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石和千商会双双而来,也不算在酥酥的意料之外。
此次屠城鬼蜮和魔族对卫国王都发起的进攻,虽然没有千商什么影子,但是这背后定然是有他的准许。
说是两个罪魁祸首也不为过。
酥酥只庆幸自己不是有苏羲,没有有苏羲的记忆。不然若是看着自己的徒弟堕落至此,只怕是想一巴掌给他拍成浆糊吧。
重渊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二人。
松石和千商的出现,让入侵王都的鬼修和魔修都无比兴奋。他们欢呼喝彩,有了主心骨,顿时气焰就嚣张起来。
黑色的薄雾在松石和千商的脚下缭绕。
千商似乎是远远看见了城墙之上的酥酥,安安静静目视了片刻,似乎有一个轻轻垂首的动作,而后一甩衣袖,轻飘飘从松石身侧飞走,被一团黑雾吞噬。
而后出现在更远的阁楼顶端。
他抱着手臂,歪着头似乎是一个看戏的看客,冷漠地等待着好戏的开场。
酥酥的注意力的确不在千商身上。
毕竟相比较松石,千商还可以敲打敲打。实在敲打不好了,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但是松石对她来说,实在是让她情绪复杂。
她几乎已经看见了最后。
不是她死,就是松石消散。
重渊站在她的身侧,目视着松石从空中降落到与城墙齐平的位置,脚下踩着风,背着手微微对酥酥颔首。
“酥酥,我们又见面了。”
酥酥目视着他。几天不见,他身上的煞气已经是无法掩盖的浓烈。
不但如此,从他身体里散发出来的罪孽的业,几乎将他整个人包围。弥漫在他周身的气,已经是令人窒息的极恶。
“你能自己想通,真好。省去了你我不少麻烦事。”
许是想到了即将达成夙愿,松石整个人都流露出一种轻松的喜悦。他说话时都是带着笑意的。
如此温和的模样,若是不看他身上的煞气,只怕会被人当做什么文质彬彬的读书人。
酥酥听他说话的同时,也在换了一种角度去看他。
当初是怎么轻易的就觉着松石是一个好人呢?
是因为他从始至终对她展露的善意吗?还是他那双眼睛在看她的时候,始终专注,乃至到一种让酥酥觉着自己被他全身心在意着的呢?
又或者说从相遇起,松石就已经将她视为有苏羲未来的躯体,在对待她的时候,始终是一种自然而然的亲昵,信任,与关怀。
而这份来自于松石凝视有苏羲的心意,落在了酥酥的身上。她接受到了来自松石的真诚,也回报给了他真挚。
只是如今看来,一切倒是有些可笑。
她现在看着松石,在想,松石看着她的时候,看见的是酥酥,还是他心中会被他复活的有苏羲?
只是唯一的一点。
无论是酥酥还是有苏羲,都是决计不会去看一眼这样的松石的。
她淡淡移开了视线。
如此说法不过是将松石从神遗之地骗出来罢了。
毕竟她发现神遗之地会吞噬她的灵气。若是在那里,她根本无法囤积灵力与松石较量。
既然松石已经来到了王都,那一切就好办多了。
酥酥根本不回答松石的寒华,她甚至懒得看他一眼。侧眸却是和重渊说道:“你猜我现在打得过他吗?”
城垛上有不少的符箓贴着,风一吹,黄色的符箓哗啦啦地响。
重渊在吵杂的声音中,安静地凝视酥酥。
从这么一句话中他就知道了酥酥的决心。
他无奈地垂眸。
“打不过也无妨。我在此处。”
说是如此,可是酥酥话语中的意思,分明是要自己和松石一较高下。
也许这就是她身为师尊,又或者身为曾经教养过松石的神明的责任吧。
酥酥听到这话也轻轻笑了。她知道重渊听懂了。
她深呼吸两次,调整好自己的状态。
而后手一垂,小青剑落入手中。
这不是一把最适合她的剑,甚至是最初重渊给她找来练习剑术的剑。相比较旁人的剑,占了一分短,一分轻,一分窄。
却也是她最初就拿在手中,一次一次劈刺砍撩学习剑术基础的兵器。
重铸后的小青剑,散发着属于酥酥的光芒。
酥酥提着小青剑,走到城垛中间,她垂眸凝视着卫国王都的城门。
说是城门,其实已经损毁了一半,剩余的一半,则是靠修士们苦力支撑着。避免让更多的魔修鬼修侵入。
而随着松石和千商的到来,很明显亢奋起来的魔修和鬼修,就像是驱之不尽的蝗虫,扑向那抵御入侵的守城军。
酥酥看见尤退在守城军的身后,攥着一柄不属于他的重剑,大喝一声,重重一击砸出。
而后,灵息与魔息交织,鬼气漫天。
以凡夫俗子血肉之身抵挡的,以生铁金属抵挡的,还有以自己微薄的灵力,赌上修为前程去抵挡的,交织在一起,守护着仅剩下一半的城门。
酥酥攥紧了小青剑。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缓缓抬起剑。
下一刻,一并从天而降的利刃横插半个大地。
正巧砸向了冲向城门口的那群魔修身上。
几乎是刹那间,数以十计的魔修被一剑砸穿,气都没有一声就死得干干脆脆。
而随后又是凌空一剑,横穿而来,鬼修哪怕在有所察觉的情况下抵御,到底是轻视了那一剑,几个鬼修直接让横空而来的剑给劈成了骷髅架。
黑衣飒气的女子落地时随手拔出沾满黑色污血,踩着鬼修的骷髅,环视一圈,先找到了城墙上的酥酥,挑眉笑了笑。
“小师妹,气色不错哦。”
酥酥看着葳蕤,眼睛都亮了。
“大师姐!”
而后缓缓落地的黑衣青年,赫然是厌别双。
他许是很烦躁,眉宇中都写着不耐,浑身都被焦躁笼罩,这样的他看起来,多了两分与平日不同的戾气。
厌别双也看见了城墙上的小师妹,除了小师妹外,还有那个碍眼的男人。
他轻哼了一声,直接召回自己的剑,在空中找寻到了松石的位置,没有任何犹豫,持剑凌空而上。
“哇,阿厌是真急了。”葳蕤嘟囔了一声,也提起剑足尖一点,腾空飞起。
酥酥见自家大师姐和二师兄朝着松石而去,心中一提。
她紧张地盯着,却见松石像是看见了什么碍眼的东西,眯着眼抬手之间,弥天煞气几乎化作实质,还不等葳蕤和厌别双刺来,那煞气就犹如千把利刃朝二人袭来!
葳蕤和厌别双到底是经验丰富,几乎是最快预判了危险的到来,飞速翻身躲闪。
酥酥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紧张地盯着,只见葳蕤和厌别双花费了一番气力躲过这千层利刃,却不想煞气是可以无处不在,化作任何武器的。
就像是他们脚下踩着的气,在一瞬间就化作煞气的弓矢,偷袭了二人。
葳蕤和厌别双一刹那的时间,调动灵力在最短时间内化作一道残影避开危险。
两人再次显现身形的时候,很明显能发现葳蕤眉宇中多了一丝认真。
厌别双紧紧盯着松石,已然猜测到此人的实力。
“不太妙啊。”葳蕤干笑了声,“依我之见,我们打不过他。”
“打不过又如何。”厌别双提着剑双目冰冷,却有着滔天战意的火热,“不试试,怎么知道结果。”
葳蕤想通了,哈哈一笑。
“你说得对!”
而后双手结印,身体里散发出纯透的白光,在最短的时间内,激发了她全部的力量。
再度睁眼时,葳蕤面容没有任何表情,她双眸冰冷,在这一刻她几乎与剑意相通。
而厌别双也是如此。
荆门大弟子和二弟子双剑所向,战意灼灼!
松石到底没有想到这两个境界不够的修士居然敢如此找死,他也尊重自愿找死的人,抬手落出一条枯藤,藤枝化作一柄绿剑,迎面与双剑相撞。
一刹那,天地变色。
白光凛冽。
两道人影犹如流星飞落。
而后又是两道人影在最快的速度,将那两人分别接住。
酥酥几乎是最快地速度接住了飞落的大师姐,用尽力气抱紧了师姐,却还是跟着她的力道踉跄着几乎跌倒。
葳蕤的面色已然发白,咬紧唇,到底是溢出一抹血迹。
她咬紧牙关,明明受了重伤,却还是在面对抱着她的小师妹时,故作轻松说道。
“遭了,我托大了。小师妹,可不要记住现在的我,有些狼狈。”
酥酥却是咬紧了唇摇摇头,她双手抱着大师姐的肩头,一字一句说道:“我会一直记着。现在的大师姐,很耀眼。”
即使知道自己实力不够,即使知道也许得到的结果是自己身死。
可葳蕤和厌别双还是义无反顾地冲了上去。
因为他们的身后是师弟师妹,是一城百姓,是万物生灵的法则。
葳蕤没忍住笑了笑,笑得有些疼,龇牙咧嘴地,却还是努力抬起手,摸了摸酥酥的垂发。
“真乖。”
酥酥垂着头任由大师姐抚摸她的头顶。
在不远处,重渊接住了厌别双,却是很快就松开了手,背着手静静看着厌别双努力撑起身体,挣扎地模样有那么一份狼狈。到底是抬起手抵住厌别双的额头。
“言令——天机复。”
厌别双诧异地发现自己身体从重伤,在短暂的时间内大幅度被修复了。
他错愕地抬眸盯着重渊。
巫族。
若是他没有猜错,在这个已经没有巫族信仰的世间,就算是再强大的巫想要使用巫力,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重渊却是什么都没说,只伸出手来。
厌别双沉默许久,握着他的手借力,站了起来。
重渊自认为表现的不错,侧眸去找酥酥的位置。
酥酥扶着葳蕤,他了然自己下一个该做什么,迈着稳健的步伐走到酥酥身侧,矜持地微微伸出手。
“大师姐,我来助你。”
短时间内两度使用高阶巫术,让重渊的面色有些苍白。
葳蕤如何不知道能短时间内让自己身体复苏而不是治疗,这背后是重渊何等可怖的牺牲。
她眼神复杂地盯着重渊,半响,拍了拍重渊的肩膀。
“妹婿,我是打不过那家伙了。找场子的事,得你来。”
重渊再矜持,也没忍住嘴角一扬。
“大师姐放心。我该做的。”
酥酥十分高兴大师姐和二师兄身体在最短时间内复苏,却也担心重渊施展巫术后的反噬。
然而除了这些,还有不远处的松石。
他有些微妙地盯着他们几个人。
酥酥好像……骗了他。
若是自愿成为容器,为何见到他根本不理他。为何不主动来找他?
“酥酥,你骗了我?”
酥酥闻言回过身。
松石踩着煞气缓缓落地。在他的身体周围,弥漫着煞气。
酥酥直直盯着他。
满地的血迹,鬼气缭绕。
还有远处阁楼上的千商。这一切都让她没有一点好态度。
“嗯,骗你了,又如何?”
松石有几分奇特,明明被骗了,却难以生出气来,反而是有些诧异,就连酥酥也学会骗人了吗?虽然骗的还是他。
半响,他轻笑。
“骗了我就骗了我,无妨。最后的结果不会发生变化。”
“既然你骗了我,那你定然是不会主动成为容器的。如此一来耽误时间,也着实有些麻烦。新鲜的龙血可不多了。”
松石许是已经知道了临霏被救走,说话时甚至有些苦恼的表情。
可是最后,他却是轻轻一拍手。
“有了。”
他微笑着环视这一座城池。
城门外抵御的将士,修士,城墙上的军人,还有城门后那些躲藏在狭小角落的百姓们。
“卫国子民。”
他朗声说道。
他的声音穿透整个王都。
守城军,将士,百姓,贵族,官员,乃至在王宫内重伤半睡半醒的子辛,都听得清清楚楚。
“由你们来劝说狐妖酥酥,她若愿主动献出性命,本座保你们性命无忧。”
“若你们劝说不当,她不愿献出性命,那本座会——再屠一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