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天蚕丝

这座酒楼名唤“漫水阁”。白墙黛瓦,装饰得诗情画意。内里设有曲水流觞,极具江南风味。上了二楼,还有屏风后的琵琶女浅唱低吟。据接待的小二骄傲的介绍,说这漫水阁才在京都落脚,就得了许多文人墨客的青睐。

任阮没心思欣赏这些,打断小二的滔滔不绝:“我瞧着你们酒楼上面还有楼层,我喜欢坐在高处。”

言罢,她便要往楼梯上再走。

“哎哟哟,这位姑娘!”那小二忙拉住她,“这上面是咱酒楼的仓库。掌柜的吩咐了,外人绝对不可以入内的。”

“我就上去瞧瞧,很快就下来。”

“不行不行!”小二很坚决,拉着她低声道,“上次有个伙计没经过掌柜允许上去,掌柜发了好大的脾气,把他打了一顿赶出去了。”

小二唏嘘道:“那伙计也是个上京打工的可怜人,后来就再没见过他了,估计是回乡了吧。”

任阮蹙了蹙眉,总觉得这伙计只怕另有下场。

“咱们掌柜脾气古怪得很,人到中年也不成家。”小二摇头,“咱们私下总说,要是有个掌柜娘子,说不定咱们在这干活儿也轻松些。”

这话让任阮起了疑心。

她随口附和两句,便问道:“怎么不见你们掌柜?”

“害,说来也怪,往日里掌柜的都是一直呆在酒楼里的。今儿个早上我还看到掌柜的,他出去打个酒就不见回来了。”小二挠头,“姑娘找咱们掌柜的有什么事儿吗?”

任阮脑袋里顿时“轰”了一声。

打酒?她记得……上午与她擦肩而过的那个男人,手里正是提了一个像是酒壶的东西!

她追问:“他什么时候出去的?”

“大概一两个时辰之前吧。”

任阮快速在心中计算着。时间也是可以对上的。

“他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小二为难:“姑娘,咱们掌柜的不太爱和我们这些伙计说话,这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她只好勉强笑道:“行,那你先下去吧。”

说话间,她的余光突然瞥到身后已经悠然地在雅座坐下的指挥使大人,心生一计。

“你们这儿最贵的酒菜上一份,然后这些人都可以下去了。”任阮指了指茶女和屏风后的琵琶女,“整个二楼我们包下了,不要叫人来打扰。”

小二有些犹豫:“这……”

任阮扭头笑靥如花地叫谢逐临:“夫君,人家就是想和你单独在一起嘛。”她娇气地跺脚,指着琵琶女道,“这些女人在这里叫我瞧着厌烦,你快把她们赶走!”

谢逐临斟茶的手指微微一抖,差点把茶洒在自己身上。

……这位任姑娘真是时刻都能给他惊喜。

他慢条斯理地放下茶盅,掀起眼帘,清冷冷地看过来。

任阮维持着娇嗔的表情和他对视,心中还是很有些虚的。本来两人就已经半翻了脸,她当初拒绝为这位指挥使大人效力时也不甚恭敬,不知他会不会帮自己。

她又转念一想,今日他竟然出手帮了她,而且她当时在桥上还赌气对跟上来的他视而不见,现在他还愿意一同和她来酒楼,说不定为了破案大人不记小人过,会配合自己呢。

笃定了指挥使大人也急于查到线索,任阮又捏着嗓子娇声催促他:“夫君~你快些让他们都走,我有秘密要和你单独说嘛~”

甜得发腻的声音让她自己都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谢逐临波澜不惊的冷脸隐约出现了一丝裂痕。

小二赔笑:“二位到底是……”

一袋装满银元的锦囊被精准地抛进了小二怀里。

谢逐临语气淡淡:“按她说的安排。”

“诶!好嘞!”足够多的银两出马,小二两眼发光,立即爽快应下。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将二楼清了场,酒菜也全部上齐。小二还贴心地帮他们把上二楼的门合上:“两位慢用!”

门一关好,任阮立刻将假笑收起,起身想要往楼上去。

不成想上了楼才发现,这三楼已经被封死了。

任阮焦急地摇了摇门,铁质的大锁撞击在门上发出沉重的闷响。

这可如何是好?

这边任阮正急的团团转,那边的谢逐临依旧不慌不忙地垂眼瞧窗外的风景。

“说说吧。”

他突然的开口让到处找上楼途径的任阮一顿。

\"大理寺一直没查明白尸体是如何在桥头的半空漂浮的。\"他带了几分探究,“你为何觉得是从这家酒楼吊过去的呢?”

被一下戳中心中推测,她不禁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也走到他雅座边的窗户往下看。

漫水阁就坐落在石门桥的旁边,从这里往下望去,正正能够看到整个石门桥的全貌。任阮把头探出窗外抬眼一看,头顶就是三楼额外延伸出来的部分。

“我被推倒的时候,从地上那个角度阴差阳错看到了漫水阁三楼窗户上的一点闪光。”她伸出手,虚虚地比划着从三楼的角度牵线到桥头。

“卷宗上关于此案的调查,说尸体的颈部有非常平整锋利的伤口,仵作认为是吊起尸体的细绳所致,但是他们都没能查出到底是何种细绳。”她道,“那道闪光……我大概知道是什么细绳了。”

“那是天蚕丝。”她将头收回来,“透明纤细,阳光下会折射出晶莹剔透的光芒,拉直之后锋利可断生铁。”

这样的东西她还是在原主的记忆里知道的。

而天蚕丝独独产于苏州。刚刚在那小二介绍时还说过,漫水阁的掌柜正是苏州人士。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任阮捻了捻自己的手指,“我当时被推倒的时候看到的不只是那闪光的天蚕丝,还有石门桥外壁的蹊跷。”

漫水阁距石门桥虽近,但若真要操控尸体还是有一段距离的。据每位目击证人说,当时桥上是没有一个人的。那么凶手要在远处将尸体吊着滑过去,势必会难以控制使得尸体撞击到桥的外壁。

而每次抛尸的轨道相同,尸体所撞击的地方也无太大差异。几次下来,外壁那一块到底还是颜色暗淡了一些。

凶手应当很谨慎,将此处清理过。那暗淡极微极轻,若不是她身为画像师对色彩极其敏感,又恰好在合适的视角和光线下瞧见,恐怕也难以注意到。

于是她在外壁一处处摩擦嗅闻,果然发现暗淡的那一块有淡淡的尸臭和血腥味。再结合这一块反推轨道和角度,她更加确信,漫水阁的三楼很有可能就是凶手抛尸的操作点!

静静地听完她的推理,谢逐临眸中淡漠染上一丝趣味。

“街上的那人呢?”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敲了敲茶盅,“又为何如此笃定是他?”

说起这个,任阮在桥上听到他提时就想反问回去了:“大人,你该不会一直跟着我吧?”

“堂堂指挥使大人不应该日理万机么,怎么我一个小小民女在街上逮个人你也一清二楚的。”

这话一出口任阮就后悔了,自己面对他总忍不住带着点之前的赌气。

好歹他今日还帮了自己不少忙。她掩饰性地咳了咳,打算说些什么来补救。

他似乎并不在意,语气波澜不惊:“金吾卫查案,路过。”

对方不计较的大度倒是让任阮有些意外,她心念一转,忍不住打听道:“大人,那天早上你为何来大理寺的画像司啊?”

“那早大理寺抬进来的尸体消息都被封锁了,听说转移到衙察院负责了?”她忸怩了一下,“大人你看啊,既然你需要画像师查案,不如找个画技最佳的,比如我。”

对上她亮晶晶的眼睛,谢逐临以为自己听错了,长眉微抬:“任姑娘当初不是慷慨陈词,痛批我衙察院,恨不得以死明志划清界限吗?”

“啧,大人这话说的。”在见过他打发小二的大手笔之后,任阮能屈能伸得很,“民女只是不想卷入政治的漩涡,只是以一个热心百姓的身份,协助衙察院画像破案罢了。”

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终究任家还欠着那位陈老爷的五百两银子呢,距离五日的期限只有最后两日了,她得抓紧一切机会赚钱。

对于需要养家糊口的打工人来说,脸面算得了什么。何况她可没松口说要加入衙察院。两边赚赚赏金还是可以的,毕竟谢逐临给银子还挺爽快。

压下心中的忐忑,任阮摆出笑脸期待着被甲方爸爸捡走。

甲方爸爸侧过脸,似笑非笑:“想协理金吾卫破案?”

“桥头女鬼案真凶的画像都不能确定。任姑娘,我要如何信服你这最佳的画技。”

任阮一时语塞,正想辩驳,却见窗户里闪进一个黑影来。

这黑影竟是吾一,他取出一截亮晶晶的物什,递到谢逐临手中。

“大人,这是在三楼发现的一截。原本吊着尸体的那一长段被剪去了,还剩下这几圈绕绑在窗户下的柱子上,应当是固定用的。柱子周围的地面还有干透血渍的痕迹。”

“天蚕丝。”谢逐临眯了眯眼,将东西丢到桌上。任阮定睛一看,果然是上好的透莹天蚕丝,心中不免激动。

她带了几分得意地冷哼了一声。

谢逐临面不改色地改口:“任姑娘倒是有几分真本事。”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发低烧喉咙不舒服,头疼欲裂呜呜T^T

阳了是真的很不好受,大家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做好防护!感谢在2022-12-13 22:56:30~2022-12-15 10:59: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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