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勉看着自己脸上的牙印,明晃晃地昭示昨天夜里发生了什么。
金灿灿昨天又来他的房间了,不但把鸡腿拿走,还咬了他一口。
他带着自己的身份卡回去,身份卡是前一天金灿灿还回来的,他不放心,拿着身份卡去找了工作人员。
身份卡看着好好的,他拿给了工作人员,工作人员告诉他是无效证件,因为里面没有磁卡。
再明显不过,金灿灿把里面的磁卡取走了。
宋勉有点无奈,他和金灿灿见面的时间只有中午和晚上,中午对方不搭理他,晚上对方又神不知鬼不觉。
他以前碰到这种早该揍了,金灿灿他也揍了,但是打不过,对方还跟小狗一样咬人。
中午的时候,宋勉又去了公共食堂,金灿灿还没有过来,他去窗口打了饭,刚在座位上坐下,金灿灿就过来了。
金灿灿目不斜视,病号服穿的像是军装,衣服扣子扣的一丝不苟,营养液用盘子装着,然后端着,坐到了他对面。
宋勉餐盘里的饭菜还没有怎么动,今天餐盘里有青皮糯米团子,四个团子整整齐齐地排列在一起,其中有一只还被做成了兔子形状。
他用眼角留意着小殿下,牙印明晃晃地对着金灿灿,金灿灿没看他,一直看他餐盘里的糯米兔子。
宋勉已经自动理解成晚上要去他房间里拿团子,他想了想,把那只糯米兔子夹给了金灿灿。
金灿灿深色的瞳孔似乎亮起来,手还没有碰到糯米团子,身后的少校道:“小殿下,你不能吃这些东西,我们下午还要检测信息素。”
如果金灿灿脑门上有光圈,那他现在应该已经蔫了,脑袋上的小犄角也收了回去。
糯米团子又还给了他。
谢灿然如常地把营养液喝完,然后站起了身离开了。
宋勉看着人走了,那四个糯米团子还没有动,他把糯米团子都带了回去。
回到他自己的房间,他的门锁在开着,谢灿然坐在他平常睡的那张床上,身边的少校没有跟着,谢灿然坐姿非常规整,看上去像是小学生。
听到动静,小学生扭头,目光落在他手里的团子上,伸出手指指了指那只兔子形状的。
小殿下说,“兔兔。”
宋勉看出来谢灿然想要,他把那只糯米团子给了谢灿然,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谢灿然看着手心里的糯米团子,没搭理他,脸上突然有点红了,另一只手摊开,掌心里是一小个薄薄的磁片。
可不就是他身份卡上缺的东西。
能用磁卡开机械电子锁,他只在电视上看过,现在出现在他面前,还是个和他差不多的少年。
“你今天晚上还过来吗?”宋勉问。
金灿灿好像一点也不怕他举报他,确实举报了对他没什么好处,完全是在欺负他没有告状的习惯。
谢灿然从他床边站起来,手心里还捏着糯米团子,看他一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直接从大门出去了。
宋勉觉得小殿下脾性实在有些古怪,当天晚上他等到凌晨,小殿下没有过来,他不禁有点好笑。
这是对糯米团子很满意,所以晚上勉强不过来了?
连着几天他都没有再缺过东西,这件事不了了之,他从工作人员那里得知,小殿下信息素失控,被送去封闭治疗了。
他每周也要接受封闭治疗,为了戒断药物。他曾经一段时间用药物压制信息素变异的速度,时间长了药物的剂量越来越多,对他的正常生活已经开始了影响。
封闭治疗是完全漆黑的环境,据说这是按照心理学的方案治疗,人只有战胜自己,才能够重获新生。
他这几天一直在夜里守着小殿下,睡得不怎么好,进去之后睡了一整天,出来的时候还在打哈欠。
他出来的时候小殿下刚好一周的封闭治疗结束了,两人的治疗室就在隔壁,宋勉和小殿下正好撞上。
小殿下的状态看上去不怎么好,那张俊美天使一般的脸蛋带着些许苍白,眉眼压抑着阴郁,身边充满了可怕的暴-戾气息。
宋勉几乎感受不到Alpha的信息素压制,他顶多闻个味儿。
他看小殿下,让他想起了在橱窗里看到过的精致人偶,眉眼鲜明,像是盛开在阴暗潮湿城堡角落里的荒野玫瑰。
阴郁却又漂亮,带着致命的危险。
在经过时,小殿下停了一下,宋勉之后回想,觉得小殿下可能是故意停的,但是当时的他没有想过。
在小殿下晕到他身上的时候,他想也没想的就把人接住了。
“小殿下——”
……
宋勉睁开了双眼,房间里很安静,他仿佛还置身在梦境里,因为这里的陈设和梦里布置的一模一样。
不一样的是桌上没有零食,也没有他高二时期的作业。
天边已经亮了,梦里的触感太过于真实,他知道那不是梦,是他断层的记忆。
他起床在床边坐了一会,然后起来洗漱,仔细看也有不同的地方,比如外面的科研人员人全部都换了。
他看着科研人员给实验台上的小白鼠注入药剂,小白鼠眼睛变红,整个变得狂躁起来,开始啃食里面的机械物质,令他惊讶的是,机械物质居然真的被啃掉了一块。
然后小白鼠抽搐起来,整个口吐白沫死掉了。
舱室里还有无数只等待实验的小白鼠,宋勉驻足看了一会,他问道:“您好,沈博士在哪里?”
他没有用房间里的座机,好像还停留在梦里,下意识地以为自己的身份卡已经被谢灿然毁掉了。
科研人员帮他联系了沈博士,沈岁谨出现在他房间里。
沈岁谨问他:“你想起了什么吗?”
宋勉嗯一声,目光扫过自己的床,好像前一天小殿下还坐在那里。
“你说的……小殿下,我在梦里见到他了。”
“昨天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我直觉,梦里见到的就是我断掉的记忆。”
沈岁谨静默等他说下去。
“我梦到了我在……我在……”宋勉按按自己的太阳穴,他感觉大脑很胀,他说,“我在治疗中心,我父母带我过去的,在那里我遇到了小殿下。”
“他很少说话,每天只能喝营养液,因为我住的房间离得最近,看起来又不爱告状,他每天都来我房间里偷走零食。”
“他还咬了我两回,”宋勉不知道说这个有没有用,他想了想说,“有人监督他,他白天不怎么出现,只在夜里出现。”
沈岁谨手里的钢笔坚韧笔直,却没有在纸上写一个字,问他,“你在梦里感觉是几天的记忆?”
“大概两周左右。”宋勉说。
虽然只有两周,给人的感觉却像是过了很久,可能因为他那两周一直观察谢灿然。
当人的注意力只放在一个人身上时,和他相处的时间好像也在不断地延长。
沈岁谨沉默了一会道:“他为什么要咬你。”
“因为他喜欢我的信息素。”宋勉说,他也挺喜欢牛奶的,他妈以前经常给他买草莓牛奶。
沈岁谨在纸上写了一会东西,从他的方向看不见沈岁谨写了什么。
然后沈岁谨又给他注射了一只药剂。
沈岁谨还给他带了两本书,书是伪珀书纳的《违逆时间驳论》和《人性的枷锁》。
他对于沈岁谨感觉陌生又熟悉,因为他原本和沈岁谨不熟,仅仅是一面之缘的关系,但是沈岁谨给他的感觉却又很熟悉,好像他们已经无形之间相处了很久。
可能在他忘记的那段时间里有过沈岁谨的存在。
“这本书是我大学时期看到的,里面说有一种可能性,在某种特定情况下,当现在发生的一切都和过去重合,有亿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会实现过去和现在的时空重叠。”
沈岁谨嗓音平静,在述说书籍时,他的感情好像出现了些许不易察觉的波动。
宋勉认真的听着,他听明白了沈岁谨的意思,沈岁谨是想按照模拟环境……实现过去和现在重叠?
他微笑道:“我想,沈博士,这也是有可能的。”
宋勉说:“如果某种奇迹出现需要特定条件的话。”
前提是这些条件都能够实现。
沈岁谨微微颔首,书带着淡淡的书卷气息,宋勉眼神略微动了动,他问,“沈博士,我可不可以去藏书室看看。”
“请便。”
宋勉于是下午的时候去了一趟藏书室,踏入藏书室,他好像身体有了自己的意识,他凭着直觉到了最里面的书架,在角落找到了一本河童历险记。
他把那本河童历险记拿出来,回到自己的房间,然后他又去了黑海边。
浪潮扑簌着沙子边缘,他没走多久,黑海是世界上最长的海洋分支,据说一直走能够到达世界尽头。
宋勉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困意上涌,躺在床上安心地进入睡眠。
不知道梦里会不会见到小殿下。
他踏入陈旧的卷轴,梦里发出老式收音机沉涩的音调,他的视觉和梦里的自己融合,他感觉梦里的自己扛着谢灿然毫不吃力。
他一口气把谢灿然扛到医务室,然后就发现这位小殿下是装的。
因为他扛的时候没有怎么注意,在他肩上的人似乎不太满意,掐了一把他的腰。
宋勉把人放下来,气乐了,“你是装的?”
医务室的护士不在,谢灿然睁开一只眼,看他一眼,然后又闭上,扭扭身子,自己给自己盖上小被子,不动了。
谢灿然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他长得好看,做小动作看起来像是撒娇,配上苍白的小脸,很容易惹人生出同情心。
宋勉刚刚还在担心人呢,看来是没事,倒也放下来心。
没过一会,谢灿然晕过去的消息就传过去了,那两名少校过来了,床上的谢灿然睁开眼,深邃的眼眸看着他,尽管他没有说话,但是要传递的意思非常明显。
宋勉就坐在床边,他正好打算把人交出去,才不打算惯着谢灿然。
似乎知道他的意图,小被子里伸出一只手,谢灿然拽住了他的衣角,力道非常大,眼珠子直生生地盯着他。
少校在外面敲了门,宋勉话到嘴边,他扫到了什么,目光顿住。
床上的少年盯着他,眼眶略微红了,俨然一副他敢说就哭给他看的架势。
宋勉简直目瞪口呆,他没有遇到这种情况,呆了呆,被谢灿然那张好看的脸晃了一下,说出来的话也就变了。
“小殿下晕过去了,在这里休息,”宋勉起身的时候谢灿然还依依不舍的,他到了门口把医务室的门打开,护士不在,他顺口瞎编。
“医生建议现在不要打扰他,他醒了之后医生会通知两位的。”
宋勉表情冷淡的时候很能唬人,他这么说,两名少校对视一眼,到底没再说什么,只是人没有走,依旧在门口守着。
他把门合上,再看床上的人,小殿下正在瞅着他,方才红的眼圈现在已经褪了下去,瞅着他带着些许好奇。
宋勉觉得自己上当了,直觉如此,小殿下根本是故意的,连眼泪都没掉,骗他不忍心,就算掉了眼泪估计也是鳄鱼的眼泪。
“为什么要撒谎。”宋勉问。
谢灿然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颗大白兔奶糖,奶糖塞进嘴巴里,他的牙齿好像很坚硬,把奶糖咬的嘎嘣嘎嘣响。
“我想在这里待一会。”谢灿然说。
他平常话不多,因为在禁闭室关了七天的关系,嗓音略有些沙哑,但是音质很好听。
这么一张脸配上这样的嗓音,好像理所应当。
“你可以跟你身边的军官说。”宋勉说。
谢灿然摇摇头,“他们不会同意的。”
“而且,很麻烦。”谢灿然说。
宋勉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他在睁一只闭一只眼,和闭一只眼睁一只眼之间纠结,在谢灿然朝他手心里塞一颗奶糖的时候,他选择了两个都要。
“哥哥,你是我遇过最好的人了,”谢灿然把奶糖塞进他手里,带着些许依依不舍。
谢灿然眼眸注视着他,脸上略微红着,他这张脸生的太过犯规,尤其是他示弱的时候,极其容易激发人的恻隐之心。
宋勉仿佛看到了一只小狗在轻轻摇着尾巴跟他示好,情绪上他受到触动,理智告诉他谢灿然这句话肯定跟好多人说过。
他现在正在中谢灿然设好的圈套,一不小心就会陷进去。
奶糖塞进他手里,谢灿然脸上微红,看他一眼不好意思道:“哥哥,我还想要上周你给我的兔兔团子,你可不可以再给我几只兔兔。”
宋勉:“……”
算了,是他高估小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