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忍者的时候,杀死过很多人。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只要是任务目标,无论对方看起来有多么无辜,我都会毫不犹豫地执行。人的底线一旦被打破就很难重新构造,直接导致现在的我对杀手这个职业即使称不上喜欢,也没有多排斥。
宇智波一族普遍依赖瞳术,体术并不出众,但相比需要消耗查克拉的忍术和幻术,我心知专精体术才是不知道下次会转生到哪个世界的自己最大的保障,所以在体术和投掷术(暗器)上下了苦功,这样就算各个世界的力量体系不同,我也不至于任人宰割。
所以在蜜德尔丝眼里,我天生就该做刀口舔血的杀手,事实上,我只是在慢慢恢复作为忍者时的状态。
冷静,理智,沉默,谨慎。
坚定意志,稳固心态,守口如瓶,恪守秩序。
速战速决,善于隐匿,不要暴露自己的弱点,摒除多余的感情和不必要的想法,绝不做多余的事,牢记自己只是一个工具,任务比性命更重要,绝对不能放弃任务。
如此才是一个合格的忍者。
如此才是一个合格的杀手。
每天和格斗经验丰富、从不放水的蜜德尔丝对战,偶尔会让我产生回到了自己还是宇智波鸢时、执行任务途中和难缠的敌人殊死搏斗的错觉。
蜜德尔丝像一只喜暗畏光的毒蝎子,平时就静静地蛰伏在那里,几乎与泥土融为一色,但只要认准了目标,就会凶悍地竖起剧毒的尾刺,哪怕以伤换伤也要进攻。
和这样的对手战斗,极度考验我的分寸。
而我的努力并没有白费。刻苦训练两年后,蜜德尔丝给了我一份任务名单,要求三个月内是送在名单上出现的所有人去死。
“必须亲自动手?”
“无论你用什么方法,我只看结果。”
我表示明白。
浏览了蜜德尔丝提供的那些任务相关人员情报,并动用黑客技术查到了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我沉默片刻,离开安全屋后做的第一件事是去书店买了一本就业指导教材(《日本刑法典》),着重研究这个国家认可死刑的罪名。
既然是在现代社会,就不必用粗糙的方式解决目标了,毕竟处理尸体是件麻烦事。
蜜德尔丝要杀的那些人都是一群明面上的身份光鲜亮丽的法外狂徒,真就死刑起步,上不封顶。而且这个世界的法律比较严谨,判处死刑立即执行,就真的会立即执行,最迟不过一周时间。
为了收集更多证据,我潜入了全国各地的警视厅,查阅了上百件警方未破获的陈年旧案,然后才开始行动。
用以“极光”为代号的侦探的身份,我向整体相对清廉的东京警视厅提交了各种证据(被害人未被发现的尸骨、凶手遗留下的指纹等破案的关键线索),先后将十几位高社会地位人员送进了拘置所,其中包括但不限于公司社长、知名企业家、演艺圈明星、政府高官等风云人物。
一部分行事谨慎、为人低调的目标提前听到了风声妄图转移资产跑路,考虑到警方工作态度良好但能力有所欠缺,我总是先一步到达目标的藏身地点,让目标丧失反抗能力,才悄然离去。
期间,警方通过各种方式和渠道数次约见身份神秘的侦探“极光”,在没有得到任何回复的情况下,只好放弃探究“极光”的真实身份。
而那些罪行暴露的犯人,多数在被捕没多久就畏罪自杀了。
我觉得他们的畏罪自杀应该打上引号。
蜜德尔丝的名字“Mid”,其实是一种立陶宛蜂蜜酒。八年时间足够我弄清楚她的真实身份,也大致了解了她背后那个普遍以酒名为代号的神秘组织。
这个组织的隐蔽性很强,组织成员在身份保密方面非常严格,一旦暗处的身份暴露就会被灭口,更何况是被捕。同时,组织成员之间似乎有不能自相残杀的规定,否则蜜德尔丝不会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但这又产生了一个疑点,蜜德尔丝从我四岁的时候开始秘密培养我,如今我已经十二岁了,这么多年,难道那个组织就真的对蜜德尔丝的行为一无所知吗?
我望着正在确认目标死亡信息的蜜德尔丝。她的外貌与八年前没有什么区别,易容之下的那张脸依然那么年轻美丽,仿佛永远都不会老去。
——会和这个有关吗?
某种药物,还是人体实验?
确定情报属实,蜜德尔丝畅快淋漓地大笑了起来,末了,又用那种怜惜的眼神注视着我,“小泠是我最完美的作品呢。”
我微微摇头,“我不是。”
蜜德尔丝无声地讥笑,但看着我的神情,勾起的唇角又压了下去,“你会是的。”
我有点好奇她的信心来自于哪里。
……
原以为蜜德尔丝对名单上的人的情绪是仇恨,其实并不是。
蜜德尔丝的真实年龄至少大于五十岁。
为了隐藏青春永驻的秘密,每过几年,蜜德尔丝就需要换一个身份,到另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永远无法停止漂泊……她实在太累了。
只有死亡能让蜜德尔丝停下脚步,但作为组织珍贵的实验品,死亡是不被允许的。
于是,对组织十分忠诚的蜜德尔丝在求死不能中,终于找到了被允许去死的办法。
因为知道自己的价值在哪里,蜜德尔丝收养了很多孤儿,希望能从中培养出能够得到组织承认的继任者来接替自己。
碍于蜜德尔丝极不稳定的精神状态,她的行为被似乎还残存着一丝人性的组织默许了——即使上百个孩子中,也只有我这一例成功。
清理那些被蜜德尔丝痛恨并列在任务名单上的,那些自以为羽翼丰满妄想脱离组织的叛徒,其实就是蜜德尔丝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安排我递交给组织的投名状。
满足条件后,我才有了做实验品的资格。
接下来,还需要组织研究组的负责人亲自过目,才能准确判断出我是否真的有能取代蜜德尔丝的价值。
结合现有的信息,我大致推理出了一切,却没有任何反抗的举动。
隔天夜里,蜜德尔丝收走了我身上的武器,蒙上我的双眼,让黑衣人将我送到了组织某基地的实验室。
静坐了十分钟,周围没有动静。
我摘下眼罩,环顾四周,对实验室里的布置产生了一种诡异的熟悉感。但因为在宝石的世界待了三百年,我没能第一时间回忆起这种感觉来自哪里。
忽然听到门打开的声音,我向门口看去,一个令我绝不会忘记的黑色身影霎时映入眼帘。
我恍惚了好一会儿,才讷讷道,“……爸爸。”
眼前人正是来自深渊的黎明卿,波多尔多。
为什么黎明卿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是因为占据了“奥罗拉”的那具身体,才跟着我转生到了别的世界?
那末日的世界、宝石的世界,我为什么没有遇到他?是错过了?还是这个世界是他转生的第一个世界?如果在这个世界死去,他还会和我一起转生吗?
我思绪纷繁,有许多问题堵在喉咙,一时失声。
或许在知情人眼里,我应该恨为了夺取我的身体而杀死我的黎明卿,但事实上,我完全能理解他的做法。如果牺牲我一个就能拯救那个两千年就会毁灭一次的世界,我是愿意的。
本来深渊的世界就非常危险,转生到那样的世界,面对那种处境,假如不是黎明卿收养了我,我一个婴儿,是肯定在深渊里活不下去的,最好的结局就是被原生生物吃掉。
那些生活在地面上的人,就是真的安全吗?底层人民同样承担着生存的压力。贫穷、疾病、器官交易、上升的渠道完全被贵族垄断、无时不刻都在面对原生生物的威胁、被深渊的意志影响……至少被黎明卿收养,我的吃穿用度都有了保障,不用为明天该怎么活下去而发愁。
就算目的是夺取我的身体,黎明卿也完全可以不把我当做女儿养大,直接剥夺我的意识把我养在盆景箱里就行。但他却对我投入了不必要的父爱,养育我到六岁。
在黎明卿面前,我不用再隐藏自己的与众不同。他也从未把我当成寻常孩童,虽不曾为了我改变,却也充分尊重我的意愿和想法,并且给予我理解与祝福。
深渊放大了我本性中漠视生命的那一部分,让我逐渐理解了自己为什么越来越不抗拒转生。理由很简单,因为我的探索欲。每一次转生到一个崭新的世界,对我来说都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新奇体验,也让我真正意识到自己内心确实有一部分属于人类。
或许不断地转生会将我的探索欲消磨殆尽,但起码现在,我可以感觉到自己是在真实地生活,能够在与他人的邂逅中感觉到快乐——这是转生前的我所奢求的。
实验室门口,身着黑色礼装、用中间有一道紫色竖条纹的黑色面具遮挡容貌的男人脚步微顿,似乎认出了我,快步向我走来。
“普鲁修卡?是普鲁修卡吗?”
原来爸爸又有了新的女儿。
我心里的那一丝动摇荡然无存。
——感情对他来说,只是可以随意交付的筹码,我并不特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