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3.7

苓聿自东樾出发,沿着西南方向飞行,数小时后,到达了南鳌北侧的无名山脉。

而苏橙则是自南鳌径直向北飞行,两人刚好错过。

无名山脉

大祭司悬在半空,自上而下俯视着这条沉睡的卧龙。穿过这片山脉,便是一片密林,那也是他测算的女王降临之地。

他几乎立刻便有了决定。

沿着密林,边找边飞,最后到无名城与凌桀会合。

不过首先,苓聿决定休整片刻。

虽然休息不是此刻的最佳选择,但大祭司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

男人走到溪水边,地面狼狈不堪,石头散落,间或有星星血迹。

他蹲下身子观察血迹,干涸发黑,想必有一段时间了。

苓聿站起身,一头银发垂落在地,天边橘色的火烧云照耀,增添了几分暖意与灵魅。他看着远处的山峦,眉目悠远。

这条山脉人迹罕至,却似发生过争斗,而且距离降临之地如此近,是发生了什么吗?

苓聿凝神,此地不宜久留。

但就在苓聿准备起飞之时,他突地嗅到了一股甜蜜的气息,比雪山上稀有的雪蜜果还要清甜。

这股味道似远似近,似有似无,在那一个瞬间被他捕捉,随后便消失不见。

但香气十分霸道,即便一触即离,还是席卷了他的鼻腔,传达到大脑。

苓聿浑身僵硬,体内的血液好似在沸腾。

不多时,素来淡漠的大祭司雪白的肌肤上竟覆上了一层薄红。

苓聿浅蓝色的瞳孔变得深邃,因体内躁动,眼中沁出点点泪液,纤长的睫毛难耐地上下起伏。

但他的眼神却变得漠然,寒光与眼尾诱人的绯红形成强烈的反差。

不对劲。

苓聿确信。

尽管天生体质比一般的蜂族更为敏感,但苓聿医术颇佳,他接触了许多不同的药材,自身抵抗力逐渐增长。无论药效是催.情还是惑人,苓聿目前都可以免疫大半。

——而不是现在这样,一股莫名其妙的香气便能让他手脚发软,失去行动能力。

苓聿深呼吸,竭力稳住自己。

他侧过头,高挺的鼻梁若隐若现,观察片刻,便发觉出香味的去处。

在北黎方向。

对他影响如此之深的香气,必然不是凡品。

不加思索,苓聿便决定去北黎一探究竟。

但就在这时,远处一道熟悉的气息逐渐靠近。

“大祭司!请留步!”

来人有着一对暗红色触角,面容俊朗,腰身极细,来自螯蜂族。

他匆匆落地,快步走向苓聿,神色焦急,带着毫不掩饰的慌乱,

“祭司大人!斐家小公子发病了!”

斐家是螯蜂族的三大家族之一。

尽管都是由储备的蜂卵孵化而成,千年来,根据进化后的派系与能力,蜂族内部有了无数分支。

斐家便是螯蜂族的支柱。

千年来,蜂族经历了不同程度的进化。

螯蜂族的尾针阴毒不已,雪蜂族医术出众,林蜂族战力极强。

进化后的蜂族三大派系,将蜂族无冕之王的地位稳固起来。

但进化也有其弱点。

缺少了女王蜂,实力强大的蜂族性格突变,变得狠辣、淡漠、狂暴。

最重要的是,所有进化后的种族都将面临一个问题,一月一次的头疼。

而且是没有规律的那种,不知道一个月内哪一天就会突然发动。

所幸大祭司遍览群书,结合人类传入的科技,总算研制出安抚药剂,可以减轻头疼的程度。

药剂用材珍贵,甚至针对不同的蜂族个体,制作时还需要做出细微改变,这一点财大气粗的蜂族并不在乎。

但它有个致命缺点,需要在制作出来的三天内服用,否则便会失去药效,保质期极短。

整个蜂族,只有生性淡漠的雪蜂族拥有医师,能够制作工序繁杂的安抚药剂。

医师的培养并不容易,仅有的几个被派往林蜂族和螯蜂族,长期驻扎,以便随时应对突发情况。

身为螯蜂族的大家族,斐家住在东樾西面的群花之冠,这里也是螯蜂族首领摄政王的住所。

几天前,摄政王前往王宫东殿小住,斐家公子便一同前来。

巧合的是,两人竟然在今天前后脚发病了。

驻扎在王宫的医师忙于为摄政王制作药剂,分身乏术,询问过西殿守卫后,便匆匆派人来请大祭司。

等守卫气喘吁吁地说完,弄懂了来龙去脉,苓聿便毫不迟疑,立刻做出决定,

“我们走。”

说罢,他便率先腾空而起,速度极快地朝着来处飞去。

守卫气还没喘匀,但见大祭司已先行离开,便也松了口气。

他看着远处的小点,格外感慨的同时,对苓聿越加敬佩。

不愧是蜂族的守卫者,祭司大人总是这么善良宽和,仁心仁术。

有大祭司在,蜂族是不愁了。

.

苏橙并不知晓会酿蜜的小蜜蜂离她远去。

此刻,这条宁静的小道上局势一片混乱。

黑衣人一行有数十人,他们训练有素,挥着武器直击要害,一味地进攻而不防守,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

格瑞芬挡在苏橙身前,愤怒地喷出冰箭,一剑刺穿打头的几个黑衣人。

但后面的人仿佛看不见受伤的同伴般,无情地踏上他们的身体,当做跳板扑向目标。

如此残忍的做法,让格瑞芬身后的苏橙猛吸一口冷气。

格瑞芬修整了一晚,精力充沛,此刻便不再吝啬异能。

他鹰头后仰,猛地喷出一道冰冷的气息,游动着将在场的黑衣人全部笼罩起来,然后空气迅速凝结,变为一座座人形冰雕。

黑衣人失去行动能力,僵硬地站在原地。

一切看似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但格瑞芬还未松口气,便见不远处,竟凭空出现了数个黑洞,里面跳出了上百个黑衣人!

这一次,黑衣人的攻击更加疯狂,他们甚至从背后包抄,将苏橙一同纳入攻击范围。

这个举动,真正地触怒了格瑞芬。

“吼!”

狮鹫朝天怒吼,他一爪拍在地面,瞬间,空气静止了一瞬。

继而,以狮鹫为中心,方圆数十米,竟都变成一片冰天雪地!

半空中的黑衣人无力倒下,冷硬的冰雕撞到剔透的冰面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一时间,这条小路上响起了密密麻麻的“砰砰”声。

苏橙担忧地看着格瑞芬。

尽管格瑞芬全身覆盖着厚厚的绒毛,但是苏橙察觉到,小伙伴已是强弩之末。

战斗中,苏橙仓惶间被格瑞芬护在身后。

而此刻,和苏橙紧挨着的背部正剧烈起伏,动作大到苏橙难以忽视。

敏锐的听力也让她发现,由于异能使用过度,狮鹫的嗓子里不自觉地发出嘶嘶声,仿佛干涸了数天的旅人般,正在昏迷边缘挣扎。

尽管身体各个部位不适,格瑞芬还是松了口气。

太好了…他的女孩没事…

但是神明似乎为了考验他对女神的心意是否真挚,不远处竟出现了第三波黑衣人!

这下苏橙看不下去了。

就在刚才,她变成了人形。

苏橙推开格瑞芬,站在了他的前面,那个身影十分矮小,格瑞芬一掌就可以拍飞,但是此刻,她的动作却仿佛是在保护身后的巨兽,比她大数倍的天空王者。

苏橙回头,那双澄澈的碧绿色眸子看着他,语气无比认真,

“格瑞芬,你快走。”

她的声音很轻,她的身形也很小,站在高大的狮鹫面前,更是不值一提。

但不知是不是异能透支带来的幻觉,格瑞芬竟觉得她像是儿时才见过的母亲般,正用温柔的翅膀拍着他,哄他睡觉。

那种安心感,一模一样。

但黑衣人转眼便来到眼前。

狮鹫甩了甩头,让自己清醒起来。

异能早已耗尽,但他毫不犹豫地将苏橙推倒,轻柔地扒拉进自己的腹部,然后四肢卧在地面,用身体阻挡着黑衣人的攻击!

...

沉闷的攻击声在苏橙耳边响起,夹杂着利器进入□□的摩擦声。

她不停地挣扎着,但是那具承受着攻击的躯体此刻却格外强硬,他仿佛将所有的力气留在了腹部,死死压着苏橙,不让她出去。

到最后,苏橙也没力气了。

她仿佛做了一个很久远的梦。

梦里,她是一颗种子,被不知何处的一株花吐出,然后便开始了流浪。

暴雨将她侵袭,就像是耳边密密麻麻的拳声;泥土将她掩埋,就像是此刻窒息般的温暖。

但她费力挣扎,她努力冲击,她野蛮生长。

——终于,她的眼前出现了光亮。

苏橙睁开了眼。

泪水凝结,将她的眼皮粘连,动作间的刺痛苏橙一无所觉,但是看着眼前的景象,她的眼皮却似乎被分泌物拉扯着,不自觉地闭了起来。

…是一片血色。

视网膜上的记忆无法回避。

苏橙挣扎着,再次睁开眼睛,看着血泊中的被折断羽翼的狮鹫,以及被鹰嘴啄穿的黑衣人的躯体。

第一次,纯真的小花仙感受到了异界的残酷。

泪水滑到唇瓣,带来些微痒意,苏橙抿了抿唇,感受着口腔内的咸味。

她默默蹲下身,搜寻着剩余的伤药,然后用力拔开塞子,动作生疏,却颤抖着给利器留下的口子上药。

伤口太深,药物深入带来的刺痛感让格瑞芬醒来。

沉重的眼皮费力地抬起,冰蓝色的眸子变得暗淡,若隐若现。格瑞芬看着面前纤尘不染的少女,总算松了口气。

但随即,发现少女动作间不经意露出的通红双眼,以及泪水沾湿的面庞,格瑞芬奋力挣扎起来,他努力抬起前肢,看着苏橙,声音沙哑,断断续续道,

“别…别哭…”

苏橙猛地抬头。

看着破损的鹰嘴,泪花迅速盈满她的泪眶,少女绝色的容颜仿佛是荒漠中的花朵,在格瑞芬的心田盛放。

支着眼皮,发现少女并未受伤。

格瑞芬的冰蓝色眸子微动,他是由衷得高兴。

为了转移苏橙的注意力,他补充道,

“蛟、蛟龙不见了。”

格瑞芬后来才发现,黑衣人的目标是蛟龙。

第一波黑衣人被解决得太快,第二波黑衣人来时,蛟龙和女神被他护着身后,黑衣人便无差别地攻击。

直到第三波,在殴打中,羊皮袋露了出来,格瑞芬才明白他们的意图。

他们似乎有着什么仪器,可以检测出蛟龙的所在。

羊皮袋出现的瞬间,眼疾手快的黑衣人们便将其抢走。

然后,损失惨重却无穷无尽的黑衣人迅速散去,仿佛从未出现一般。

只有地上的尸体彰显了他们的存在。

一直强撑着的格瑞芬这才晕了过去。

直到此刻醒来。

为了蛟龙受如此重的伤,格瑞芬却并不抱怨。

只要女神无事,他永远可以保持平心静气。

更何况,看见她为了自己哭泣的模样,再怎样也值了。

看着苏橙在月色下越加皎洁的面庞,格瑞芬淡淡地想道。

或许是今天受到的冲击太大,乍然听见蛟龙失踪的消息,苏橙竟无太大波动。

她迟缓地眨了眨眼睛,才消化了这个消息。

蛟龙被抢走…所以呢?

她知道又如何,她根本什么也做不了。

苏橙咬了咬下唇,两个淡淡的齿痕印在泛白的唇部,她看着格瑞芬,手下动作不停,只道,

“你先养伤。”

格瑞芬便乖乖闭嘴。

瞧见女神对蛟龙的失踪无波无动的样子,他的内心甚至还染上几分窃喜。

少女的动作十分轻柔,中和了药物的刺激,最重要的是,此刻她专注地处理着眼前的伤口,仿佛眼中只盛得下他。

这份偏爱太过美好,格瑞芬不知不觉沉溺其中。

月光下,受伤的狮鹫躺在地上,他的羽翼折断,冰蓝色的鹰眼却格外柔和。绝色少女跪在他的身侧,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轻柔地为他上药。

这一幕如此唯美,落在来人的眼中,却格外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