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桃笑了笑:“你来了。”
贺千山不说话,只红着脸点点头。
毕桃打开门,请他进屋坐坐。
贺千山跟进来,掏出脉枕,坐在八仙桌那里,静静地看着毕桃。
毕桃端个凳子过来坐在他对面,伸出手腕:“我还以为你只学了西医,没想到你还学了中医,中医难吗?我可以学吗?”
“有心就不难。”贺千山终于开口说了句话。
他的手指很长,搭在毕桃手腕上时,便不说话了。
他蹙起眉头,诊不真切,只得告罪一声:“我学业不精,我还是请我师父来吧。”
“那算了吧,我这些年都过来了,看不看一样的。”毕桃赶紧拒绝,她可不要再跟陆家的人有牵扯。
贺千山没说话,只是提上药箱离开了。
等毕桃弄完吃的准备离开的时候,却发现他带着陆青峦一起来到了宿舍门口。
毕桃咬着嘴唇,内心挣扎,很久才开口:“小陆大夫,我没事了,你回去吧,谢谢你了。”
陆青峦是陆老爷子的老来子,今年才三十出头。
他没理会毕桃,径直走了进来,在八仙桌上摆上脉枕,静静地等着。
毕桃杵在那里,死活不肯转身。
这算什么呢,陆麒陆麟骂她不配,陆远峰也对她没有好脸色,倒是这个陆青峦,上赶着做好人来了。
是看她可怜,施舍她吗?
她不要。
她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子:“小陆大夫,真的不用了,谢谢你。”
姑娘家的话带着鼻音,这是快哭了。
陆青峦叹了口气:“我一直都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姑娘,身体是自己的,面子都是虚的。陆麒陆麟做的事我也听说过了,他们的的确确过分了。可是你没必要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再说你也二十了,你早晚要嫁人吧?你如果不想害了对方,那你就好好来看病,别死倔了。”
“那我不嫁人就是了,小陆大夫,你的好意我心领了,真的谢谢你。”毕桃还是拒绝了他,一旦她接受了陆家人的恩惠,以后陆麒陆麟再怎么羞辱她她都没口开了。
她绝对不会把自己放到那样绝望的境地的。
陆青峦冲贺千山抬抬下巴,让他把门关上,随后起身,双手摁住毕桃的肩膀:“看着我。”
毕桃站那不动,他压低了音量,口吻变得严肃:“我让你看着我。”
“我不看!”毕桃搡开了他,“干嘛用命令的口吻跟我说话,你们陆家的人都是这么高高在上的吗?我真不用你看,我谢谢你了!你走吧!”
陆青峦就知道,每次要给她看病,她都是这个态度。
他叹了口气:“我是着急你,关心你。”
“我又不是你们陆家的孩子,不需要!”毕桃一想到陆麒对自己的羞辱,就根本没办法心平气和地说话。
她又推了陆青峦一把,让他走。
陆青峦刚准备换个态度好好哄哄她,宿舍门便被陆麒推开了。
她气鼓鼓地跑过来:“好你个贺千山,鬼鬼祟祟地把我小叔骗出来,果然是为了这个祸害!谁让你做这个滥好人的,你问过我的意见了吗?”
陆麒气急败坏地冲过来,拽着陆青峦的手便走。
转身的时候还骂了毕桃一句:“整天就会装可怜,呸,跟你那个强.犯的老子一样让人恶心!”
毕桃猛地抬头,眼中是狠厉的光,她冲上来要打陆麒。
陆青峦赶紧把陆麒推了出去:“好了好了,你们呀,再不好也是亲姐妹,怎么回回见面都跟吃了炸.药一样?小桃你先睡吧,我抽空再来。”
陆青峦不想闹大了吵着邻居,只能先把陆麒这个不好哄的拽走。
贺千山迟疑了片刻,没有跟上去。
他想过来安慰安慰毕桃,毕竟这是他大伯给他保的媒,他心里是愿意的。
毕桃太好看了,只要是正常男人,很难不对她心动。
只是,她这个病病歪歪的样子实在是拖后腿,要不然,说亲的肯定能把她家门槛都给踏平了。
可是他嘴笨,盯着毕桃半天,只说了句:“对不起。”
这一开口,毕桃更生气了:“骂我的是陆麒,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你是她什么人?”
“我……我不是……”贺千山没想到自己好心办错事了,急得抓耳挠腮的,情急之下解释道,“我是看你难过。”
“看我难过就可以帮她道歉?你是她的什么人?亏我哥还想把你介绍给我呢,你这么拎不清,迟早把我气死。”毕桃气得不轻,缓了好一会才再次开口,“对不起,我情绪有点激动。谢谢你大半夜过来给我看病,以后都不需要了。”
“为什么?”贺千山很郁闷,他真的是好意啊。
毕桃擦干泪水:“因为你会招来陆家的人,我最讨厌陆家的人。我知道不该迁怒于你,可是我忍不住。你快走,你让我一个人安静安静。”
“我以后不会了。”贺千山不肯走,走过来想握握毕桃的手,给她安慰。
却被毕桃躲开了:“对不起,我心里有人了,你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你去找个没病没痛的好姑娘吧。”
“谁啊?”贺千山急了,“沈云沉?”
“他也配?”毕桃起身,把门打开,“你回去吧,真的谢谢你,时候不早了,别让你家里人担心。”
贺千山心里很难过,他是喜欢毕桃的,要不然他也不会答应他大伯把照片给周长安。
他就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惹恼了毕桃,只得遗憾地叹了口气,先回去了。
毕桃一直把他送到了路口才回来,也算是弥补一下自己刚刚迁怒的过错。
回来后,她却懒得再去招待所了。
关上门,坐在床上,自己抱着自己,委屈地落下泪来。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看个病都这么曲折。
算了,不看了,自生自灭好了。
毕桃就这么自抱自泣,慢慢睡着了。
她又做梦了,她梦到了苏曼妮,故意跟沈云沉在她面前同房。
她让毕桃就那么站在床前,看他们翻云覆雨,看他们颠鸾倒凤,完事后还要毕桃给他们收拾弄脏的床褥子。
完完全全把毕桃当成了一个丫鬟。
毕桃出去院子里洗床单,抬头的时候,看到远处一个男人走过来,声音里夹杂着海风的喧嚣。
男人说:“毕桃,跟我走,我帮你打离婚申请。”
毕桃猛地丢下手里的洗衣盆,想扑上去抱抱他,可是他的面目很是模糊,在她试图靠近的时候,便被海风瞬间吹散了。
就像一个虚幻的泡沫,留给毕桃的只有无尽的感伤和落寞。
毕桃猛地睁开眼,仔细回忆了一下那个梦境,她总觉得那个人的体格好像姬瑜。
姬瑜太高了,沈云沉都只能仰望他。
如果真的是姬瑜,好像就能解释她对他为什么总是念念不忘了。
难道,这个男人真的是她在二十一世纪的丈夫?
她那个荒唐的梦境,居然是真的?
如果是这样,她还上什么班,不如直接去找姬瑜好了。
她实在是受够了,她再也不想控制不住地去想妈妈,再也不想不由自主地到陆军大院去丢人了。
她翻出日历,忍忍吧,马上过年了,等她把毕雷他们撵出去,她就去海岛找姬瑜。
她翻出姬瑜的书信,仔仔细细地翻看,字里行间,都是热情如火的真情告白。
他对她一见钟情,她又何尝不是牵挂着他呢。
她反复摩挲着照片上年轻海军的面庞,准备孤注一掷。
她再也不要被陆家的人嘲笑,被陆家的人可怜,再也不要。
第二天,她给姬瑜拍了个电报,问他愿不愿意跟自己结婚。
没想到,刚回到职工宿舍,就看到大哥拿了一封电报来找她:“姬瑜的,昨天下午就到了,我那会出任务没给你送来。他问你愿不愿意去海岛随军。而且他在电报里说他懂中医。我找北海舰队的人打听过了,他没吹牛,好些个战友都是他治好的。不过他被人陷害,罚去荒岛守岛了,我是不建议你去的。”
“我去,为什么不去。”毕桃没想到姬瑜跟自己想一块儿去了。
更不知道姬瑜梦到了她被陆麒羞辱和责骂的一切。
她只当两人是心有感应,自然高兴。
加上姬瑜还会中医,那自然是更加难得的上上之选。
不过她得耐心等等。
她得把毕雷一家赶走才行。
接下来的几天,她故技重施。
有时候找不到家里没人的机会,便半夜过来,偷偷画个窗,把那些吓人的玩意儿塞进去。
这天,贺千山把他那天把出的脉象终于研究清楚了,提着药箱来找毕桃,却见她精神抖擞地往大杂院去了,便沉默地一路跟着。
毕桃在半路就发现了他,想撵他走,他却执意要跟着,无奈,毕桃今天的计划只好作罢。
她黑着脸回到职工宿舍,打开门后语气冰冷地问他到底想干什么。
贺千山沉默地拿出脉枕,抓起她的腕子给她诊脉。
倒是奇怪,虽然脉象大致上跟上次的一样,可这次明显少了那种郁结于心的阻塞感。
贺千山怀疑她遇到什么高兴事儿了,又不好多问,便把早就拟好的方子递给了她:“你先吃三剂看看。”
方子下面还附上了中药房的地址,挺仔细的一个人,就是没眼力见儿,总是好心办坏事。
毕桃说了声谢谢,等他走了,赶紧关上门,趁着夜色,继续往大杂院跑去。
贺千山其实没走,他看出来了,她要出去,他躲在暗处,一路小心保护着。
等他发现她回到大杂院的时候,还挺同情她的,以为她又跟看顾卿音和陆麒陆麟一样,看毕雷一家怎么相亲相爱去了。
结果他定睛一瞧,这个姑娘到底在做什么啊?
为什么她画的画一撒手就变成了真的?
那墙上明明没有门,却被她开了一扇门。
那纸上的蛇鼠虫蚁明明是死物,却在她手里活过来了。
等毕雷一家被这些东西吓得再次鬼哭狼嚎起来的时候,贺千山总算恍然大悟。
毕桃不是来自讨苦吃的,而是报仇来了。
他可算是松了口气,怕毕桃发现他,赶紧找了个隐蔽的角落躲了起来。
等毕桃跑跑跳跳地出来了,他才远远地跟着,一直到她去了宿舍楼,看到她房间亮了灯,他才提着药箱离开了。
这种事还是烂在心里好了,叫别人知道了对毕桃不好。
他回到家里,却见顾卿音正等在那里,见到他便焦急地问道:“怎么样,小桃肯吃药了吗?”
“肯的,您放心好了。”贺千山客客气气地回答,又被顾卿音抓着问了好多问题,都是关于毕桃的。
他不理解,有什么话亲母女不能说,非要他这个中间人来传话?
算了,谁叫他喜欢毕桃。
第二天一早,他便当信鸽去了:“陆夫人说年三十来陪你待一会儿,让你在家里等她。”
“待一会儿?”毕桃心里异常苦涩,一会儿,跟施舍给她的一样。
她在知道毕雷做的那些事后,虽然理解了亲妈的不容易,可她还是没办法心平气和地面对她如今幸福恩爱的一家。
她的心眼很小,既然不能一直陪她过年,那就不要来施舍这个一小会儿。
还不如没有。
她明确地拒绝了:“难为你了,这么冷的天还要来回传话。你帮我告诉她,就说我约了朋友,没空。这是我今天刚买的柿子饼,给你,祝你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编辑劝我认真写完,我试试收起玻璃心,好好写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