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此时天边飘起鱼肚白,不远处袅袅炊烟升起。

府里渐渐热闹起来。

侍女们和小厮各司其职,脚步急促穿梭于红色回廊中。

虞十七从小碧的房中走出,手上还拿着一只紫色的珠子。

她掂了掂,并不重,既没有玉石般坚硬的外壳,发出的碰撞声音也不清脆透亮,是一种沉闷的“咚咚”声。

这是从小碧的床底下寻着的,红木盒子里装满了这一类的珠子,宝蓝的,橙黄的,黛紫的……应有尽有,旁边也有个盒子,不过里面空荡荡的,应该是被拿走了。

很奇怪。

按道理小碧应该同她的月钱一样,一月两吊铜钱。

虞十七给小莲买了几瓶胭脂水粉就花了她一吊半,更别说这两盒诡异珠子。

更为甚者,养猫也是个巨大的消费。

这是疑点之一。

在昨日搜查中,虞十七在床底找到了一本画册,粗略地用墨色线条勾勒了各式各样的小猫图样。

虽说只是一幅再平常不过的画,但虞十七却看得后背发凉——上面的小猫缺胳膊少腿,血迹斑驳,虽没上红色颜料,但依旧触目惊心。

画下这册子的人心理必定扭曲见不得光,可为何小碧却有这个呢?

此为疑点之二。

因为那本画册的缘故,虞十七开始将注意力放在后门的那些猫咪上。听说小碧经常会去喂猫,她还没去过那儿,索性一起看了。

后门没走几步便是一片茂盛的林子。

虞十七点开任务界面的地图,发现它与一个名为龙虎山的山头相接,只不过此时地图上的龙虎山不时冒着红点,让人摸不着头脑。

【这个红点代表危险。】007出声道。

哪来的危险?

虞十七环顾四周,除了绿树还是绿树,一只猫的影子也见不着。

为了验证这儿是否有猫,她拿出刚从小碧房里翻出的猫食倒了出来,蹲在一侧的树丛里静待时机。

过了片刻,草丛便有了动静。

窸窸窣窣的声响从不远处的灌木丛中发出,只见一只黄皮瞎眼老猫探头探脑地钻了出来,左顾右盼十分警惕。

见周围的确没人,它舔了舔自己的肉爪,用嘴慢慢地拖着那一盘猫粮朝林子深处走去。

【此行有危险,玩家确定要去吗?】

“不去哪能查明真相?我去!”,虞十七斩钉截铁道。

见那老猫越走越远,虞十七提起裙摆小跑跟上去。

贺卿尘再次睁开眼时,天已全亮。

窗外不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原是小厮在打扫。他从地板上缓缓站起,推开门——

熟悉的笑脸已不在,他才想起昨夜叮嘱她的事。

说什么查明真相,贺卿尘心中觉得好笑。她叫什么来着……?

他似乎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听过她介绍自己,但是却没放心上,只知道她叫十七,姓却不知。

休整片刻,他轻车熟路地走至书房。

可这回不是因为念书。

书架上的册子,他翻阅许久早已倒背如流。

日复一日,书房于他而言是一个精神的寄托,每当彷徨失望沮丧时,只要呆在这儿他的心便会宁静下来。

贺卿尘缓缓走进书房,桌子旁边的窗户半阖着,随着清风缓缓摇动,桌面上一张白色的纸被墨色的砚台压住,翻起一角。

他叹了口气,伸手挪去砚台拿起那张纸,忽而眉头紧锁。

心跳渐渐急促,他将字条紧紧攥在手心里,转身朝外快步走去。可是如他所料,侍女的房间里空无一人。

他走出院子,恰巧碰见了之前的那个侍女,好像叫小桃。

“你瞧见过我身边的那个侍女吗?”

“十七?”

小桃停住脚步歪歪头道:“公子?啊,今日她很早就去了大公子的院里找了小莲,那时候我正忙着大公子房里浇花,并没看见她。”

“原来如此,多谢。”

他说罢,便快步朝大公子院里走去。

白色的衣袂翩翩飘舞着,贺二公子的额间尽是薄汗,甚至能瞧见喉间青色脉络的跳动。

小桃茫然地歪了歪头,脸色闪过一丝古怪暗想:这主仆二人怎么都怪怪的?

拨开那簇灌木丛,虞十七吓得呆坐在草地上——

灌木丛后面的竟是一堆尸体!

不是人的,而是猫的。

剧情发展得太快,她怎么总是遇见这么恐怖的事情,还是一个人呜呜呜!

虞十七来不及细看,喉间翻滚呕意,阵阵腐臭扑面而来,那些小尸体软绵绵地趴在一起,蝇虫漫天。

“好,好想吐啊……”

虞十七虽然不是很喜欢猫,但也不算讨厌,可是瞧着这一个个小生命被如此摧残,她也于心不忍。

她敢言,这里最小的猫或许还不超过三个月,这凶手也太残忍了些……

虞十七正被眼前的场景所震惊,草丛一阵稀疏的声响,她吓得后退几步。

草丛里竟跳出一只张牙舞爪的猫咪,浑身炸毛,深邃幽怨的紫瞳警惕地看着她。

只不过,它的眼睛少了一只,看着有些恐怖。

为什么会少眼睛啊……不是说小碧把它们照顾得很好么?

等等!紫色的……

虞十七脸色煞白,仍有些不可置信。

她愣了半晌,双手颤抖地从袖子里拿出那颗紫色珠子,瞬间吓傻了眼。

饶是做好心里建设,在那一刻也溃不成军。

光滑的珠子顺着她的指尖落下坠入尘土中,暗紫色的光芒投射于地面与和那只猫的眼睛相差无几……

唔……原来这是个眼珠子,不是宝石。

眼见那只老猫嗅了嗅地上的“珠子”,而后又舔了舔”,她的喉咙甚至发不出声音,双手颤悠地寻了根长木棍撩起一只猫咪的死尸——

果然,都没有眼睛。

所以,那个盒子里面装的都是这些尸体的眼睛。

她的直觉果然没有错。

此事是有蹊跷。

小碧一无仇家,二无钱财,通俗点讲就是一无所有。

她死了,没有一个人得利,说明不是仇家,那些珠子又不值钱,说明不是为谋财。

既不为仇也不为财,那又是为什么呢?

看来还是得去官府附近问问,虞十七想。

看能不能获取更多信息。

这一路上他问了许多人,可是很少人瞧见她的身影。

当后门的锁链被人打开时,贺卿尘的心里隐隐有了底。

白衣颤了颤,不知是风吹的还是怎样。

目光所及处皆是陌生,贺卿尘从未来过这儿,连这府里的摆设甚至都没有一个外人熟悉。

直挺的腰板紧绷着,他的白皙指尖此时却红彤彤的一片,浮出朦胧的淡粉色,而后用了力似是要掐出血。

贺卿尘深吸一口气,鸦羽轻颤,脸色有些说不出的苍白脆弱,像是个易碎的瓷白娃娃。

他摸索前进,可这里除了一片树林便全是明晃晃的绿,直到瞧见不远处一只掉落的耳环,心中猜想便验证成功。

近来山匪横行,官府强调单身女子最好不要轻易出行,而他也是昨日出门才瞧见的,虞十七定是无从知晓。

他俯下身子捡起那只耳环,却闻道一股死尸般的味道,他察觉不对劲,拨开草丛——

尸体已经发臭,看样子有了一段时间。

草丛处闪着个奇艺的光,他蹙紧眉头,俯下身从死尸中捡起一枚发钗,他盯着这根发钗陷入沉思……

府衙外,人群熙攘。

虞十七远远瞧见个露天茶馆,往那儿一坐——

刺探军情除了烟花场所之外,便是客栈旅社以及一些不起眼但又人多的地方。

天气闷热,茶馆聚集了三三两两的人群,她一坐下便点了一壶茶和几碟小菜。

那位名唤三娘的是茶铺的老板娘,半老徐娘风韵犹存,在她身边打下手烧柴的应该是他的丈夫。

“外面山匪横行,姑娘今儿怎么一个人?”,三娘俯下身子,熟稔地将托盘里的一壶茶水和小菜递在桌上。

虞十七拿筷子的手一愣,错愕道:“我今天休假,倒是没瞧见那告示。”

“姑娘吃完便早早回去吧,虽是青天白日可不久前就死了个同你年纪相仿的……”

三娘熟络地坐在她对面的板凳上,神色凝重。了,不由出言提醒。

“那贺府的侍女不是被赶她出门的那位公子干的嘛,不是山匪,我昨日还瞧见了呢!”

“瞧见啥了?杀人了?”

“我瞧见他被府衙召去谈话哩!”

话题不自然地被周围喝茶的商客们拱了起来。

“谈话又不代表是凶手,谁都知道那山匪掳走了好些姑娘,县令是管不下去了。听说还有更大的官要过来替我们平定匪乱。”

一个书生模样的忽而开了口,往口里慢悠悠地吃了几粒花生米,接着道:“而且贺府那丫环的尸体就是在后山的一个山洞发现的,那里自从闹了匪乱,哪还有人敢上山呀。”

“可那尸体附近男子的玉佩又作何解释?我觉得就是那凶手慌乱遗落的,要不然一个侍女而已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值钱的东西?”

“谁知道呢,这不正查呢么。”

当偏见越来越深,再清白的人也会遭受中伤。

现在想来,贺卿尘真是纯纯大冤种。

……

“老板娘钱我放这儿了哈。”

虞十七笑眯眯地站起身,打算往后山的方向走。

“好嘞,姑娘快些回家莫惹得父母担心了。”三娘麻利地收拾碗筷,大声吆喝道。

她没做声笑着招了招手。听完那些话,想要的信息几乎都得到了——

死者身上的猫爪疤痕,掉在现场的男子玉佩,一刀致命的刀伤不偏不倚正中心脏以及肩头被一扫而空的钱财首饰……

这个凶手,怎么会把包袱里的首饰都拿走了呢?

虞十七本不相信越货杀人,可心中不禁疑惑,难不成那些猫的眼珠子糊住了凶手,甚至连凶手都以为那些是宝石么?

……这说得通,毕竟她一个女孩子初见那东西时也是这样认为的。

但掉落的玉佩并不符合凶手的调性,若是因财杀人,那块玉佩肯定不会出现在现场。

难不成是栽赃陷害?

若是这样想,之前她苦思冥想的〖撞破秘密被不认识的人杀了〗的定论全被推翻了。

难不成还真像探案那样偷偷翻进官衙白墙,找到证物去那停尸间看么?

想到这个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玩家可以不必去停尸间,拿到证物即可。】

007蓦地出声,【证物放在官衙的证物间里,可为玩家语音导航。】

噢~真是个贴心的任务栏系统!

虞十七瞧了瞧天色,正午的阳光异常刺眼,她眯着眼睛想,还是不要在白天里干那档子事了……

“我晚上再去吧,那时候应该容易点儿。我现在先去找找后山的那个山洞,毕竟是案发现场说不定有遗漏的线索。”

【那现在你要干嘛?】

“逛逛呗,上次来集市都没仔细看。”,虞十七东张西望地瞧了瞧,“那边看起来挺热闹的哈。”

远远望去,一大波群众围着个红彤彤喜庆的大轿子。虞十七秉着凑热闹的心情挤进人群,大声问:“这是嫁人吗?”

人群嘈杂,她怕别人听不清,故而大声了点,没曾想那一瞬陡然安静,只有她的声音飘扬着。

马车的轿夫肉眼可见地憋笑了一下,虞十七踮起脚看,轿夫全着束身黑袍黑靴,上有飞鹰图样,动作利落整齐划一,她瞧见此幕正觉得奇怪。

这时,一对修长而优美的手指挑开布帘一角,露出的先是一对迷人的桃花眼,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唇,脸色是病态的苍白——

“哇,嫁的还是个男人!”

虞十七不可思议地轻掩口鼻,浑然是震惊神色。

轿子里的人蓦然变了神色,他放下帘子,轻轻咳嗽了几声。耳边不时传来群众的闲聊——

“这可是外地来的大官,专门负责平定匪乱的,可不是嫁姑娘。”

“哦哦,那他的轿子怎么绑了大红花……”

“那是县令为了欢迎特意在半路上绑的!”

作者有话要说:十七:眼光还真差。

殷缡:……我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