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十九。”
自家大人突如其来的点名令吾十九小躯一震。他连忙收回视线,目光极其坚定盯住地板立正喊到。
谢逐临却又把目光落回吾六和吾十六身上:“鲁莽行事,误传口谕,明日出城接任务十一。”
吾十六心中叫苦不迭,还是和面无波澜的吾六一起恭敬应下了。
旁边竖着耳朵的吾十九一脸同情。
任务十一棘手得很,还得去苦寒之地,少则一月多则半岁,还好大人高抬贵手放过了自己。
吾十九正庆幸,突然感觉到背脊一凉。他小心地抬了一点眼皮去看,正撞上自家大人冷冰冰看着自己的眼神。
他赶紧收起幸灾乐祸,埋下头准备挨训。
指挥使大人慢条斯理地吩咐:“吾十九,带任姑娘下去,安排房间洗干净了。”
想起偏房万分不愉快回忆的任阮心中也是一凉。
她就知道这人反悔了,现在又准备把她洗干净弄来酷刑折磨了。
她立刻开始绞尽脑汁地复盘之前看到的高楼结构,准备从中寻找缺口自救开溜。
“啊……”吾十九挠了挠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大人,不是说已经查清楚她的身份,与那个案子无关吗,您怎么还要审她啊……”
怎么回事,大人居然要把刚刚牵手的女人绑去剁手了吗?
谢逐临冷若冰霜的脸色一顿。
他随即发现了身边少女不自觉远离的小脚步。明白这两人误解了自己的意思,他蹙眉道:
“你要这个样子在这里住三天?”
啊?
任阮低头看了看自己。
原本整洁的衣裙在跌落时许多地方都刮破了,到处蹭的都是脏兮兮的尘灰,手臂上还有许多细小的划伤,果然狼狈不堪。
她这才反应过来,他是要她收拾好自己,然后在这里住三天,全心全意为他重新画像。
“不必了,民女自行回家收拾便是。”这鬼地方任阮是一刻也不想多待,“民女每日前来画像即可。三日后,必然会给大人一份满意的结果。”
谢逐临深不可测的漆黑目光笼罩住她,似乎在衡量她的话。
吾十九惊得继续挠耳朵,他真的没听错吗?
大人不是要他整理干净人送来严刑拷打,而是要他把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洗得香喷喷住在这里?
现在已经发展到卿卿我我彼此离不开了吗?吾十九惊疑的目光在两人间来回巡梭着。
不对,好像是自家大人热脸贴冷屁股。
难得见到自家大人吃瘪的吾十九喜闻乐见,赶紧帮腔:“大人,这任姑娘现在是在大理寺帮忙的画师,人家要忙着赚赏金养家呢,咱不能把人扣在这里嘛。”
谢逐临冷冷地睨了吾十九一眼:“送任姑娘回去。”
言罢,他便淡漠地拂袖而去。
吾十九一见自家大人转身,便和解了缰绳的马儿似的,兴奋地往任阮身边凑:“走啊任姑娘,我送你回任府。”
还不等任阮回话,行至书柜前的谢逐临突然回头,薄唇微掀:“吾一,明日送十九出城。”
吾一:“是。”
吾十九:!
他怎么还是没逃过惩罚!
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吾十九老老实实送任阮上了马车,垂头丧气地坐在马车前缘上鞭马驾车。
这回送任阮归家的马车比来时的更奢华,深红栗木,刺绣卧榻。她掀开一点窗帘往外看,马车已经轱辘轱辘驶出死寂的衙察院,进入了喧闹的市井。
这时已经是早上了,微曦的日光破开云层,整个街道都沐浴在金色的温暖阳光里。
吆喝叫卖的商贩,嬉闹跑过的孩童。身处在这一派热闹繁华的景象,才终于让她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已经从鬼门关回到了热气腾腾的人间。
任阮犹豫了一下,还是朝门帘外的吾十九搭话:“小大人,指挥使大人为何又不审问我了?”
吾十九扁着嘴道:“吾六抓你就是个误会。”
“衙察院提审犯人,都是要经过严格的层层确认的,你牵涉的案子特殊,才阴差阳错直接送到大人面前了。”
“其实在你一进衙察院,就有专门的金吾卫调查完你的所有档案,确认你是无辜的。要不是这个吾六跟头倔牛似的,两耳不知道闻事,我和十六也不至于把你误带进去,现在被罚出城去了。”
他甩起马鞭,狠狠往马屁股上抽了一记。
任阮很识趣地转移话题,摆出一副好奇的模样:“我瞧着你们金吾卫的名字怎么都是数字呀。若是如此,这样多的金吾卫,岂不是要编到吾九千九百九十九?”
“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怎么可能所有金吾卫都有资格以吾姓。只有大人亲信,名属第一部卫才能得此殊荣。”
吾十九得意道:“比如小爷我,那可是金吾卫年纪最小的第一部卫。”
任阮很捧场地点点头:“难怪小大人看着器宇不凡,原来手下还掌管着那么多金吾卫呢。”
吾十九很受用,扬着脑袋吹起了小曲儿。
她连忙趁着他高兴继续套话:“话说回来,这位吾六大人应该也是名属第一部卫吧。怎么见他却来大理寺这边的普通小案子监查了,倒不似您与十六大人,待在衙察院本部做大事呢。”
吾十九被捧得高兴,随口哼哼道:“没办法,吾六这家伙那案子之后就一蹶不振像块木头,一心就想着抓到——”他突然住了嘴,意识到自己透露得过于多了。
“总之啦,你少去理会吾六。他现在自己不愿意担大事,大人已经将他边缘化了。”他连忙打了个哈哈,不再多说此事。
又是那个案子。这个衙察院到底藏着什么惊天大秘密。
任阮继续试探:“我就说,和小大人一样厉害的人物,怎么这回倒犯了这样低级的错误,不仅将民女这等极安分守己的良民错抓了,还在大理寺破坏受害者的尸身。”
但这回吾十九竟表现得摸不着头脑:“破坏尸身?吾六还有这种癖好?”
见他疑惑之色不似作假,她便道:“受害者尸身后颈有蹊跷的刺青,吾六大人擅自将其遮掩,被我发现揭穿了。”
吾十九皱着眉头听着。
任阮补充道:“而且我还发现他的后颈有一模一样的刺青,真是更蹊跷了。”
话音未落,驾车的马儿缰绳就被一个急扯,整架马车猝然停下。骏马被拉扯得高高扬起前蹄,发出长长的嘶鸣。
任阮猝不及防,差点从前门甩出去。
她勉强扶住门框,惊魂未定:“小大人?”
猛然拉停马车的吾十九一把掀开门帘,素来鬼精的圆脸上尽是严肃之色:“任姑娘,刺青之事事关衙察院机密大案,连我也不够资格参与参与调查。”
“吾六此次行动应当是大人亲令,前来封锁案件痕迹调查的,只是错抓了不知情的你。还请你将此事守口如瓶。”
任阮算是终于明白来龙去脉,也正色道:“请放心。”
这等机密大案必定牵扯众多,只要能确定这飞来横祸的根源,她也不愿去深究此案,只盼着自己能不再牵扯其中,再连累了性命。
吾十九也松了口气,为她将帘子全部打开:“姑娘请下来吧,任府已经到了。”
“明日辰时,自会有衙察院的马车来接你。”
“多谢。”
下了马车,果然正是任家新换的简陋小房屋前。任阮理了理自己凌乱的衣裙,将手臂上的伤口用长袖遮住,才走上前去准备敲门。
“姑娘!”一声带着哭腔的呼唤让她扣门的手停住了。
任阮转头,却见自家的丫鬟小蛮正挎着菜篮,泪眼汪汪地朝自己跑过来。
“姑娘,您去哪里了?奴婢还以为你被那些催债的人抓走了。”小蛮拉着任阮的衣袖哭道,“姑娘一晚上都没回来,老爷都担心死了。”
任阮拍了拍她的手安慰:“我没事,咱们进去说。父亲怎么样了?”
小蛮连忙依言开门,拉着自家姑娘进屋来:“郎中说老爷恢复得不错。只是昨日催债的上门,姑娘又一夜未归,今日瞧着反而憔悴了许多。”
小丫鬟眼睛肿的和桃子似的,瞧着任阮这副模样又要开始哭:“姑娘昨夜到底去哪里了,怎么弄得满身是伤?”
她说着,就赶忙要放了菜篮子,去给任阮打水找换洗的衣裳。
“我没事,昨夜在大理寺画像画的晚了些,今早回来时跌了一跤。大理寺案子多,之后的几日只怕也要早出晚归了。”
任阮找了理由掩饰过,又拉住她问,“你说催债的是怎么一回事?”
任家从前也是著名的富商。虽说遭了任父被冤这一劫,如今剩下的积蓄虽不足以支撑小康生活,倒也还能勉强度日才是。
小蛮抽泣道:“是老爷从前在苏州一起开珠宝阁的陈老爷。”
“这陈老爷当初和老爷是莫逆之交,一同将珠宝阁的生意做得红红火火。后来陈老爷出海淘寻奇珍异宝,再没回来,听闻是海难死了。陈老爷没有家室,后来便是老爷一人继续打理生意。”
“谁知如今陈老爷竟然活着回来了,昨日还找上京都来,要老爷将昔年的那一份珠宝阁的红利钱财还去。老爷自然是重诺重情之人,毫不犹豫就答应按数归还。”
“但陈老爷却再不似从前重情重义的模样了,逼着老爷要还清五百两银子。老爷只得将姑娘之前在大理寺的赏金先全赔去了,但还是远远不够。”
小蛮急得直抽泣:“怎么办啊姑娘,五日之后这陈老爷还要来收债,他说咱们要是拿不出,就把这房子砸了。”
任阮刚因为安全回家而明朗的心情,瞬间一片灰暗。
五日之后!这几日她得在衙察院拼命赶工十九副画像,哪里能有太多时间去大理寺接有赏金的活!
任父还在床上养病。唯一剩下的丫鬟小蛮又还是是个天真的小姑娘,根本指望不上。
任阮对自己这生生世世,时刻不能停歇的打工人劳碌命,感到深深的悲痛。
作者有话要说:谢·无良资本家·小侯爷:得把打工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监督,零零一作息速速为本侯爷画像。
吾十九(星星眼):哇大人好爱她~一刻也离不开任姑娘诶好甜好甜
任·倔强打工人·阮:姐要回家!休息时间工作别来沾边!
吾十九:咦惹,任姑娘口是心非,小情侣之间的把戏罢了啧啧啧~
【吾十九:无所谓,我会硬磕。】