我看着他,试图用眼神传达谴责,“阵哥明明知道是我。”
琴酒没有收起枪,黑黝黝的枪口依然对着我,目光冷冽,瞥了我身后的男人一眼,“他是谁?”
安元浩司收回准备拉开我的动作,咬着烟,哼笑了一声,“你们的新队长。”
琴酒默了默,谨慎地用眼神询问。
我点头,“是真的。”
琴酒这才收起了枪,他的上下级观念很强,确认了对方上级的身份就会服从——即使只是表面上的服从。
安元浩司神色淡然,“一起吧。去见下一个。”
隔壁就是亚力酒的房间,依然是我敲门。
虽然没有感觉到杀气,不过门一开我就向右侧闪了一下,躲过了一个扔过来的苹果。
阵哥的子弹我想躲都能躲掉,区区一个苹果……
沙发那边露着一个毛茸茸的红色脑袋,亚力酒用后脑勺对着我,还在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啃着苹果,“找我干嘛?”
我看了一眼接住了那个苹果的安元浩司,“彦哥,集合了。”
亚力酒“啧”了一声,两三口就啃完了手里剩下的苹果,把苹果核往垃圾桶里一扔,转过了身,“又有什么任务……嗯?”
看到我身后的安元浩司和琴酒,亚力酒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皱起了眉。
我刚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就听他挑衅道,“你就是那个新来的队长吧,感觉也不怎么强嘛。敢不敢和我打一架?”
安元浩司本来在抛着苹果玩,闻言玩味一笑,掐了烟,把烟头放进随身携带的密封袋里封好,揣进兜里,“好啊。”然后把苹果塞到我手中,“帮我拿着。”
我看向琴酒,见他并无异议,便拿着苹果跟在两人身后,一起前往旅馆健身房的搏击运动场地。
……
经此一役,行动小队里对新队长不满的声音肉眼可见地小了许多。
一上来就把小队里的刺头给打服了,虽然不知道安元浩司的战术和指挥水平怎么样,至少他在个人实力方面没什么问题……不过招式里带着点美国海豹突击队的味道,当然这也可能是伪装。
旁观了这场单方面的殴打,我评估了一下敌我实力,发现自己确实和对方有很大差距,无论是力量还是战斗经验。
联想到贝尔摩德曾经说过的话,我产生了一些微妙的联想。
也想借此评估新队长实力的琴酒保持着沉默,中途被叫过来旁观的加利安奴彻底没脾气了,而被按倒在地的亚力酒也涨红着脸表示了服气。
即使这家旅馆已经被我们承包了下来,安元浩司依然仔细地用仪器检查了周围是否有窃听设备,然后带领小队在琴酒的房间里聚齐——至于为什么不用其他队员的房间……我的房间自然不用说,亚力酒的房间乱糟糟地充满了生活的气息,加利安奴的房间里全是他的宝贝手办,都与组织冷酷的气质不符。
安元浩司在干净的毛巾上擦了擦手,大爷似的接过了我递过去的苹果。
亚力酒没好气地说道,“没洗过你也吃?”
安元浩司毫不在意地咬了一口苹果,发出了清脆的声音,“你看我信吗?”
原本是要给我的苹果,不可能没有洗过。
亚力酒也想到了这一点,不爽地咬牙。加利安奴默默递过去一条口香糖,意思是让他咬这个玩。亚力酒瞪了他一眼,不过还是接过了口香糖,拨开丢进嘴里,恶狠狠地咬着发泄。
安元浩司倒也不是闲着没事来消遣我们,展示了一下肌肉就问起了任务的事。
我说了后续的计划。听到一个原本看起来简单的交易任务还牵扯到了当地的地头蛇,琴酒和加利安奴皱起了眉。亚力酒还是一副没怎么听明白的表情。
“也就是说完成交易必须和泥参会达成合作,而和泥参会达成合作就必须扶持毒岛姐弟中的一个上位对吧?”
安元浩司总结得很准确。
亚力酒可算听明白了,有点冒傻气地问道,“那扶谁?”
“毒岛桐子。”
我也没有卖关子,解释了自己为什么这么选择。
比如泥参会主要成员的资料信息、他们分别属于哪一派系、在同一派系中又有哪些不同的主张、各自对待外来势力介入的反应和态度、大致的底线在哪里、组织可以从中获取哪些利益等等。
一个小时后,等我把泥参会内部错综复杂的关系理清,亚力酒几乎已经变成圈圈眼了。加利安奴像跟木头一样杵在那里,似乎在睁着眼睛睡觉。琴酒原本在认真听,可在坚持了半个小时就放弃了,虽然面无表情,但依然看得出他在走神。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我疑惑地开口,“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亚力酒一把拍醒了加利安奴,从对方外套口袋里摸出一条口香糖提神。琴酒的眼神也重新聚焦,像根本没有走神似的看向了我。
安元浩司回过神来,几口把苹果吃完,连核都没剩下,“……没了,你说的很完备……那什么,我们下一步怎么做?”
我眨了下眼睛,“听队长的。”
安元浩司轻咳一声,“队长把这个任务交给你。”
……好吧。
我提到了泥参会老会长去世前把家族的信物(一枚宝石戒指)留给了他的儿子毒岛英的事,而毒岛桐子如果想要掌权整个家族,必须要拿到这个被弟弟随身携带着的家族信物。
近期毒岛英会来这个度假村和毒岛桐子会面,我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接彼此机会拿到那个信物,然后和迫切想要掌权的毒岛桐子谈判。
亚力酒挠了挠头,“能不能直接干掉毒岛英?”
我直接否定了他的提议,“虽然为了权利争斗得厉害,但他们依然是同父同母的姐弟,最好不要用暗杀毒岛英的方式夺走信物。而且毒岛英身边有很多退役军人出身的保镖,一般情况下接近到他很难。”
“……我有一个办法。”
加利安奴纠结了很久,但还是发言了,“毒岛英是个萝莉控,或许可以从这方面下手。”
一旦开口,接下来的话就不那么难以启齿了,加利安奴磕磕绊绊地说道,“我和泠分开后去逛了手办店,遇到了泥参会的人,看到那个人帮毒岛家的大少爷买下了店里所有萝莉的手办,还把我看中的小小兔给买走了……额,小小兔就是美少女战士月野兔的女儿。”
加利安奴算是白解释了,这里没有人关心美少女战士,不过他主要想表达的被队员们接收到了,纷纷看向了我,倒是都没有怀疑以我的实力能不能从中脱身。
被这么多人看着,我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莫名感到渗人。
安元浩司一锤定音,“那就这样吧,让君度酒去接近毒岛英。其他人跟我去‘说服’泥参会的顽固分子。”
加利安奴支棱了起来,回自己的房间找出了他逛街的时候偷偷买的水手服,献宝似的捧给了我。
琴酒眼里的嫌弃都快溢出来了。亚力酒倒是很感兴趣,从隔壁房间搬来了一面全身镜。
我犹豫片刻,去卫生间换了衣服。
尺码很合适,但腿上的疤痕藏不住……还有就是感觉大腿凉飕飕的,裙子有点短。
“绷带也要解下来吗?”
我不自在地扯了扯裙摆,看着镜子里的银发女孩,扎着双马尾(加利安奴求着帮我扎的),一身小学生的水手服,给人感觉年龄更小了,不像是十二岁的样子。
“不用……战损的面瘫萝莉太可爱了,这是什么世界的瑰宝啊……”
加利安奴神色恍惚,喃喃自语。
琴酒面无表情地坐得离这个丢了组织的脸的队友远了一点。
亚力酒也没忍住用鄙夷的眼神看自己的搭档,“和辉哥啊,你对着纸片人变态我管不着,能不能别变态到泠身上?”
加利安奴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安元浩司不知在想什么,沉默着垂下了眸子,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指腹,似乎想要来一根烟。
敏锐地捕捉到我的视线,他的表情看不出一丝异样,用玩笑的语气说道,“这一身的疤,只能调整计划让君度酒装作被父母虐待离家出走的儿童了。”
“不会说话可以不说。”听到这句话,亚力酒眉头一皱,瞪了安元浩司一眼,护短道,“小泠不管怎么样都是最可爱的!”
我有些不知所措,匆忙低下了头,胡乱应了一声,“……嗯。”
——是真的觉得我“可爱”,还是在善意地安慰我呢?
*
*
*
按照安元浩司的加强版碰瓷计划,我顺利被萝莉控的毒岛英接上了车。
在车上,毒岛英的贴身保镖开着车,从内置后视镜里注意着我。他本人则坐在后排,和我挨在一起,虽然暂时没有肢体上的接触,但他的目光依然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我一言不发,垂眸看着对方右手食指上昂贵华丽的蓝绿色宝石戒指。
……是磷叶石吗?
“凛子就叫我哥哥吧。以后就和哥哥生活在一起。”
毒岛英自来熟地伸手摸了摸我的头,目光始终在我的脸颊和还没有开始发育的胸前流连。
没有忘记自己的人设,我在他触碰到我凌乱的头发时颤抖了一下,抬眸怯怯地看着他,“哥哥会打我吗?”
对这个人叫哥哥,让我心生不适。
毒岛英得寸进尺地抚摸着我的脸颊。我垂下眼睑,睫毛轻颤,听见他用怜爱的口吻说道,“别怕,再也不会有其他人这样对你了。”
听出了他的潜台词,我依然沉默着。
兰博基尼很快开到了毒岛英居住的豪华别墅。
虽然简单的核实了我的身份,毒岛英的贴身保镖依然敬业地准备检查我的身上是否有携带利器,被毒岛英阻止了,理由是只有他一个人能触碰我。
保镖很无奈,只能让女仆来搜身,结果当然是我身上没有携带任何武器。
我便被女仆牵着手带到了浴室,洗干净为了逼真弄得灰头土脸的身体,换上了一身天蓝色牵牛花图案的丝绸和服。
“凛子小姐像辉夜姬一样美丽呢。”
女仆为我梳着发髻,看着镜中我,很文艺地赞叹我的银色长发犹若从天上倾泻下来的月光、浅蓝色的眼眸宛如海水一般干净透彻。
我摸了摸发尾的薄荷色缎带,没有觉得自己和以往有太大区别。
毒岛英还在餐厅等我共进晚餐。
他特意准备了现做的奶油蛋糕,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吃,又贴心地递给我一盒酸奶,让我食欲全无。
等我放下叉子细声细气地说吃不下了,毒岛英拍了拍手,让女仆端来香蕉樱桃草莓等水果。被拒绝了他也不生气,牵着我的手,带我一起回到了他为我安排的房间。
毒岛英转身将房门反锁,松了松领带,转回来时依然面带微笑,“凛子和哥哥一起玩游戏好不好?”
终于等到和目标独处了。我站在堆满等身少女人偶的粉色房间里,周围萦绕着熏香也掩盖不住的尸臭,顺从地点了点头。
……
从断指上拿到了那枚确定为真的磷叶石戒指,没有去移动那些生前饱受折磨的少女人偶,我踩着木棍一样的男人冰冷僵直的肩膀,伸手够到了高处的窗户——此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用固定发髻的簪子鼓捣几下撬开了锁,我翻窗离开。十米的高度对我难度不大。
顺利到达地面,判断出当下位于监控范围之外,我环顾四周,看到了在角落里抽烟的黑发男人,他身边还停放着一辆摩托车。
见到我出现,安元浩司目光一凝,眼神上下扫视了只穿着长襦袢(和服的内衬衣,作内衣用)的我一番,没多问什么。
他抖了抖烟灰,叼着烟,用袖子擦了擦摩托车的坐垫,长腿一跨上了车,“回去了,小朋友。”
我走了过去,并不先上车,而是把那枚染血的宝石戒指递给他。
安元浩司垂下了眸,抬手拿起嘴上的烟吸了一口,深沉地吐出灰白色的烟雾,才接过我手里的宝石戒指,用事先准备好的盒子装了起来,揣进兜里。又脱下风衣,把我裹住。
不得不说,这件衣服对我来说太长了,让我整个人显得有些滑稽,而且自始至终,我都没看到他身上的枪藏在哪里。
“用的时间很长呢……他有触碰到你吗?”
安元浩司拿起挂在车把手上的摩托车头盔帮我戴好,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语气随意地问道。
清晨的风吹得有点冷,我扯紧了领口,点了点头。
安元浩司侧回了上身,摸出车钥匙用力/插/进钥匙孔,不再看我,声音低沉,“哪里?”
似乎被脱掉和服外衣的时候触碰了不少地方,我回忆道,“头发、脸、肩膀、胸口、腰,然后……”
然后毒岛英就被我用藏在指甲里的刀片割喉了。
“好了,上车。”安元浩司打断我的话,发起了车,将油门轰得震耳欲聋,也不怕被人发现,“……再耽搁下去,那几个小子就劝不住了。”
我坐到摩托车后座上,搂住了他的腰——这是前段时间跟着琴酒天天出任务飙摩托车撤退时养成的习惯。
隔着被一夜的露水浸得湿润的衬衫,依然能隐约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温度,成年男人腰腹的肌肉坚硬,和少年的清瘦感是不一样的感受。
安元浩司似乎习惯如此,并未有太大反应。这让我对他有女性伴侣或者年龄和我相仿的儿女的猜测再次浮现了出来。
要知道我因为琴酒飙车太快第一次这么搂他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僵了一下,随后貌似镇定地勒令我放开,却是把车速降了下来。不过后来次数多了,他也就习惯了。
我摇了摇头,不继续推理队友的隐私,开始思考杀死毒岛英后的补救措施。发现怎么补救都给组织原应该得到的利益打个折扣,我选择向安元浩司道歉。
风将我的声音吹散,但安元浩司仍然听到了,“怎么了?”
我提高音量,又说了一次,“我杀了毒岛英。对不起!”
“杀了就杀了吧,反正……”
安元浩司的后半句话,我没有听清楚,从他的语气判断,应当不是责怪。
到达旅馆门口,我从摩托车下来,准备把衣服还给安元浩司,但被他制止了。
“不用,回去帮我洗洗就行了。”
安元浩司帮我解下头盔戴到自己头上,坐在车上,又抬手拿着烟抽了一口,“我还有点事要做,先走了。”
作为队伍里唯一的成年人,和泥参会谈判还必须得他出面。
我表示理解,把装宝石戒指的盒子拿出来递给他。
安元浩司低头看着那盒子,忽然莫名其妙笑了一下,把盒子揣好,骑着摩托车离开了。
我思考着他那个笑容,一时间有点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就算了,我轻轻摇头,转身上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去浴室洗了澡,围上了浴巾,将换下来的和服里衣扔掉。来到洗衣房,我本来已经将那件男式风衣放进了洗衣机里,忽然又把它拎了出来,看了眼衣服标签上的洗涤标志,发现它果然只能手洗。
……手洗就手洗吧,衣服上的血腥味也是从我身上沾过去的。
新队长年纪也比较大,就当孝顺长辈了。
我把衣服口袋里的东西都拿了出来:两盒随处可见的香烟,一个从旅馆顺走的打火机,一包普通的纸巾,一个稍微有点不寻常的没有使用过的密封袋,上面没有任何标识。
原以为会出现的钱包也没有。
依然处于线索不足,无法推理真实身份的状态。
我把这些随身物品收好,准备等下次见到安元浩司的时候还给他,然后搬来了一个小凳子站了上去,在水槽里放满了水,倒入了洗衣粉。
旅馆的洗衣粉质量一般,我用手伸进水里,把漂浮在水面上的洗衣粉搅开,无数的泡沫冒了出来。
还挺好玩的。
一时忘我,我弄出了更多的泡沫,冷不丁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咳嗽,淡定地把手伸到水龙头下冲洗干净,假装刚才那么幼稚的不是自己,才转了过去。
三瓶酒站成一排在身后看着我,也不知道刚才是谁发出的声音提醒。
……颜面尽失啊。
*
*
*
泥参会的事情解决,组织的任务也完成了,自然没有理由再待在度假村继续泡温泉。
按照惯例,安元浩司也搬进了小队的别墅。
尽管格兰菲迪叛逃后,他房间被情报组的成员仔细搜查了一遍,里面的东西都被拿走和销毁了,队长的房间空了出来。但安元浩司不知是因为膈应那间屋子住过叛徒,还是情商比较高,在二楼逛了一圈后,选择了住在加利安奴对面的房间。
虽然有时候给人感觉不着调,但不得不说安元浩司是一个很靠谱的队友,带队经验丰富,个人实力强大。不过两个月时间就得到了亚力酒和加利安奴的信任,甚至琴酒的态度也缓和了下来。
从亚力酒开始叫他一起玩牌;加利安奴打游戏卡关向他求助得越来越熟练;琴酒在他面前也不再那么沉默寡言……种种迹象看来,安元浩司已经完美融入了队伍。
这天,安元浩司和琴酒两个劳模一起出任务。难得空闲,加利安奴在房间里打游戏,亚力酒坐在客厅里显得很无聊,歪在沙发上发短信问我要不要看电影。
我看了眼就坐在我旁边的红发少年,也低头用手机和他交流,回复了「可以」。
亚力酒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把客厅的灯光调暗了,到大电视屏幕前蹲着鼓捣了一会儿影碟机,打开电源,随便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张光碟放了进去,又瘫回了舒服的沙发上。
《Ne1/2Weeks》(译名:爱你九周半)
电影片名一出来,亚力酒就又露出了无聊的表情,他不喜欢看爱情片,只是因为懒得去换光碟,就继续躺在沙发上没动。
但当剧情播放到男女主角共处一室,男主角问女主角要不要脱掉衣服、女主角也照做了的时候,亚力酒没什么表情。当男主角拿白色的缎带蒙住女主角的眼睛、镜头切到床上,亚力酒略微提起了兴趣。当男主角用冰块抚摸女主角的身体的时候,亚力酒顿时精神了起来。
……然后亚力酒突然意识到我还坐在他旁边,连滚带爬地跑到影碟机前关闭了电源。
倒也不必如此,我还是个未出生的胎儿的时候,就知道人类是怎么交/配的。
于是我问亚力酒,组织是不是没有给未成年成员进行这方面的教育。
亚力酒被问得有点不好意思,声音小了些,告诉我男性成员十四岁的时候会有前辈来上课,女性成员的话则是第一次来生理期的时候。
“小泠为什么不害羞呢?”亚力酒不解地问。
“这种事又不可耻,从生理学的角度上看……”我停顿了一下,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对牛弹琴了,“总之无论男女都有性的需求,这是人的本能欲望。”
亚力酒不知道听没听明白,只是嘟囔了一句,“我觉得是因为你还没有开窍……”继而又问,“那我就继续看了?”
“随你。”我没有意见,起身去厨房的冰箱里拿饮料,“要喝什么?”
亚力酒重新打开了影碟机,用遥控器调回了之前的进度,“可乐,谢谢。”
我打开冰箱门,拿了一罐可乐和橙汁,正准备回到客厅,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了加利安奴戏谑的声音——
“原来彦你喜欢在客厅看这种片子……”
“比不上你,上次我借给和辉哥的电脑是怎么中毒的,你忘了?”
“你怎么平白污人清白,我什么时候登陆过不良网站?”
“看看,这就不打自招了吧。”
听他们聊起了天,我多拿了一罐可乐,抱着饮料从厨房走了出来,坐回了沙发上,没有插话。
“我推荐你看另一部片子,五十度……”
话还没说完,加利安奴冷不丁反应了过来,看了我一眼,清秀的小脸涨得通红,颤抖着手指着亚力酒,痛心疾首道,“你你你自己看就算了!居然还带着泠一起看!!”
亚力酒觉得自己很无辜。
我淡定道,“剧情还有点意思,一起看吗?”
加利安奴站起来又坐下,充分体现出了内心的挣扎,最后还是在亚力酒的激将法下坐在了他旁边的沙发上。
此时已经过了那段少儿不宜的剧情,亚力酒点评起了男主角的身材,“还没我的好。”然后撸起袖子,得意洋洋地给我看他的肱二头肌,“这才是真男人!”
加利安奴冷漠脸,喝了一口可乐,敷衍道,“哦。”
亚力酒不理他,眼巴巴地看着我,问我想不想上手摸摸看。
“解剖的时候摸过不少。”我说。
加利安奴一秒破功,差点被可乐呛到。
“……”亚力酒眼神幽怨,“活人跟死人还是有区别的吧。”
我被他说服了。
好奇地捏了捏他胳膊上的肌肉,手感还不错,还能感受到并不明显的肌束颤动,不知道切开皮肤会是什么样子的……
亚力酒打了个寒噤,蓦地收回了胳膊,把袖子放了下来,警惕地看着我,“我觉得你在想什么不好的事情。”
我轻摇了下头,“没有的。”
屏幕上正在播放男主角和女主角的厨房喂食py,加利安奴喝着饮料看着电影,突然喷出了一口可乐。
亚力酒一脸嫌弃,“和辉哥你好脏啊。”
我顺着加利安奴的视线看过去——安元浩司和琴酒站在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又旁观了多久。
亚力酒:……(感觉有杀气)
加利安奴:……(现在跑路还来得及吗)
我:……(可能来不及了)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东京。
“未成年的小鬼们,我这边建议换碟呢。”
安元浩司抱着手,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
因为带着我看爱情片(?)被抓,亚力酒和加利安奴被认为是任务做得太少精力过剩,受到了007的惩罚。
介于两个未成年男孩硬气地抗下了所有责任,安元浩司没给我任何惩罚,只是低气压地说让我下次不要跟着他俩胡闹,见我乖乖点头,才消了气。
——想来这就是加利安奴吐槽的“男妈妈”吧。
安元浩司似乎觉得让我一个人在别墅里待着不好,安排我跟着他和琴酒一起去东京港口秘密接收一批组织在缅甸开采加工的宝石,然后运送到组织的“R-49”基地里。
如果基地编号里,“E”字母开头的是“Eden(伊甸园)”的意思,那么“R”字母开头的,会是“Robot(机器人)”的意思吗?
我发散了一下思维。
这次的任务进行得意外顺利,不需要我出场,故而我只能坐在安元浩司的雪佛兰里等他们回来,的确有一点不知道该做什么。
不能随便开窗,车内也没有空调很是闷热,外面也是艳阳天,几乎将人熔化。
我用手扇了扇风,感觉迎面而来的风都是热的,不由脱掉了最外面那件组织成员标志性的黑衣服,叠好放在一边。
车后排座一侧不透光的窗户被人敲了敲,听长短停顿的节奏是自己人。
我摇下车窗,映入眼帘的是一盒哈根达斯。
来者俯视的目光,并不让我感到被压迫。
“阵哥?”
我略带疑惑地接过冰淇淋盒子,没有轻举妄动,万一里面是装着需要我去安装到某个地方的爆/破装置呢。
琴酒什么也没交代,留下东西就离开了。
我一头雾水地看着银发少年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迟疑地拿起还冒着寒气的盒子在耳边轻轻摇了摇,没听见里面有特殊的声音,才确定了这就是一盒单纯的冰淇淋。
“……”
刚才忘记跟阵哥道谢了。
我想着回礼,慢慢地打开了这盒哈根达斯,拿起贴在盖子底部的塑料勺子,挖了一勺冰淇淋放进嘴里,顿时没有了杂念,只想吃第二勺。
解决了一大盒冰淇淋,霎时觉得身心凉爽了许多,这才想起把车窗摇上,却意外发现人群中有一个戴着眼镜、穿着驼色立领大衣、约莫二十五岁左右的黑发男子在看着这边,似乎想要过来搭话的样子。
我感觉对方的气质有点像侦探。
可安元浩司的这辆雪佛兰连空调都没有,更别提其他改装了,有什么能引起侦探注意的?
难道是停车的位置……对了,应该就是这个。
微撩起裙摆,我的手放在了大腿部的枪套上,随时准备拔枪射击那人的腿部,以达到让对方丧失行动力的目的——这辆车里还放着安元浩司和琴酒各自的狙击枪,以及一系列爆/炸物。
好在那位侦探并没有过来。一个栗色卷发的女人怀里抱着一个两三岁大的小男孩走向了侦探,把孩子塞到了对方怀里,正叉着腰说着什么。
侦探单手抱着孩子,似乎道歉服了软,栗发女人便很好哄地转怒为喜,挽着侦探的手臂把人拉走了。
距离较远,精通唇语也没有用,这一世又没有写轮眼,看不了那么清楚。
我摇上了车窗,直觉对方会是个麻烦。
但愿是错觉吧。
天色渐晚,东京港的喧嚣也逐渐停止。安元浩司和琴酒终于各自双手分别拎着一个密码箱回来了。
“可以打开吗?”
我对宝石没有什么特殊的喜爱,但出于某种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心情,很想再看看他们。
车窗紧闭,安元浩司靠在驾驶座的座椅靠背上休息,暂时没有发动车辆,磨牙似的咬着一支烟没有抽,“只要你打得开,看中哪颗拿走哪颗都行。”
咔嚓。
我随便打开了一个密码箱。
安元浩司沉默片刻,侧头问副驾驶座上的琴酒,“后面那个小朋友是不是把锁撬开了?”
琴酒无视了他的明知故问。
其实只是我一次就试对了密码而已,因为知道波多尔多习惯用深渊的文字弄这些东西,倒没有安元浩司想的那么神奇。
不过东京目前确实还没有我搞不定的锁。
昂贵无比而又闪闪发亮的宝石们让对比起来不是一般的简陋的雪佛兰内蓬荜生辉。
我拿出随身携带的薄手套戴好,去触碰这些打磨得精美绝伦的奢侈品,有一丝淡淡的熟悉感。
红宝石、蓝宝石、尖晶石、橄榄石、石榴石、翡翠……还有海蓝宝石。
我拿起其中一颗淡蓝色的海蓝宝石,凝视着他。在一堆昂贵的稀世宝石中,他只是半宝石,价格完全比不上硬度9的蓝宝石。
“喜欢这个?”
安元浩司扫了一眼我手里的海蓝宝石,好看是好看,但无论是色泽还是大小,收藏价值都不高。
不过安元浩司没有对我的喜好发表任何意见,咬着烟,语气平淡,“喜欢就收着。找个理由记任务开销上面,月末让组织报销。”
相处这段时间以来,所说从这位新队长身上学到的最有用的技能是什么,那就必须是如何花式薅组织的羊毛了。
这种光明正大地薅羊毛的话,再度让琴酒的表情有了微妙的变化——翻译一下就是:和这群虫豸在一起怎么能建设好组织。他算是看清这个新队长的德行了。
我却把那颗海蓝宝石放回了众多宝石里,合上了箱子,让他们短暂地接触到外界,又重归于黑暗。
“不用了。”我微微垂眸,轻声道,“佛经上说,救赎众生的极乐净土铺满宝石……那么被用来铺地的宝石,又有谁去拯救?”①
半晌,借着抽烟的动作,安元浩司挪开了视线,摇下车窗,出言打破了一车的安静,“……竟然觉得无生命的宝石需要拯救……还真是吓我一跳。”
我沉默,他也没有要我回答的意思。
安元浩司不再说话,懒懒地点燃了嘴上一直叼着的香烟,似乎有些烦闷,缓缓地吐出了一个烟圈,目送着它上升,然后在晚风中消散。
车内后视镜里,一双墨绿色的眼眸紧紧地凝视着我,待我看过去,银发少年微扬起下颚,神色冷傲地侧头看风景。
……貌似一句话惹恼了两个人。
我摸不准安元浩司有没有生气,阵哥肯定生气了,搭档这么久,我已经是一台合格的读琴酒机器。但一如既往地,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
男人心,海底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