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凌昭在抱厦里解了斗篷,进了烧着地龙的正房。
“那小姑娘怎来了?”他问四夫人。
四夫人刚刚有林嘉陪着说话,说了个尽兴,情绪十分好:“这孩子个十分礼的,昨天赏了她一件旧衣裳吗,特来谢的。”
“她跟着十一娘她们一起读过呢。”她兴高采烈地说,“就说嘛,感觉像姨娘带的模样。这个窦姨娘,还算有点头脑,道让孩子读。”
凌昭:“杜。”
“哎,窦吗?”四夫人也记清,“反正这么看着个拎得清的人。”
对于杜姨娘让林嘉在府里跟着读这件事,凌昭也非常赞许的。
倘若林嘉个字识、何物的女子,实在会令人遗憾。
“既读过,又礼。”他漫经心地道,“倒的确妨唤过来说说话。”
虽然惧怕三夫人,如果惹得她又自伤自怜地表演,总归闹心且烦人的。
以前侄女们常往她这边跑,那边就掉过眼泪。闹得侄女们看见她老头皮麻——这十三娘悄悄说的。
四夫人摆摆:“孩子个好孩子,过还算了吧。”
“她陪说了好一会话呢。十三娘没法坐她那么长时间。唉……”她还有点舍得,告诉凌昭,“叫人拿了两块尺头给她。”
这非凌昭所愿,因诸如衣料、物品之类的小东西,他就可以悄悄地办了。
他还希望四夫人能跟林嘉走近些。如果她有什么事需要帮助,便可以借四夫人的解决。如此,伤她的名声,影响以后婚嫁。
女子的闺誉太重要了。所以他束束脚。
只能强迫四夫人,更能『露』了形迹。内宅女人最喜欢探听门缝窗根的事,要被现了点什么,就很麻烦。
凌昭陪四夫人坐了会,起身告辞了。
四夫人今天说话说得多了,有点饿,唤丫鬟:“姓林的小姑娘孝敬的点心拿过来尝尝。”
妈妈过来坐在榻边陪她,没说话先叹了口气。
这妈妈当年的陪嫁丫鬟,跟四夫人十分亲密。四夫人诧异:“怎么了?”
妈妈道:“觉得寿官竟仿佛还没开窍。”
四夫人更白:“怎么说?”
婢女取来了林嘉献的点心,妈妈接过来,摆在榻几。
“林姑娘走的时候,在门口送了一下,正碰寿官从外面进来。两个人打了个照面。”妈妈把点心推过去,“你猜怎么着?林姑娘这么漂亮的姑娘,咱们忍住要多看几眼的,寿官目斜视地行个礼就过来了。”
那两个孩子在中庭互行礼的画面还印在妈妈的脑海里。
真的太漂亮了。
院墙的墨瓦还有积雪未消,雪光里,两个漂亮的孩子交错而过,互行礼,彼此礼。
像画一样,让人难忘。
妈妈文采虽好,也把那画面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番。
“那孩子个十分守规矩的。咱家的寿官多俊的模样,她也抬头看一眼。”妈妈道,“寿官也,这么好看的姑娘,搁着谁家的小子得眼睛看直了啊,他看也看,一张脸还那么冷着,就过来了。”
妈妈话里带着抱怨。
四夫人生产的时候,她握着四夫人的。凌昭的第一次澡她和稳婆一起给洗的。凌昭的童年她看的,直到他离开了金陵。
就跟看自己的孩子一样。
这么岁数了对女人没有一点动心的模样,让人着急!
她其实有那么一份担心:“你说寿官会会、会会……好那个?”
房里养娈童,这种风气江南十分鼎盛的。香人家,便女眷也多多白些的。
“会!”四夫人一摆,十分有信心。
“那种的,得爷爷好那个,爹好那个,子多半也就好那个。”她说,“凌家没人好那个的,娘家也没有。咱家的孩子就会传那个。”
“你懂。他们这些修圣贤的人啊……就那样。有人故意娶丑妻,标榜自己只爱贤惠,好女『色』。啧,假惺惺。”
最后一句直接骂自己子了。
总觉得她亲子就这款的,假道学,假惺惺,假正经。
还他爹真『性』情,当年见着她就走动道了,连滚带爬地连夜跑回家,求老夫人请媒人来提亲。
傻子没继承他爹半点,叫人生气。
四夫人想着,狠狠咬了一口点心。
咀嚼了两口,忽然顿住。
妈妈问:“怎么了?好吃?要说就别吃了,也道做的干净干净。”
虽然姑娘看着个好姑娘,四夫人实在贪吃,以前就生过『乱』吃外面的东西,闹肚子的事。妈妈十分怕她又吃坏肚子。
四夫人含糊地答了一句:“挺好吃的……”
盯着那被咬了一口的点心,缓缓咀嚼,细细品味。
点心常规的点心。厨房也会做,外面的点心铺子也会做。方子公开的,味道差多的。
每个人对食材的量和调料的量松紧或者个人味觉的偏爱终究还有差异的,其他的还有火候、食材质量等差异,就会造成最终的成品味道的差异。
部分普通人尝出来细微的区别,顶多说一句“陈记的比李记的甜,更好吃”。
在吃这件事,四夫人可普通人。
她盯着里的半块点心,实在困『惑』。
她终究信自己的舌头,吃了这么多年,这份自信还有的。
盯得久了,眼中困『惑』渐去,开始出现了精亮的光芒。
“他一眼没看林姑娘吗?”她忽然抬头问妈妈。
妈妈叹气:“哪怕多看一眼,也没这么担心啊。”
这对,四夫人想。
男人种什么东西,见到美人,哪怕没什么想法,天然地、原始地,也会下意识地多看至一眼。
这种本能由得理智控制,圣人在这时候也得靠边站。
四夫人想起来了,昨日梅林她初见林嘉,惊艳得行。
女年纪还小,还没及笄,却生得殊『色』,已经『摸』到了“绝『色』”的边了。
凌昭却也毫动容,看也看,云淡风轻。
这要四爷,必要好好地看一看,还要作诗作画记录,还要让她来品鉴呢。
所以,这对。
肯定对。
林嘉回去的时候专门又跑了一趟梅林,终有开花了。南侧的先开了,北侧的还花苞紧闭。
林嘉赶紧跑回小院,直接去灶房抱早就准备好的罐子。这罐子可比夏日用的瓷瓶得多了。
因叶『露』水常有,枝头花雪可就只有这一季。要凑巧,花期和下雪的日子错开了,三夫人就怏怏地,通过各种方式表达她的失望和幽怨。
王婆子听见声音推开窗户看了一眼,见她,喊:“还出去?”
林嘉说:“花开了,赶紧去。”
王婆子看她抱那么的罐子,说:“要然陪你去?搭把。”
“用。”林嘉说,“夫人乐意的。”
王婆子摇头。
小宁说:“你再多穿件衣裳吧。”
林嘉说:“套着比甲呢。”
银鼠皮的,冷。
说了好几句话了,没见着杜姨娘。她问:“姨呢?”
小宁道:“屋里烤火呢。”
林嘉以她怕冷肯出来,没在意,自去采花雪去了。
采满了,已经过了晌午,没停留,直接给三夫人送过去了。
三夫人一直就等这个呢。
林嘉道:“只南边的花先开了,还多。待日后日,希望雪化,最好再下一场。”
三夫人看到她冻红了,道:“瞧这冻得,道你孝顺,也别顾自己。过来烤烤火。”
林嘉道怎么地,三夫人作慈爱状,她就头皮隐隐麻。四夫人慈蔼说话的时候,她感觉很放松的。
忙推辞了,只说杜姨娘还等着她回去吃饭。
“还没吃饭呢?可怜。”三夫人赏了她一匣子点心,“及你姨母做的好,凑合吃吧。”
林嘉乖觉地道:“回头叫姨母给夫人做。”
三夫人道:“用,也缺。”
意思就,该做就做。林嘉懂的。
林嘉回去路肚子饿得咕咕地,看看日头,分耽误了时间。
回到小院赶紧把点心先放下,一进屋却听见杜姨娘房里有说话声。她撩开帘子一看,小宁、王婆子在里间呢。
“怎么了?”她问。
小宁气恼:“午你在,姨娘把支开,叫要扰她。中午喊她吃饭,哪道她竟偷偷喝小酒喝得醉了。火盆里的炭烧尽了,偏她还脱了衣裳歪在榻。进来的时候,冰凉凉的。”
林嘉也气恼。
杜姨娘喜欢喝两盅。她酒品好,喝多了容易撒酒疯。跟林嘉保证过好几回说喝了,又偷偷喝。
林嘉道:“待会给她煮个姜汤,等她醒了给她喝。”
“晓得。”小宁说,“你还没吃饭吧,饭菜给你在灶温着呢。”
王婆子已经去取了,林嘉看小宁把杜姨娘收拾得挺好,杜姨娘还在睡呢,这个酒鬼!
她匆匆去扒了两口饭,漱过口就往水榭去了。
小琴房里没有地龙,四个角落里摆了火盆,烧的烟臭的银丝炭。暖烘烘的,一进来就觉得舒服。
算算日子今日里应该见到凌昭,林嘉安心地练习,只才嗡嗡弹了一段谱子,槅扇门忽然吱呀打开了。
桃子布置好之后,在她练琴的期间会进来的。林嘉屏了一瞬的呼吸,转头看去。
果然凌昭。
凌昭没说话,踱步进来,看了看她放在琴红的。
“梅花开了?”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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